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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用一副瞧白痴的眼光瞧着她道:“我不是在收拾屋子▲这家里跟打死人似的,娘你咋不晓得收拾哩?我还以为一会就忙完了哩,谁想越捡越乱,你们那个床底下……嗳哟!娘,这家咋能住人哩?不说了,娘,你快点。”说着风风火火地又走了。
花婆子被她说得脸有些红,这副神情也不像是她娘教的,这娃儿是个勤快的。她也不好意思了,于是加快了动作,洗好了碗又喂猪,刚忙好,梅子又大叫起来。
“娘,把这些先洗了。嗳哟!臭死了。”随着喊声,梅子双手伸出老远,捧着一堆脏衣裳出来了,脑袋歪向一旁,使劲地闭着嘴,怕那灰尘弄到身上。
她后悔地要命,早知道婆婆的房间这么脏,就换身衣裳了,这下好了,忙完了还得洗头洗澡。
花婆子还没歇口气哩,就被这一堆东西包围了。
她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些从墙角旮旯里翻出来的烂衣裳旧布袄,抽了抽嘴角,艰难地说道:“梅几(子),这些都不能穿了······”
梅子快速地打断她的话,说道:“我晓得,是长明哥和长亮穿小了的衣裳么。那也要洗干净了,用来糊鞋底子也好哩。堆在那落灰,太脏了,弄得那房间跟柴房似的。不对,我家的柴房都比你这房间整齐哩。
娘,你还是赶紧洗吧,我还要收拾哩。”
说着又疾步跑了。
花婆子望着这堆破烂衣裳发呆,可是,她连发呆的工夫也没有了,就听梅子在屋里大喊:“娘——”
花婆子听了心一抖,忙道:“嗳!我在洗·在洗!”
梅子接道:“洗快点,来不急做饭哩。”
于是,花婆子装了两大篮子破烂衣裳,拎到李长星家水井边去洗了她这副样子,招的长星娘奇怪地问,为何洗这么些破烂的衣裳。她只得含糊地应答,也不好说这儿媳妇搅得自己头晕。
她一如既往地慢腾腾打水揉搓,还准备跟长星娘掰扯几句闲话哩·就听不远处自己家院子里传来梅子清脆的声音:“娘!你洗快点哩。要煮饭哩——”
那后面的尾音拖得老长,听得她心慌慌的,又怕梅子撵到这边来催她,让长星娘看了笑话,便急忙应道:“嗳!就来了。”再也顾不得跟长星娘说话,三把两把地洗完了,就赶紧往回走。
还没进院子哩,隔老远就听梅子大喊道:“娘!快来帮帮忙哩。”
她慌忙放下篮子·冲进屋,又被梅子安排搬运垃圾。
看着梅子从自己的房里清出那么些垃圾,她也忍不住脸发烧,哪里还敢说二话——这儿媳妇刚进门就帮自己清理房间,人家只会夸她懂事孝顺,说自己懒。
屋里本就寒碜·这些破烂一清理,更加显得空荡荡了,不过却干净整齐了不少。
于是,她运完垃圾,又去晾晒那破烂衣裳,晒完衣裳又被梅子安排清理猪栏——说猪栏不清理干净,那猪会生病的。
她提了一句,说等长明长亮家来清理吧。
梅子马上见鬼似的瞪着她,说长明哥和小叔在外干活·累得要死·家来还要清理猪栏,那娶媳妇干啥?娶媳妇不就是帮着做家务活的这口气倒是和三十晚上狗蛋说的一个调调,看来俩人不愧是姐弟。
花婆子被她明亮的大眼睛瞪的心虚不已,只得去清理猪栏。
要是她不去清理的话·她无法预料梅子会做出啥样的举动,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绝不会就这么任由她跟往常似的,不干就算了,没准会吵嚷出来。刚才她不过是提了一下让长明家来做,梅子的嗓门马上就高了一大截,那清脆的声音吓了她好大一跳。
要问她为啥没拼着梅子哩?
因为梅子亲自去做饭了,还说她做的饭太难吃,她吃了这几天实在是受不了了,往后如果不是太忙的话,就让她来做饭。
她清理完猪栏,还没歇口气,就听梅子又叫:“娘,帮忙烧火哩。”
这下花婆子生气了——她都干了这么多事,你做个饭还要我烧火?
可是,不等她说话,就听梅子说道:“我煎饼腾不出手来哩,快点,娘——”
花婆子一听她在煎饼,她就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了——这半上午,她可是马不停蹄地干了好多事哩,她何曾这么忙过?
于是,她也无暇跟梅子掰扯谁干的事多,就进了厨房帮忙烧火。
婆媳俩合伙做了一顿饭,等李长明父子三人回到家,梅子已经催着花婆子把饭菜端上桌了。
李长明见桌上热气腾腾的几个菜,再看看梅子有些蓬头垢面的样子,忍不住望向自己的老娘——也是精神不大好。
他就疑惑了,这婆媳俩干啥了?
