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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赵继达憋了好半天,这才半遮半掩道:“呵呵,我们主子常年在外奔波,最近才回京,膝下尚且没有子嗣呢……”
李嬷嬷看他的脸色已经是一言难尽了,便不动声色道:“原来如此,男儿志在四方,也是应有之义,正该如此……”
赵继达脸颊抽动,感觉自己要听出内伤了。
李嬷嬷暗暗挑了挑眉,见好就收,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谢二爷是不是受过外伤?不然区区风寒怎么能演化的如此严重。”
“好像是有这么一遭儿,今年夏天的时候,右肋受过一次伤,大夫说伤到了肺部,又没来得及及时休养,是不是这个缘故啊?”
“必定是了。”李嬷嬷道:“我看你们也不像是小门小户的人家,这么多下人围着他一个,怎么还能让他受寒呢?”
赵继达也闹不明白那次究竟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谢睦一个人出去散心,回来浑身就湿透了,好像掉进湖里游了一圈似的,他们想去问问是怎么了,可谢睦的性子是轻易不开口,开了口就断断容不得旁人违背,说不许人问他们就没一个敢深究的,只能就这样算了。
可恨还有那起子小人,在外编排说他们几个近侍都是吃干饭的,干拿俸禄不干人事,连主子怎么生的病都不知道。
他们站着说话不腰疼,怎么能知道跟着一个心思深沉难测还偏又不爱说话的主子的难处。
过了一会儿,药也煎好了端了进来,这时派出去找大夫的人还是一个也没回来,赵继达自知耽误不得,只能信任李嬷嬷的医术,便又是照例自己先尝过了,才小心翼翼的给谢睦灌进嘴里,他的牙关咬的死紧,赵继达废了好大力气也才喂进去了一半,另一半还都撒了。
没奈何,只得重新让送了一碗过来,几个人合力才成功。
这一折腾一个多时辰就过去了,药也没那么快见效,李嬷嬷就一边守在那里等着病人的反应,一边回忆着自己当初自宫中听过的有关秘药“似仙遥”的传闻。
传说这种药是百年前一位姓谷的云游医师所创,他与其妻感情甚笃,一起游历天下,过得好不快活,谁知中途他的妻子有孕,为了照顾孩子便无奈归家,只能等到等到孩子长大一点,她才能放心伴夫出行,这时医师生怕将来妻子再次怀孕而不能伴其左右,便想做出一种能使人避孕的药物。
是药三分毒,他爱妻甚深,自是不想让妻子服用,便专心钻研能让男子不损行房能力,却不易使女子有孕的药物。
这人也当真是天纵奇才,居然真的研制成功了,还给这奇药取名为“似仙遥”,因为在他眼中,能没有小孩子打扰,和挚爱的妻子一起游遍千山万水,可不正是像神仙一般逍遥自在么?
事实上也只有他是这么想的,当时天下的男子但凡知道这种药的,无不闻之色变,避如蛇蝎。
传说中前朝皇室绝嗣,就是因为最后的皇室血脉末帝被他最宠爱的妃子下了这种药,到死都没能生出一男半女,这才没有一丝血脉留下,也让本朝大梁的开国太祖没有了后顾之忧。
这是宫闱秘事,连太医都不一定听过这药,只有宫内的一些老人才会多少知道一点,这才传了一点到李嬷嬷的耳朵里。可今上都已经是开国以来的第四位君主了,当年那些老人应该都不在了,怎么又会有这药现世呢?
这药虽是那药师凭着一片真挚的爱妻之心研制的,可一旦流传出去就是无比阴险毒辣的禁药,让人毛骨悚然、避之不及。
当然这药也有限制,那便是不能一蹴而就,若是短期服用,只能暂时避孕,需要连续服用整整整三年,中途不能断药超过三次,方才能永久起效,无法转圜。而这时服药的人左锁骨下方就会浮现一条紫黑色的细纹路。至此,才是药效完全发挥出来的时候,便是有人发现了,也为时已晚,不可更改。
李嬷嬷观察刚刚赵继达听到子嗣之事时的脸色,便猜测他们可能已经知道中毒之事,不需要旁人去提醒了……况且即使人家不知情,她也不会去趟那趟浑水,反正既定之事无法更改,何苦多嘴去揭开真相,说不定还会平白被迁怒。
不过,看这谢睦身边的下人日常对入口之物的谨慎,能三年连续不断的对他下一种毒还没被发觉,指不定就是深得他信任的妻子啊、爱妾啊、兄弟姐妹啊之类的人干的,这么一想,倒也确实令人怜悯。
接下来谢睦一直没有明显的反应,李嬷嬷被赵继达求着只能守在床边上,不停地把脉、灌药,又过了好一段时间,床上的人脸色终于恢复了一些,手脚也渐渐回温,摸摸心口处,热度也算降下来了,除了人还未清醒过来,大致已经脱离了危险。
赵继达激动地险些给李嬷嬷跪下磕头——要知道一旦谢睦有个三长两短,他、谢宏还有这山庄里的每个人都逃不了,或许还要加上他们的家人,有一个算一个,通通都要掉脑袋,而就算他们死一万次,也不够赔这一条命的。
李嬷嬷年纪也不小了,折腾了这几个时辰到底有些累了,眼见谢睦已经好转,就准备功成身退了,不想赵继达却不肯放她走:
“好嬷嬷,我叫您亲娘了成不成,你且略等一等,我们小爷和那几个还没把大夫带回来,您就这么撒手走了,主子万一再有什么不好,这就是要让我急的去上吊啊!”
