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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绮慢慢把茶盅放在几上,优雅站起,甩动着柳枝,转身就走。
郑瑜青着脸追上两步,正准备讥笑喝骂她一句,不知想到什么,却又镇定下来。只见郑瑜笑了笑,朝着张绮的背影高声说道:“我是没有资格,不过整个邺城,都在传说兰陵王宠姬的美色和香艳,还有床塌上的万种风情,却是不知,等长恭听了,会有何想法?”
张绮慢慢回头,她黑白分明的双眸,静静地瞟着郑瑜,“堂堂郡王,连自家妇人也护不住,致使世人诽谤加身。他除了倍感羞辱,还能如何?”
依然如此镇定。
依然谈笑自若!
仿佛自己谈的不是关乎她性命荣辱的大事。这种事不关已,冷眼旁观的悠然,这种略带嘲讽,理所当然的语调,彻底地镇住了郑瑜。
郑瑜瞪大了眼,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如何反驳才是。见状,张绮轻蔑的一笑,转身走开。
回到房中,接过阿绿熬好的稀粥,张绮一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吞着,一边蹙着眉峰寻思着。
见她几度失神,阿绿好奇地问道:“阿绮,你在想什么?”
边唤了三声,张绮才清醒过来。她眨了眨眼,反射性地回道:“没什么。”转眼她又低低说道:“阿绿,我寻思来寻思去,还是不能这般坐以待毙!”她永远也不需要郑瑜那等人的怜悯和施舍,不需要她来高高在上的主宰自己的命运!
见她这么快就振作起来,阿绿大喜过望,她不由笑眯了双眼:郡王外出时。还交待过任何人不得前来打扰阿绮。幸好她聪明,特意跑去跟方老管事说。别的人也就罢了。郑氏阿瑜是一定要放进来的。可不,阿绮这么一下就恢复斗志了?
强逼自己吞下小半碗粥,张绮看向阿绿,认真地说道:“现在我要做的第一步。便是逼着高长恭放我回归陈国。”说到这里,她凑近阿绿。小小声地说道:“现在我有七百多两金了哦。那日太后给我的仪程,我都藏在了衣裳里一并带回了。呆会我就告诉你藏金的地方,万一我有个什么不便。你要记得把那金子带上。”
“恩恩。”阿绿最喜欢听有关金子的事。当下喜得见眉不见眼。
见到阿绿这模样,一直有点郁郁不乐的张绮忍不住也是唇角一扬。
她托着下巴,一边搅着碗里的粥,一边说道:“我思来想去,以我现在这般样貌,离开了高长恭也不安全……阿绿。得到自由,回去陈地时。我会毁了这张脸。”
什么?
刚才还笑逐颜开的阿绿,一听到这话,眼泪又汪汪而出。
张绮瞪了她一眼,垂着双眸,懒洋洋地说道:“你伤心什么?我小小划两道,不会丑得让你一看就恶心的。”
阿绿吸了吸鼻子,抽噎道:“我不是为这个伤心啦……阿绮,便没有别的法子吗?”
