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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氏浅呷一口香茗,面带讥讽之色,慢条斯理道:“新婚之夜,新娘子没有落红,这往重了说,就是一棒子撵出赵家大门,那也不足为过,更何况,我们赵家上上下下,有哪个讲她一句不是了,再者说了,新婚夫人没落红,搁哪个新郎官身上,他心里头能痛快的了,还不允许人发两句牢骚了,呵,就因为受了这些委屈,五弟妹就可以打翻敬给婆母的茶么,实在太没规矩教养了。”
话至此处,吴氏深深地瞄了一眼林氏。
林氏被瞄得很想去死一死。
吴氏嗤笑一声,又再接着说:“做人媳妇的,哪个不是晨昏定省,恭恭敬敬地服侍婆婆,端茶递水,吃饭布菜,捶腿揉背,都是这么一步一步熬过来的,别人都能受得了,就你家姑娘金贵,她当自己是公主,还是郡主!既然受不了这份苦,何必挤着脑门进我赵家的大门!既然进了我赵家的门,就该守我赵家的规矩!不到回门之日,竟自个私自跑回娘家,如此不知礼数的姑娘,置我赵家脸面与何地,真不知你们都是怎么教出来的!”
扶一扶鬓边的金钗,吴氏道:“话我也不多说了,五弟妹若还要做我赵家的媳妇,就让她今天安安分分回去,好好向婆母斟茶认错,今天的事便既往不咎,若是她比较喜欢在家里做千金小姐,这也简单的很,我赵家五郎虽不是满腹诗书,一封休书却也写得出来!到时候,事情闹将出去,丢脸的可是你们南家!”
言罢,扬长而去。
伏在温氏怀里的南姗,暗暗感慨,这南娴以后的日子,铁定是不好过了。
继续回威远伯府做儿媳妇吧,她闹了这么一出,婆婆和老公肯定更双双不待见,若是被休吧,才新婚就被休回家,不仅她丢人,大房丢人,整个南家都要跟着丢人,成为京城大街小巷的笑柄。
……
吴氏走后,藏身南老夫人后堂的南娴,红肿着眼睛出来,泪水滚滚地扑到林氏怀里,哽咽道:“母亲,我不回去,我不回去,她们都笑话我,全都笑话我,不管我做什么,在婆婆眼里都是错,还有夫君他……也不帮我,还那样羞辱我,我死都不回去……”
南姗叹道,早先和威远伯府定亲之后,南娴高傲得跟一只花孔雀似,这才新婚第二天,就如此戚戚哀哀地不抖毛了,你当公侯府邸是什么地方,吴氏有句话说的不错,你当自己是公主,还是郡主,受不了婆婆的气,干嘛非要高攀人家的富贵。
大女儿已病得下不了床,二女儿成婚多年一无所出,三女儿刚出嫁,就闹出这么一场丢尽颜面的难堪事,小女儿脸上的两道伤疤,也不知会不会毁容,林氏只觉满心凄凉,当下抱着南娴失声痛哭:“我怎么就这么苦命啊……”
南姗暗暗撇嘴,你还苦命,你命已经够好了!
端茶递水,吃饭布菜,捶腿揉背,这些服侍婆婆的活计,我美人娘都做过,请问你做过么?!你若是命苦,这天下间就没有好命的儿媳妇了!
再有,你现在光嚎自己命苦有屁用,动动脑子,解决你闺女的实际问题好不好!
林氏母女抱头痛哭,温氏抱着南姗静坐不语。
这时,沉着脸的南老夫人出招了,看着面容沉静的温氏,开口说道:“二媳妇,你送娴丫头回去,和亲家母好好说说,别再为难娴丫头。”
南姗又忍不住想kao一口唾沫了。
穿越大神,你要是不愿意带她回去,那把南老夫人带走成不成!
这么不要脸的话,这位老太太可真能说的出来,那南娴到底是温氏生的,还是林氏生的,你到底有没有弄清楚,谁是南娴的亲娘啊!还有,你把温氏当成什么了,皇帝他妈还是皇后她妈啊!温氏让人家别为难南娴,人家就不为难了噢!
哎哟,给跪了……
南姗暗叨叨地想,要不要现在就哭?
温氏轻轻拍着怀里的南姗,语气平静如水,缓声道:“母亲,娴丫头这才刚出嫁,娘家的人就找上婆家的门,传出去成什么话,媳妇只是娴丫头的婶娘,又不是娴丫头的亲娘,就算要送娴丫头回去,也该由大嫂亲自登门送回,和威远伯夫人好好说说,化解了干戈矛盾才对。”
南老夫人被温氏呛声,心内大是不悦,更耷拉着脸,倚老卖老地硬声道:“你大嫂身子不好,哪受得了车途颠簸,就你亲自送娴丫头回去。”
南姗又想呵呵呵了,林氏身子不好,那她嚎这么起劲干嘛。
你非让温氏送南娴回去,不就是怕威远伯夫人不买林氏的账么,你怎么就那么疼这大儿媳妇恁。
温氏静了片刻,才道:“母亲,恕媳妇说几句不中听的话,娴丫头刚过门,就这么跑回娘家来,本身就不占理,纵使媳妇送了娴丫头回去,威远伯夫人日后也未必就不为难娴丫头了,娴丫头已经嫁了人,以后是要在赵家过一辈子的,难不成每次受了委屈,咱们南家的人都上她婆家走一遭,这事要传了出去,咱们南家还有何颜面立足京城,大嫂膝下的娆丫头,和三弟妹那里的婵丫头,再过几年,也都到了说亲的年纪,若咱们南家的女儿,个个半分委屈都受不得,还有哪家愿和咱们南家结亲,依媳妇看,还是让娴丫头自个回去,给威远伯夫人赔个不是,再好好拢回三姑爷的心,才是长远之道。”
正哭着的林氏忽然恨声道:“什么长远之道!不是你女儿受了委屈,你自然不心疼!”