李老大粞李长亮则看着清爽干净的屋子张大了嘴巴。
梅子却开心地摆好了碗筷,笑眯眯地对李老大和李长明道:“爹,长明哥,赶紧吃饭。累坏了吧?”
李老大吃着儿媳妇做的饭,只觉无比美味,原因无它,是过去花婆子做的饭太难吃了。
因此,这顿饭父子三人都吃得香甜极了。就是桌上的气氛有些怪异,花婆子没跟往常似的,说些有的没的闲话,一个劲地闷头吃饭——她累坏了,也饿坏了。
梅子在旁边端着碗,一边吃着,一边不时地帮李长明搛菜,又小声问他好不好吃,见他微笑点头,自己便幸福地笑了。
花婆子看着单纯的梅子,心里却苦涩不已。
吃过饭,梅子又端了一个粗瓷盆子出来,乐呵呵地对他们说道:“爹,长明哥,我还做了酸辣凉粉哩,你们尝尝。”这是用橡子面粉做的,她跟菊花学的哩。
说着,帮他们一人添了半碗,说是刚吃过饭,少吃些,剩下的下午再吃。
李长明只觉得自己被幸福的感觉包围,吃了一口后,对梅子微笑道:“好吃,不过我和爹都喜欢更辣一些,晚上再加点辣酱吧。”
梅子听了急忙蹦了起来,说道:“我去拿来,帮你们再加点。”
说着冲向厨房,等她端着辣酱的碗,回到堂屋,看见花婆子正在往碗里添凉粉,都添了满满一大碗了,不禁惊叫道:“娘,你咋还吃哩?你先前不是吃过一碗了么?这都没剩多少了,是留着让爹和长明哥、小叔下午家来吃的。”
她牢记着娘(狗蛋娘)说的,过日子要俭省,吃东西可不能敞开了肚皮吃;连菊花家现在有钱了,都还说吃东西不要过头,要想着吃才香哩。
因此她生气地瞧着花婆子,一副“你咋这么馋哩”的神情,毫不犹豫地伸手把她手里的碗夺过来,想要往盆里倒回去。可是一见那碗是花婆子吃饭的碗,皱了下可爱的眉头,只得倒了一半进李长明的碗里,剩下的又分给了李老大和李长亮。
分完了还对花婆子摊摊手,说道:“我也没吃。”她在娘家就是这么对狗蛋的,不然狗蛋就跟她吵,说不公平。
花婆子不敢相信地望着她,李老大父子也神色呆滞地看着她一副无辜的模样,她做得无比自然,说得无比顺溜、真挚,一点也不像耍心眼的样子。
梅子分完了凉粉,对着三人催促道:“快吃,吃过了娘要洗碗喂猪哩。你们在地里干活,该多吃些。
我们在家没那么累。”
李老大望着面前的凉粉,有些发呆,这么些年,他也就吃饱肚子罢了,媳妇从没做过花样给他吃。就做了,也是她自己先吃个饱,像今儿这待遇是从没有过的。
这家好像变天了哩!
他有些好笑,也不理自己婆娘那难看的脸色,低头大口吃了起来。
花婆子呆了——从来这个家里的东西,都是她先吃,吃过了剩多少,他们爷几个吃多少,从没人跟她计较这个,因为他们是她的男人和儿子。
如今,她的好日子到头了,这吃的东西竟然按人头分起来了。梅子也没不让她吃——她先前就吃了一碗——-不过只能吃自己那份,多的就不成了,梅子自己也一样,让她无话可说。
李长明看着娘尴尬的样子,想把自己的碗递给娘。可是梅子却说道:“你吃吧,我跟娘都先吃过了哩。”
他只得跟李长亮三两口把这凉粉吃了。
梅子见花婆子还呆立一旁,奇怪地问道:“娘,你咋不洗碗喂猪哩?猪还是早上喂的,该饿了哩。”
花婆子审视地瞧着梅子,心道,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教你这么对付我?
梅子见她望着自己,也没给她问自己的机会,就跑到一旁搬出针线箩筐,对花婆子说道:“娘,你喂了猪,就来跟我一块做针线。小叔跟爹的鞋子实在不像样哩,得抓紧帮他们都赶一双出来。娘,不是我说你,你干活太慢了,这样不成哩,怪道你连鞋子也做不出来。嗳哟!他们穿这样的破鞋出去要被人骂哩。”
花婆子听了这话,看到她的动作,顿时泄了气,无精打采地收拾起碗筷来。
李老大父子三人望着梅子一副贤惠的小媳妇模样,坐在小板凳上,一边嘴里念叨着,一边把针在头上划了划,“嗤啦嗤啦”地纳鞋底,感觉怪异无比。
似乎,好像,他们都错估了这婆媳相处的结果,梅子天真烂漫、直来直往,就没有她不敢说的话,也没有她不敢做的事,花婆子可不就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