张绮摇头,“这虎狼之世,哪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她笑了笑,恹恹地说道:“其实毁容真的不算什么难事,我老早便想过了。只是我爱美,一直舍不得变丑了。”
她倒是一派轻松。阿绿吸了吸鼻子,又哇哇大哭起来。
张绮打定了主意,明显变得轻松起来。自回来后,身子明显有点孱弱的她居然站起来旋了几个圈,笑得极灿烂地对着阿绿说道:“阿绿,我现在可是最最年轻美好的时候哦,你多看几眼,帮我记牢了,等我们都老了,说给孩子们听。”
这话一出,阿绿哭得更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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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陵王一入院落,便听到房间里面隐隐传来的哭泣声。
他脚步不由一顿。
怔怔地看着寝房里面,他突然觉得,双腿直有千斤重。
好一会,他突然想起一事,连忙转过身,挥手召来几个仆人,低声说了几句话。
那几个仆人急急走开,当他们再出现时,已是抬的抬箱子,捧的捧木盒。看着他们,兰陵王的眼眸终于露出了一抹轻松,他愉悦地说道:“抬起去吧。”
“是。”几个仆人同时应了声,抬着东西流水介地涌入房中。
阿绿正扶着张绮躺下,见到大门一开,一袭黑裳,玉树临风般的兰陵王走了进来。
那双直直向张绮看来的双眸,明亮如星,似乎再也看不见旁人。
仆人们如同流水一般涌来,不一会功夫,便在寝房中摆了五六个箱子,十几只木盒。
兰陵王双眸亮晶晶地看着张绮,温柔说道:“都打开。”他的唇角微微翘起,看向张绮的眼神专注而多情。
“是。”
众仆上前,把这些箱子和木盒一一打开。
瞬时,十数匹精美的绫罗绸缎,还有珍珠,宝石,首饰等物,亮晃晃地刺激着主仆两人的眼。
见张绮怔怔地看着那些箱盒,兰陵王双眼更明亮了,他的唇角荡漾着欢喜的笑,他挥退众仆,对着阿绿瞟了一眼,示意她也出去后。一个箭步走到张绮面前。
慢慢倾身,让自己的体温笼罩着她的身子后,他抬起她的下巴,朝她的脸上端详片刻后,低头握紧她的双手,温柔的低语道:“手怎么这么凉?”
说到这里,他唇角一扬,低低地,轻快地说道:“我看你从来没有进过仓库,便令仆人搬一些送到房里来。阿绮,你欢喜吗?”他这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没有想到,这感觉竟然很令人愉悦。
他的声音很温柔很温柔,这是可以让人溺毙的温柔。
张绮抬头看着他,点了点头。“恩”了一声。
她能好声好气跟他说话,高长恭明显欢喜之极。他拿起她的双手。把它贴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摩挲着。
……他怎能如此温柔?别对她这么好,她会害怕的!
张绮垂下眸时,兰陵王已在她的身边坐下,他把她搂到怀里。置于膝上坐好后,他用下巴摩挲着她的秀发。低低地说道:“今天阿瑜过来了?我刚才说她了,你现在养身子的时候,轻易不可来打扰你。”
听到阿瑜两字。张绮明显有点僵硬。等他的声音一落,她低声问道:“你怕她打扰我?”声音有着紧张。
“恩,”兰陵王在她的头顶上轻轻印上一吻,玩笑道:“是啊,我的阿绮心眼太小,我怕她又激怒了你。”提到郑瑜时。他的语气中,有着他自己不曾察觉的某种温和。看来这两天她又做了些让他感到舒服的事了。
张绮闭上了双眼。
……自己还真是天真得可笑!
这时。兰陵王低下头来,他含着她耳珠子,右手西西索索伸入她的衣裳里,声音低浊中含着**,“阿绮,几天了,我好想你……”见她要挣扎,他用左手固定了她的双手,吐了口浊气说道:“我知道你身子不好,会小心的。”
感觉到他的手隔着衣裳扣上了自己的左乳,张绮清楚地感觉到,小腹处又传来那熟悉的酸痛……
她长长的睫毛闪了闪,突然问道:“长恭,今天邺城中,有没有什么流言?”
一言吐出,她清楚地感觉到兰陵王僵住了。不仅如此,那顶着她臀部的硬挺,也慢慢地软了下来。
他勒得她有点紧,呼出的气息冷冷地扑在她的颈侧。
张绮眨动着浓密的眼睫毛,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直过了好一会,兰陵王才慢慢把她放在一侧。他站起来,整理了两下衣裳,低声说道:“外面的事,你不用多想,任何事你都不用多想。”
……他是想说,他不会在意么?也是,天下间的姬妾,任哪一个都是被人转来转去的,又不是正妻,被人占了身子有什么打紧?
看到兰陵王转身便走,张绮却是站起来,她望着他挺直孤傲的背,低低说道:“郡王便不问,阿绮失踪的那几日,身在何方?有没有被男人沾了身子?”
她的声音还没有落下,兰陵王已厉喝道:“闭嘴!”他腾地转身,冷冷说道:“此事以后不可再提!”
