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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安之从叶凌奚的手腕上拿开丝帕,笑着说道:“恭喜公主,公主有喜了。”
就像是许久的阴天里突然洒进了一把阳光,柳安之的这句话几乎是让所有人欣喜雀跃,叶凌奚有孩子了,这个新来的生命终于驱散了一些太过浓重的死亡阴影,足以鼓舞人心。
“真的吗?”齐倾墨抓紧柳安之,紧张地问道:“几个月了?”
“人家公主都不着急,你看你急得。”柳安之见齐倾墨脸上露出笑意,也跟着心情大好,忍不住打趣齐倾墨。
齐倾墨转头看着一脸羞赧的叶凌奚,激动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只一个劲儿说着:“太好了,凌奚,这真的太好了。”
“看脉象经一个半个月了,公主这些日子要当心些,我给公主开两副养胎的方子,回去熬了喝。公主要是相信我,以后的脉都由我来诊吧。”柳安之自然是打心眼里高兴的,这座太过压抑的皇宫急需一些喜庆事来冲一冲。
叶凌奚羞红着小脸点点头,小声说道:“柳公子乃是神医,由公子亲自诊脉是凌奚的福气。”
“你别听他瞎吹,他就是想凑个热闹。”齐倾墨开着玩笑,望望叶凌奚的肚子又拉着叶凌奚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满脸的满足神情,好像那孩子是她自己怀的一样,比叶凌奚还要开心。
而一向话不多的莫百衍也紧紧握着叶凌奚的手,眼中都是激动的光彩,却苦于口嘴笨拙,说不出动听的甜言蜜语来,只知道呵呵傻笑着:“我要当爹了,凌奚,谢谢你,我要当爹了!”
看着莫百衍这副憨直的傻样子,齐倾墨与柳安之齐齐笑出声来,无忧宫许久不曾听见过的笑声终于回来,笑声里全是对这位从天而降的小家伙最真诚的祝福。
“瑾诺知道了吗?”齐倾墨突然问道。
“还没来得及告诉哥哥呢,就是这些天不舒服想找柳公子看看的,也没想到是有孩子了。”叶凌奚脸上泛着柔和的光彩,好像是做了母亲的人,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会越发沉静,越发慈祥,越发温柔。
“我叫人把他叫过来,他知道自己要当大伯了,一定开心死了。”齐倾墨赶紧张罗着叫人,这样的好消息瑾诺本就该立刻知道才是。
“等等!”叶凌奚突然拉住齐倾墨,“倾墨姐姐,我有些事想跟你说。”
齐倾墨下意识便知道叶凌奚要说的不是好事,看了看莫百衍的神色,果然面色沉重。
许久之后,自无忧宫里传出齐倾墨尖锐的声音:“不行!”
叶凌奚拉住齐倾墨的手哀求道:“倾墨姐姐,这是唯一的办法,你让我试试好不好?”
“不好!”不知道叶凌奚跟齐倾墨说了什么,惹得她勃然大怒,这是她第一次对叶凌奚发脾气,而且是气得怒不可遏!
“那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整个宣遥国毁去吗?姐姐,我也是公主,我也是公主啊,我也是这宣遥国天家血脉,凭什么你们都可以为这个国家出生入死,而我只能躲在这宫里像是个缩头乌龟一样?姐姐!”叶凌奚哭着喊着,她是不懂这天下大事,也不知道自己的力量能改变这个世界多少,可是眼看着宣遥国将陷入泥沼,她无法坐视不理。
当初她与莫百衍成婚时,大家的融洽幸福呢?当年那长长的从临澜国一直排到青沂国的红绸,百姓们的夹道恭贺,是何等的羡煞旁人?那么远的路,莫百衍都来了,不就是想替让宣遥国与临澜国永不起战祸吗?如今战争近在眼前,叫她又如何能安生坐住?
“不用说了,安心养胎吧,我不会让你那么做的。”齐倾墨却是吃了称砣铁了心,不管叶凌奚说什么,都不答应她荒唐的想法,说完之后就转身进了内室,不再给叶凌奚再多恳求的机会。
看着齐倾墨决绝转身,叶凌奚哭着扑倒在莫百衍怀中,问着这到底是为什么?
莫百衍拍着叶凌奚的后背,不擅言辞的他只能温柔地说道:“齐小姐是为了你好,凌奚,别哭了。”
柳安之苦笑一声,哪成想这好好的一桩喜事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待得叶凌奚都走了,柳安之才走进内室看着坐在窗下的齐倾墨,叹息一声:“你又何必动这么大的气,她也是为了你。”
“我不会再让我身边的人为我犯险,想也别想。”齐倾墨的果敢干脆,不留半讨价还价的余地。
“那我呢,不如我去吧。”柳安之似笑非笑。
“你们有完没完,我说了不行,不行,不行!”齐倾墨突然大声起来,像是要掩饰她内心的悲伤,怎么可能还会让他们去做那些事,怎么可能呢?为了她犯险的人哪一个有好结果了,她不会能再忍受身边的人再一次离去,就算是他们要死,也要等自己死了之后再说!
