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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璋如孩子的洗三礼和满月礼是赶不上了,窦昭忙着给孩子准备百日礼。
宋墨却决定再刺一下汪渊。
三月中旬,陕西都司都指挥便回京述职,皇上为表彰抗蒙有功,特赏下黄金百两,珍珠十斛,绫罗绸缎百匹,恩荫其后嗣一个世袭从四品同知。
原本这样出风头的事都是由汪渊去宣旨,但这次,汪渊在服侍皇上梳洗的时候脚滑了一下,差点把水盆打翻,皇上哈哈大笑,指了一旁年富力强的汪格去传旨,还说汪渊:“卿家也老了。”
汪渊越想越觉得是有人推了自己一把,可他左顾右盼,身边不能得他的干儿就是讨了他欢喜小徒弟,他查了又查,还是没有查出是谁。反倒是汪格,他是负责乾清宫书房的事,根本不应该出现在皇上梳洗的时候,汪格不仅出现在了皇上的寝宫,而且在他滑了一跤之后,汪格很快地捧了几块墨锭进来,服侍皇上写大字。
他悄悄地吩咐小徒弟,把一份江浙水患的折子藏在了炕垫子下面。
内阁急等着批红,梁继芬亲自上折求见,皇上这才发现原本早就应该传到内阁的折子不见了。
皇上大怒,汪格被杖责二十大板。
只是汪格的板子还没有打下去,皇后娘娘就出现了。
最后汪格还是被打了二十大板,可那二十大板,不过是让汪格受了点皮肉伤,相比之后皇后娘娘让人赏了汪格一瓶金疮药的殊荣而已,那二十大板根本不是个事,反而让汪格更嚣张了。
这很不同寻常。
汪渊知道,万皇后之所以得皇上器重,很大的一个原因是万皇后一心向着皇上,从来不拉帮结派,更不会违背皇上的意思。
他神色阴郁地回了自己的宅第,在书房里转悠了良久,让小徒弟去叫锦衣卫镇抚司的镇抚过来。
柳愚飞奔而至,恭敬地给他请安。
他这才想到镇抚司的镇抚早已换上了史川的人。
汪渊不禁有几分后悔。
他打发了柳愚,叫了东厂的人去查汪格。
不查不知道,一查他吓一跳。
早在辽王就藩之前,他就开始为辽王办事。
汪渊恍然大悟。
想到皇上这几天把他当手脚不利落的老人看待,他就想吐血。
回到宫里,汪格的小徒弟正在那里趾高气扬地训斥着几个做错事的小内侍。
汪渊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所以看见宋墨从乾清宫的书房里出来,他冲着宋墨笑了笑。
宋墨就朝着他拱了拱手,道:“大人什么时候出宫?我请大人喝酒。”
汪渊顿时就有些怀疑是宋墨做了什么手脚。
可望着宋墨那张坦然而又风光霁月的面孔,他又觉得不太可能,是自己多心了。
“好啊!”他笑眯眯地点头,“哪天再约世子爷!”
宋墨微笑着点头而去。
汪渊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汪格歇息的庑房,这才弯下腰,慢悠悠地进了书房。
等到他下次和宋墨喝酒的时候,当年的事也就一一的呈现在了宋墨的眼前:“……皇上那个时候时常发病,太医院开的方子又一味地开太平方,皇上觉得自己活不长了,准备在陕西都司都指挥使和定国公之间挑一个,皇后娘娘觉得定国公比较好,说是勋贵出身,和英国公又是姻亲,是自己人……后来定国公被捕,向位阁老纷纷为定国公求情,也有浙东一带的封疆大吏弹劾定国公远交朝臣,皇上心里极不舒服,让锦衣卫问话……御史那边的密折过来,也只说是锦衣卫飞扬跋扈,连肱骨之臣也敢用刑讯,至于定国公受了怎样的刑,伤势如何,却是一句没提。皇上留中不发,没有理会。谁知道没几日,就传来了定国公死讯。
“皇上震怒,把史川叫进宫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并限他十日之内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接着就是面官弹劾定国公的折子。
“皇上气得肝痛。说,定国公公正廉洁,活着的时候一个个都称定国公是国之梁栋,这人一死,头七都没有过,什么脏水臭水都往他身上泼,全是些势利小人!
“要为定国公正名。
“不曾想皇后娘娘却劝皇上,若上皇上此时赦免了定国公府,岂不是承认定国公之死是皇上的错?
