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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麦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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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见叮叮哭过,笑过,闹过,就是没见她害羞过。

    她的职业决定了,无论一个男人光着身体站在她面前,或者她光着身体站在一个男人面前,她都不会感到羞涩。

    实际上,这也不算“见过”,在这个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我根本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算是听出了她的羞涩,或者说感受到了她的害羞。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后来也没有时间去明白。

    那个黎明之后,我们恢复到了从前的工作关系,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十天以后,也就是我在a市工作五十天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

    天上人间,停业整顿。

    这次整顿还没有期限,据说是啥时候合格啥时候重新开业。

    一时间流言四起,很多人都说天上人间没机会开业了。

    关于这次整顿,有着各种版本的所谓真相,有人说天上人间老板背后的大靠山是a市公安局长,几天之前,局长下课了,以至于这位局长多年来扶持的一些“产业链”也跟着下课。有人说天上人间的老板做别的投资亏本了,准备将这地方转让出去。还有个说法是,马上就要进行全市严打,所有违规场合都跑不了,天上人间只是个出头鸟。

    真相到底如何,一般人不得而知。

    我问过老崔,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整个a市风月界都陷入了一种沉寂的恐怖中,姑娘们人心惶惶,已经有人开始风紧扯呼,以探亲或度假的理由纷纷逃离了a市。那段时间,我很欣慰,七大金钗没有一个做逃兵的。两个星期以后,我欣慰不起来了,天上人间依然没再营业的意思,从老崔的口风中,也没透露出啥时候才能再开张。

    瑟琳娜开始跟我商量,是不是该考虑转移阵地了,毕竟这么闲下去也不是办法。

    我没有答复她,因为来到这里已经两个月零几天,算算时间,麦甜应该回来了。我很不负责任地想,以后的事情麦甜来拿主意,我就别插手了。

    不出我所料的是,麦甜果然回来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回来的麦甜不太正常。

    在我的记忆里,麦甜是一个**、坚强、有主见、个性很强的姑娘,她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基本上就是腹黑大姐头外加女王的结合体。而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给我的印象是虚弱、憔悴、无助,尚未从悲痛中恢复过来,俨然一个刚刚葬过花的林妹妹。

    我们重逢的场面很有戏剧感,麦甜把我叫到她房里,和我紧紧搂抱在一起。

    实际情况是,她靠在我身上哭得昏天暗地。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作为一个名义上的长辈,一般情况下都是她安慰我。而且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长期斗嘴,都没正儿八经的谈过人生理想。那一刻我没搞清楚状况,不过脑子的说了一句:“怎么回事,别一副死了爹的表情行吗?”

    在这样的情况下,麦甜的回答依然很幽默:“我没死爹,我刚死了娘。”

    我顿时幽默不起来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麦甜哭了半天,突然抬起头,特别柔弱的看着我,说:“小牛,以后我就只剩你一个亲人了。”

    我怔了怔:“别这么说,我小舅妈呢,她不是你表姐吗?”

    麦甜突然露出一个笑容,这笑容非常奇怪,带着几分自嘲,又像在冷笑:“她?你还真是与世隔绝,算了,你这么多年没回去,不知道也不奇怪。自从我爸妈吃粉以后,所有亲戚都跟我们家断绝了关系。”

    所谓的吃粉,是一句方言,意思是吸毒。

    麦甜的父亲有一个霸气的绰号,江湖人称麦百万。这是一个早期下海的商人,也算是改革开放初期最早捞到第一桶金的人,在九十年代初,麦甜的老爸已经是县城里最早期的几个百万富翁之一。

    在那个时期,麦百万太吃得开了,绝对的偶像级人物,几乎所有人都以跟麦家沾亲带故为荣。我记得那时候我小舅妈最得意的,就是她有个不得了的小姨妈,她的小姨妈就是麦甜的亲妈。在那个年代,麦甜甭管走到哪里,都能享受到一种小公主般的待遇。

    后来也不知什么原因,麦百万开始吸毒,而且这人起点非常高,直接跳过了吸食的初级阶段,一开始就扎针管。没过几年,家里财产没败光,但身体出了严重的问题,他身上已经找不到可以扎针的地方了。

    麦甜高二那年,父亲猝死,死因是吸毒过量。

    即便如此,麦甜也没有被打倒,她立志要代替她爸照顾她妈一辈子。

    后来令她崩溃的是,原来她妈也在偷偷摸摸吸毒,只不过情况稍微比她爸好一点而已。

    从此麦甜的家境就产生了变化,麦百万在世的时候,虽然私生活各种混乱,但生意照做,家里还算是有进账的。麦百万这一走,剩下的孤儿寡母就没法打理生意了,只能吃老本,难免坐吃山空。

    麦甜初中毕业的时候,家里有三套房子,等她高中毕业的时候,家里一套房子都没有了。她考上了省城一所大学,母女俩都去了成都,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就很少有人知道了。再后来麦甜大二的时候辍学,成为一名妈妈桑。

    “我妈戒过很多次,好多次我看见她在地上滚来滚去,吐着白沫不停的抽搐,每次我傻站在旁边不能帮上什么忙。前年她总算戒掉了,我以为我们家的生活要步入正轨了,可惜我想的好事从来都没发生过。现在的医院真他妈坑,花了那么多医药费,还是救不活我妈。两个月前医院给我电话,说我妈身体越来越差,没几个月好活了,叫我回去陪她最后一程……”

    麦甜的声音突然变得格外平静,但我不能平静。

    在这种时候,一个女人靠在你身上特平静的讲故事,你会觉得自己在听一个毛骨悚然的鬼故事。我有种预感,在这种不正常的平静背后,隐藏着足以吞噬泰坦尼克号的激流暗涌。

    麦甜还在平静的诉说:“我陪她走完了最后一段路,看着她咽气。临走的时候她对我说,有我这样的女儿,她不后悔。我对她说,有她这样的妈,我也不后悔。”

    听到这里,我已经知道她在假装平静。

    因为她说话的时候双手死死攥着我的衣服,让我有一种被九阴白骨爪招呼的感觉。

    假装平静的麦甜又说道:“不管她怎么样,她始终是我妈。我妈特别疼我,自从我爸死了以后,她怕我在老家被人指指点点,就把我转学到了市里的高中。换了新的环境,也没人知道我家的情况了。”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你知道吗,我大一那年开学的时候,我妈给了我一张卡,我一辈子都记得她当时说的那句话,她说——乖女儿,这卡里有十万,妈怕自己忍不住把这笔钱也给花了,你自己保管好这张卡,以后你大学的学费生活费,都在这卡里,省着点花。记住,不管是谁找你要钱,你都别给,打死都别给,包括妈妈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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