“不去就不去嘛,你动这么大的气干嘛?当心气成黄脸婆。”柳安之嘟囔一声,关好窗子,絮絮叨叨着:“这秋风凉得紧,你这身子哪能受得了,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
齐倾墨写过一封交由瑾诺,想让他送去给萧天离,信上写的是,齐倾墨愿意以宣遥国公主的身份下嫁羲国皇帝萧天离,和亲联姻,只求羲国铁蹄不要践踏宣遥国领土。
可是那封信瑾诺只看了一眼便撕得粉碎,他说:“齐倾墨,我宣遥国还没有沦落到要靠出卖女人还委曲求全的地步。”
对于现在根本无人可用的齐倾墨来说,如果瑾诺不愿意把这封信送去给萧天离,那萧天离就永远也不可能知道她的意思。
其实齐倾墨更清楚,就算这封信最后到了萧天离手中,萧天离也未必见得会答应自己。宣遥国现在于他而言有如囊中之物,他随时可以挥军南下攻取宣遥。而自己这封求和信于他而言,更像是一种羞辱。
当初是齐倾墨一次一次地把他推他,他万般包容退让,只想让齐倾墨看看他的心,明白他实实在在的情意,可是齐倾墨却不得不一次次地伤害他。到了萧天离心死如灰,终于可以不再时时为齐倾墨所牵挂,变得冷酷无情了的时候,齐倾墨却不得不反过身来求他。
这一切多可笑,齐倾墨啊,她知道自己这么做有多无耻多自私,甚至面目可憎,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就算她智慧超群,但除了这样,她再也想不出可以挽救宣遥国的方法了啊!她只能卑鄙地去赌一赌萧天离心中还有没有她,会不会为了她停下攻打的步伐,她就是如此卑鄙地利用着,无可奈何地利用着。
那一封求和信仿佛在说着,天离啊,求你回头看看我,我将自己双手呈上,看我如此卑微地恳求着你,放过宣遥国吧,听一听我的哀求,再一次心动好吗?
这一切啊,多么的可笑。
当初是怎样绝情地推开她,如今就是怎样卑微地乞求他。
……
“哥。”
瑾诺缓步走在宫殿里,初秋的落叶稀稀疏疏落在地上,身后传来叶凌奚的声音。
“嗯。”
“哥,我们一起走走吧。”叶凌奚挽起发髻之后,越发可见成熟的风韵,不再是那个泄世未深的冲动小姑娘。
“好,莫百衍呢?”瑾诺很自然地拉自家小妹的手,兄妹二人有多久不曾在宫中这般闲庭信步了?好像自从有些事发生之后,这座华美精巧的皇宫里,再没有了几次欢乐的笑声。
“他在练剑,我无聊就跑出来找哥哥聊天了。”
……
两人绕着宫殿走了一圈又一圈,这偌大的宫殿每个地方都曾经洒落过他两的欢声笑语,那些无忧的日子叶凌奚清楚,从此再也不会有了,所以大家都小心翼翼地不去碰触不开心的事情,只提起儿时的趣事,比如叶凌奚年幼时为了抓鱼是如何一头栽进水池里,吓得瑾诺一跃跳进湖水中,却发现那浅浅的湖水刚及腰间而言,两兄妹便在湖水里水花泥巴各扔了一身,糊得像个泥娃娃,逗得岸边上的宫女太监哈哈大笑。
还有一年也是秋天,叶凌奚发现了树上居然还有鸟窝,一定要爬上去去看,可是太监们没有一个敢去亵渎公主的千金之躯,不敢抱她,更不敢找来梯子怕摔着小公主,瑾诺就一把抱着叶凌奚扛在肩上,举着她让她掏鸟窝,里面有两只嗷嗷待哺的小鸟,叽叽喳喳叫着。
叶凌奚把他们抱下来,搭了舒服的鸟窝,喂他们吃小米,养得肥肥的,可是在来年春天的时候,他们却飞走了。叶凌奚哭得好生难过,瑾诺就告诉她,鸟儿长大了就会寻找天空,就像奚儿长大了也以后也会离开哥哥的。
“我才不会跟鸟儿一样,我会永远陪着哥哥的。”那时的叶凌奚搠着嘴巴趴在瑾诺背上赖着不肯下来,鼻涕眼泪糊了瑾诺的龙袍一身。
“哥,我真不会离开的。”叶凌奚突然说道,眼眶泛着泪珠,她已经长大了,知道了眼泪的珍贵,不会再撅着嘴耍小性子,她知道自己的哥哥背负的是什么,她选择与哥哥同在。
瑾诺习惯地摸了摸她脑袋,笑意温柔:“鸟儿长大了,去找属于你的天空吧。”
“奚儿不是鸟,奚儿是哥哥的掌中宝,离开了哥哥的手掌,就不是宝了,所以奚儿不会离开哥哥,要做哥哥一辈子的掌中宝。”叶凌奚的眼泪越发忍不住,悬在睫毛处拼着命不肯让它落下,强笑着的脸上全是难过。
“好,奚儿永远我的掌中宝。”瑾诺轻轻弹去她脸上已经落下的泪痕,宠溺的语气与当年一样,不管他再怎么变,他永远是叶凌奚的哥哥这一身份,以及这一身份带来的宠爱,永远不会有丝毫更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