这话说得很是招怜了,可惜李嬷嬷铁石心肠,才不管他上不上吊呢。
她不为所动:“不成,这么长时间没回去,我们姑……我们夫人该等急了。”
“这么着,叫这位敛青姑娘回去报个平安,您就再等一小会儿。”
两人正拉扯着,却见下人来通报:“赵爷,门外有位姓温的女子,说是您的朋友,您看该怎么办?”
真是来的正是时候,赵继达喜不自胜:“快!快请进来!”
李嬷嬷听了这些话,抬起的脚总算落了地,立马安安稳稳的坐了下来。
容辞刚进了房门,便被赵继达满脸堆笑的引到座位上,又马上端茶倒水好不殷勤,热情的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赵先生,我听说谢公子病了,嬷嬷又这么久没回去,担心出了什么事,便假托是您的朋友,不请自来,你可别见怪。”
赵继达忙道:“您和这位李嬷嬷就是我们全府上下的救星啊,什么见怪不见怪的,您别说是我的朋友了,就算说是我的祖宗都成!”
容辞听他说话都带了一股透着机灵劲儿的喜气,还能随口开玩笑,便猜测谢睦那边可能已经没有大碍了。
“不知谢公子如何了?”
赵继达便一边领着容辞去瞧谢睦,一边高兴道:“看着好多了,这位李嬷嬷真是妙手神医,在世华佗啊!”
容辞忍不住被他夸张的言辞给逗笑了,同时既高兴于谢睦的好转,又为李嬷嬷感到骄傲。
她走到床边,低头看了看谢睦的情况,见他呼吸还算平稳,脸色也不算难看,就放下了心。
她也不想看到这个昨天还以白梅相赠的人出什么事,那就太可悲了。
容辞看望过了谢睦,刚要提出告辞,突然听到门外一阵喧哗,接着就见谢宏提着一个人快步跑进来,紧接着身后跟着另一个男子,手里竟也提了一个人。
谢宏手里的人一落地就趴在地上,喘的好像拉风箱,一副爬也爬不起来的模样,他的须发雪白,年纪得有六七十的样子,衣着光鲜,可惜头发散乱,发冠都不稳了,一看就是一路被带着快马奔驰着赶过来的。
谢宏一边扶他起来一边说:“我这一路都没看见有医馆,只能一路骑回了京城,想着肯定来不及回……回家了,便去了李大夫家里,万幸他今日不当值……”
那个李大夫可能是个太医,穿着都跟民间大夫不同,他这一路想来也遭了不少罪,可却不敢有丝毫怨言,这么看来,谢睦可能真的是个皇室子弟,再不济家世显赫,非同一般。
另一人说:“我是从平城找来了一位大夫,刚回来就撞上小爷了。”
李太医刚刚缓过气来,抬眼就先看到了容辞,一下子瞪大了眼,瞬间盯着她的肚子拔不开眼了,嘴巴也不由自主的越长越大,活似能塞个蛤蟆进去。
赵继达知道谢睦已经不碍事了,便也不那么着急,看到李太医的表情奇怪,就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一下子就猜出了他在想什么,不由没好气道:
“想什么呢?这是住在隔壁的温夫人,正是她借了一位精通医术的嬷嬷来,这才让咱们咱们二爷转危为安的,有功夫胡思乱想,还不如快去瞧瞧二爷如何了。”
李太医听了有些失望,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容辞肚子上移开,随众人一同进了内室。
两个大夫轮流把脉,都觉得确实是没有大碍了,几人又一同去了大厅查看李嬷嬷的方子,一看之下也觉得没问题。
李太医本来觉得李嬷嬷是个女流之辈,医术肯定不怎么样,现在却改了想法,加上他们又是本家,更添了一层亲近,便就地商量起接下来的治疗,挤得那位民间大夫都插不上话。
容辞并不懂医,便没有去那边旁听,就留在隔断旁没动。
这时,她敏锐的听到床那边传来细微的动静,急忙走到床边查看,正看到谢睦仰面躺在床上,眉头紧皱,原本紧闭的双唇轻轻张开,微动着仿佛在呢喃着什么。
容辞下意识微微俯低身子,想去听他说了什么,左手无意识的搭在了锦被边上。
她还没听出什么来,手腕便被牢牢地抓住了,抓住她的那只手劲瘦有力,完全不像个刚刚还病重在床的人。
容辞吃了一惊,抬头见谢睦那双漆黑似墨,看不出情绪的眼眸骤然张开,紧紧地盯着她。
她一愣,立即反应了过来,惊喜的扬声喊道:“谢公子醒了,你们快过来瞧瞧!”
几人听见忙往这边赶,容辞方意识到自己的手腕还被人抓在手里,慌忙想抽开,却不想谢睦此时刚刚转醒,还在茫然中分不清此为何时何地,下意识握紧了手中之物,以容辞的力气,挣扎着竟纹丝不动。
直到赵继达马上就要走到床前了,谢睦才真正清醒过来,他恢复了神智,不动声色地松了手。容辞松了口气,立刻直起身子收回手臂,向后退了几步,把地方让给了其他人。
床边瞬间变得非常嘈杂,有的手忙脚乱的把脉检查,有的你一言我一语的表达关切,容辞便猜测他们现在应该腾不出空来送她们三人了,她自己也不想扰了他们的喜悦之情,便悄悄带着李嬷嬷和敛青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