南姗心头一阵大怒,屁话!
南娴本来就不是温氏的女儿,人家为啥要心疼她!
你这么心疼你闺女,你自己去摆平威远伯府啊!
温氏忽然笑了,柔声似水道:“大嫂真是气糊涂了,做人儿媳妇的,哪有不受一点委屈的,母亲,若咱们南家真的不要颜面了,也不顾全后头姑娘的名声了,媳妇就厚着脸皮,去一趟威远伯府。”
南老夫人寒着老脸,一语不发了。
让整个南家丢脸到满京城,她还真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她是心疼南娴受了委屈,可她也不是就南娴这一个孙女,她还有儿子女儿,有一大票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呢,若因南娴一人而全部蒙羞,她以后还有何颜面,去见南家的列祖列宗。
若南娴不想被休,目前最好的办法,确实如温氏所讲,老老实实回去才是正道,南姗觉着温氏对林氏已够仁至义尽了,温氏没有落井下石嘲笑她教的什么好女儿,她倒还在那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唉,南姗对林氏,也彻底累觉不爱,路人转黑。
该她出场了,南姗伸着手扯着温氏的衣裳,嘟着小嘴委屈道:“娘,娘……喝奶奶……奶……”
温氏自然片刻都不想在此停留,顺势再道:“母亲,还是让娴丫头快回威远伯府吧,若这事真的捅到人尽皆知,赵家又真写了休书,那才是真的毁了娴丫头一辈子,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起身行礼道:“母亲,姗姗该喂奶了,儿媳告退。”
林氏眼睁睁看着温氏离开,声音凄然道:“母亲……”
南娴眼睛肿的像一对红桃儿,泪如泉涌,楚楚可怜道:“祖母……”
南老夫人虽不喜温氏,却也不得不承认,温氏的话十分有道理,狠了狠心肠,南老夫人沉声道:“光哭有什么用!”
长长叹了一口气,南老夫人道:“如烟,你和娴丫头说说道理,然后让她赶紧回伯府去。”
林氏抽泣道:“母亲,娴儿的婆婆脾气如此厉害,姑爷又对娴儿心生不满,娴儿就这么回去,不是把她往死里逼么?”
南老夫人拨着手里的念珠,再道:“娴丫头,你先忍耐些时日,祖母会找你二叔,给你男人安排个好缺儿,到时他承了你的情,自然会待重你一些,你要抓紧机会,赶快怀上身子,生下你男人的嫡长子,这样才能在伯府里站稳脚跟,千万别像你婷姐姐一样,没有嫡出的子嗣,由着那些妾室在头上耍威风。”
……
当晚,南老夫人又倾情演绎了一场戏。
目的,让南瑾给未就职的赵柏泓弄个肥缺儿,借此改善南娴在威远伯府的家庭地位。
南瑾简直要给南老夫人跪了。
他在吏部衙门每天处理那么多事,也没有如此心烦意乱过,每天都在对南老夫人累觉不爱的南瑾,说不惯就不再惯,沉声道:“母亲,这事儿本就娴丫头不对在先,您也设身处地想一想,倘若你娶的儿媳妇,新婚第二天就跑回娘家,母亲会作何态度?”
作何态度?
既然敢跑出她南家的大门,她就是哭着喊着赔罪,也甭想再踏进南家的大门!
但是,就算经过换位思考的南老夫人,依然能理直气壮地吼道:“你这个不孝子,怎么胳膊肘专往外拐,娴丫头可是你的亲侄女!”
南瑾皱着眉头道:“母亲,当初大哥差点与仕途无缘,陵安侯府帮了大哥再入仕途,咱们南家是否承了夫人的情?母亲可有因此而善待夫人?威远伯府又不是小门小户,难道还没有门路为儿子谋一份差事,为何偏要承娴丫头的这种情?”
南老夫人自以为老谋深算的锦囊妙计,到了儿子这里,竟被戳的全部漏了气,南老夫人直气得浑身打颤,咣当一声,又砸了一个茶碗,厉声喝道:“瑾儿,你怎么总是替外人说话!”
南瑾倦声道:“母亲,儿子并非替外人说话,只是帮理不帮亲,这事儿,它不能这么办,母亲该让大嫂好好劝娴丫头,如何为人|妻为人媳,这才是正经道理。”
南老夫人咣当咣当,摔了一整套茶碗……
……
夜深人静,南瑾与温氏共浴了爱河。
灯光朦胧,温氏倚在南瑾肩头,一朵解语花似,婉声低语道:“老爷可是有烦心事?”
南瑾拥着柔情百转的爱妻,幽幽叹道:“家里总也不太平,今个母亲又气了一回,明日约摸又要给你难堪,玉珑,又要让你为我受委屈了。”
温氏柔声道:“难堪倒也罢了,只是……娴丫头的事,实在是我们站不住理,今个母亲还让我送娴丫头回去,我若当真送了娴丫头回去,咱们南家的颜面和名声,恐怕就要丢尽了,不过,我推了一次,老爷也推了一次,依照母亲的性子,只怕还有下一次。”
南瑾轻蹙了眉头,沉思片刻,方道:“大嫂教出如此不知礼数的姑娘,这些糟心事,让她自己操心去吧,总劳累麻烦你,却还落不下一点好,玉珑,要不你……装病躲着吧。”
温氏娇嗔道:“我好端端的,装什么病呐,再说,我也……装不像。”
南瑾低笑一声,嘴唇贴在温氏柔润的肌肤上,语声含糊道:“我帮你装得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