说罢他薄唇抿紧,铁青着脸大步冲出了寝房,不一会便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直到他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张绮才慢慢坐下。她按着腹部,只是这么一下,她已痛楚难忍。
痛的,其实不止是小腹,这胸口,也是闷痛闷痛的,让她想大哭出声,却发现眼中都是干干的。
……现在不是以前了,他给不了她,她便不能沉浸在他的温柔里,进而又恬不知耻地去幻想,去争夺,她不能!
有些话,说一遍就够了,有些事,无望的争取,只会让你被人看轻,退后一步,给自己留点尊严,别让自己输得面目全非!
饶是腹痛如绞,张绮也白着脸倔强地站了起来。她挺直着腰背,静静地看着院落里枯黄的桃花,暗暗想道:这世间,谁都不会是谁的依靠……
也许她从一开始就错了,一根藤蔓,一个喜怒都依仗主人赐与,生死都系与男人之手的姬妾,一个男人可以对你予取予求,想睡你就睡你,想不放开你你就只得困在他的身边的姬妾,便是最美,最难得,又怎么可能要求男人低下那高贵的头,舍弃他利益最大化的想法,把他唯一的爱,用怜悯施舍的方式赐与你?
她要站起来,他不给,她就绝不稀罕!
阿绿急急跑了进来,见到张绮脸色雪白一片,她连忙上前扶住她。
把张绮安置在塌上,阿绿感觉到她的双手冰凉冰凉的,唇也是毫无血色,不由心下一慌。她伸手紧紧抱住张绮,试图用体温温暖她,颤声唤道:“阿绮,你怎么啦?”
张绮回过神来,她看向阿绿,温柔一笑,“我没事。”她吐出一口气,可能觉得刚才的声音太过低弱,便又提起中气,认真地说道:“我没事。”
“恩,恩,阿绮,你不要说话,别说话。”
张绮当真没有说话。她偎着阿绿,感觉着她娇弱身子里传来的力量,好一会,才目视着房间里的大箱小盒轻声说道:“去把那些东西全部折成金子……我清白身子给了他,得到这些也是应该。”
“恩。”
“记得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陈国商客来往。我有用。”
“恩。”
“你拿上这钥匙,到仓库里拿些最普通的绸缎还有粮食出来。然后带几个护卫,去购置一个破旧的庄子,收留一些难民。多注意那些从陈地来的,身手了得的汉子。跟别的难民打交道,你可以说这样行善事是兰陵王的意思,对那些相中的陈地汉子,你就悄悄地说,是我的主意。”
阿绿“呀”了一声,转又捂着嘴,小小地说道:“阿绮,你的意思是?”
张绮的声音细弱之极,“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变成丑八怪……也许上苍垂怜,令我得到几个忠贞得力的帮手呢?”
“阿绮真聪明。”阿绿马上开心起来。
张绮扯着唇角笑了笑,“对了,以后你每天都花几个时辰逛逛街,到萧莫的府里也走走,还可以到酒楼吃吃饭……”一咬牙,张绮说道:“那银钱就从仓库里拿!记着多留意一下别人说的话。如果有议论我的,你也注意一下,看看朝中的大臣,权贵还有那些贵女,有哪些是对我有好感的,都记下来告诉我。”
“恩,我知道了。”
张绮说了这么多,感觉到刚才平静了的小腹又是一阵隐痛,她重新伏上阿绿的肩头,无力地说道:“我好似有点不对劲,你悄悄去打探一下,邺城哪个大夫了得,我们去偷偷看一下。”
“恩,阿绮,别说话了,你闭上眼休息一会。”
张绮当真闭上了眼,她枕在阿绿的肩头,微笑道:“阿绿,有你在,真好。”
阿绿见张绮一动不动的,正以为她睡着时,却听到她低低地说道:“刚才,我太感情用事了……以后我会好好与他相处,会让他多多带我到外面走走。我不能再这样呆在院子里,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什么人也看不到了。既已决定,便得寻找机会。阿绿,终有一日,我也可以不再倚仗男人……他要娶妻,便娶他的,我不稀罕。”
“我知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