“皇上就有些犹豫起来。
“皇后娘娘就道:蒋家除了定国公,还有蒋竹荪,蒋兰荪,您既然决定将蒋家的人留给太子殿下用,不如让蒋家吃些苦头,成年的男丁流放到辽东,妇孺之类的,贬为庶民返回原藉主。蒋家还有祖宅祭田,蒋家的人要是感念圣恩,自然会得得很好。若是心怀不满,就算是皇上此时赦免了蒋家人,蒋家也一样会觉得委屈不平。雷霆雨露,都是君恩。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看看蒋家是真的忠贞还是假的忠贞。
“皇上觉得皇后娘娘言之有理。
“很快就下了圣旨。蒋家五岁以上的男丁流放辽东,妇孺贬为庶民返回濠州。
“至于蒋家二爷和三爷,我知道皇后娘娘身边的内侍曾去见过钟桥,至于说了些什么,我没敢问钟桥。”
宋墨望着手中的酒盅,心中满是苦涩,半晌才淡淡地道:“如果那些大臣不是弹劾定我大舅而是为定国公喊冤、求情,皇上又会如何呢?”
汪渊叹了口气,道:“满门抄斩已是好的,就怕会诛连三族!”
宋墨想起窦昭。
若他没有遇见窦昭,蒋家,自己,又会是怎样呢?
他回到颐志堂,孩子已经睡了,窦昭正坐在灯下画花样子。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来,朝着他盈盈一笑,道:“你回来了!”
清澈的目光如泉水,倒映着他一个人的影子。
仿佛涌动的潮汐,拍打着他的胸口,让他心悸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上前几步抱住了窦昭。
“寿姑,如果没有你,我会成什么样子?”他闭着眼睛,把头埋在她的青丝间。
如果没有她的重生,这一世的宋墨还会如上一世一样的孤单寂寞,愤世嫉俗。
窦昭心立刻软成了一团。
她安抚般地轻轻地拍着宋墨的肩膀,笑道:“如果没有我,你肯定会娶个温柔体贴的妻子,纳几个色艺俱绝的妾室,生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
“不会。”宋墨反驳道,“我只喜欢你,不要别人。”
不会,是不会娶个温柔体贴的妻子?还是不会纳妾?
窦昭呵呵地笑。
不管怎样,宋墨如今好好的。
荣华富贵,位高权重,前程似锦!
她紧紧地搂着他,笑道:“你今天喝了酒?要不要我让灶房给你做碗醒酒汤?”
宋墨放开她,摇了摇头,道:“你叫了小丫鬟进来服侍我梳洗就行了。”
窦昭点头应“好”。
宋墨梳洗过后拉着窦昭一起倚在临窗的大炕上。
他握着她的手,把见过汪渊的事告诉了她。
窦昭愕然,随后若有所思。
宋墨向来重视窦昭的感觉,见她有些心不在焉,忙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窦昭回过神来。
“没有。”她语气微顿,道,“我是在想,如果当初大家都上折子为定国公喊冤求情,惹怒了皇上,皇后娘娘会不会在旁边火上加油……”
“不会。”宋墨很冷静地道,“她在皇上面前素来贤淑大度,蒋家已经要倒霉了,她犯不着给自己惹麻烦,平白地得罪人。这次她之所以插手,不过是想着既然已经得罪了蒋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除了蒋家以绝后患。”说到这里,他冷笑了一声,“果真是成大事的,翻脸无情。那时候我母亲焦急如焚,她还在一旁安慰我母亲,我母亲对她感激涕零,却不曾想害我大舅的就是她。不过是没有偏向辽王而已,她就能下得了这样的毒手,这要是和她做对,岂不是死无埋身之地?”
所以,前世皇后并没有对蒋家动手!
窦昭听着心中一松,又涌起另一个念头来。
她斟酌道:“砚堂,你有没有没想过,如果定国公仅仅是没有偏向辽王皇后就能费这么大的功夫,那些委婉拒绝了皇后的,皇后岂不是要将他挫骨扬灰才能解恨?”
宋墨一愣。
窦昭道:“我们都察觉得到了辽王的野心,可没有一个人敢告诉皇上,不过是因为一来没有证据,二来怕皇上不相信,反而主自己身陷圄囹。可如果跟皇上这么说的人是定国公,您说,皇上会有什么反应?”
宋墨神色大变。
如果是定国公,皇上就算是再相信皇后,再相信辽王,也会心生疑窦!
这才是皇后要对定国公和蒋家下手的真正原因。
她怕因定国公的死,让蒋竹荪和蒋兰荪说出对辽王不利的话来。
宋墨眼角湿润:“可恨我五舅现在什么也不知道,竟然认贼作父,助纣为虐!”
窦昭也被自己的这个推断弄得心有戚戚。
她道:“我们是不是应该跟五舅透个音?”
宋墨颔首,匆匆去了书房。
窦昭望着还残留着几分余温的茶盅,长长地叹了口气。
今生一个小小的改变,却让前世的曾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是她初遭宋墨时没有想到的。
以后,她还会遇到多少这样的改变呢?
前世那些笃定的事实,今生还会发生吗?
窦昭有点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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