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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教的,我已经都教给你了。”
老人靠着墙坐在阴影之中,夕日的光透过窗口的栅栏打进来,只能照亮他半截下巴。
与昨日相比,老人又虚弱了许多的沙哑声音响起:“你现在……还记得多少?”
蹲在对面牢房的美味风鹅恭敬地答道:“我都记着,全部都没有忘记。”
“……呵。”
老人低声嗤笑着:“你这话里,有至少一半是在撒谎。”
他低沉嘶哑的声音中,充斥着难掩的死气。
从老人的碗被摔碎那时开始,美味风鹅就没有见他在送饭的“狱卒”面前说过一句话。
而美味风鹅在被关进地牢之后,至少也是一日三餐管够的。可对面的那个老人……狱卒却从来没给他吃过一口饭、喝过一口水,这让他的声音愈发虚弱。
不如说,能活这么久就已经是极限了。
因为吃饭的时候被监视,美味风鹅无法给老人留下太多食物。只能每顿饭偷偷藏起来一个苹果,在狱卒离开之后扔到老人身边。
与利益无关。
美味风鹅只是单纯的无法忍受,自己能吃到饱、另外一人——尤其是自己的老师却无饭无水。
或许正是因此,老人才会教导美味风鹅仪式师的知识……
他显然看不上美味风鹅的愚钝资质。
但美味风鹅心里也知道,老人所说不假。
美味风鹅的话中,的确有一半是假话——
老人授予了他一共二十六个大小、规模不同的仪式,以及许多神秘知识。除了少数的仪式比较简单、剩余的仪式都相当复杂。
如果是在现实中有科研经验的玩家,可能更好理解吧。
美味风鹅对这些仪式的感觉,有点像是高中、大学时期的物理化学实验——明明记下了课本上关于实验步骤的文字内容,但自己动手的时候却总是会出现奇妙的问题、无法完全复制。
而且比课本上更操蛋的地方在于,他连个图都看不到。
地上画的仪式阵,老人平均四十分钟就会擦掉重画——鬼才能记得住啊。
好在他有截图功能……
是的,美味风鹅直接将仪式步骤、全部一步一截图的保存了下来。
到时候自己对照着,一步一步做就行了。
而且,这些关于仪式的知识,似乎是被系统判定为了“神秘知识”。这让美味风鹅在把这些知识发送到论坛上时,系统突然提示他“隐秘之眼”的周常任务已完成。
只要将这些知识上交到隐秘之眼的资料库中,就可以得到大量的经验。
美味风鹅立刻就应允了。
这些仪式按照难度和重要性,被划分为不同的等级。在玩家提升“隐秘之眼”阵营内的声望等级到相应的级别后,就可以随时以关键词查阅这个等级内的所有知识、情报。
比自己一张一张图查询快的多。
而作为代价……就是这里的图和内容,是无法通过论坛渠道发布出去的。
当然,依然可以背过、临摹并线下交易——但那样反而就等于自己花费时间把这个彻底学会、然后去教人了。而如果自己掌握了,即使在迷雾大陆中也可以直接口对口的传授给他人。
依然无法用纸记录下来。
这是这个世界的核心法则之一。
知识中蕴藏着力量……神秘知识无法被普通人、以普通的文字、普通的纸张去记录。如果写在纸上、纸就会自燃;写在木牌上、木就会朽坏。
因为力量同时也意味着“诅咒”。
凡物无法承载这种级别的诅咒。
比如,在老人用碗的碎片在地上刻画出法阵的瞬间。牢房中的气温就明显的下降了。也有的法阵会让周围的土地结冰、有的法阵会让地面渗出鲜血……
老人毫无疑问,没有任何的超凡能力。但仅仅只是知识本身被“完整的固定下来”,就足以改变现实。
美味风鹅一开始就很有逼数……他不可能记住、理解这些知识。退一步来说,只要能用就可以了。
但万万没想到,作为知识的上传者。他不仅获得了一批丰厚的经验,还让自己能够随时调用已上传的知识——这基本上,就等于是他已经学会了。
虽然依然没法融会贯通的使用就是了。
“……罢了。”
在沉默过后,老人低沉的叹了口气。
他勉强的、用碗的碎片在地上写着什么东西。
美味风鹅虽然完全看不到那是什么。但他却敏锐的察觉到,自己身下的土地似乎在微微颤动着。
很快,老人面前的土地突然蠕动了起来。
如同活物一般,它复原成了最初的样子。
一点划痕、霜痕、焦痕都没有留下。
那仅仅只是几行文字而已……
……换言之。
如果老人想的话,他完全可以利用自己的知识逃出去。
姑且不提,有一些仪式完全无法在这个情况下教学……光是这个命令大地消去痕迹的简略仪式,老人就没有交给过美味风鹅。
他肯定还隐藏着更多的力量。
美味风鹅忍不住问道:“您既然有力量……为什么不逃出去?”
“为什么要逃出去?”
老人反问道。
美味风鹅愣住了。
他一时竟不是该如何回答。
见状,老人却是笑出了声。
并非是之前的嗤笑,而是如楼下老爷爷一样慈祥温和的轻笑声:“你是个好孩子……就是太蠢了。
“我教你什么你就学什么,你就不怕我给你的知识里有毒吗?”
“……知识还能有毒?”
“那是自然。”
老人平静的答道:“有些知识光是写在石碑上,其力量就足以毁灭一个城市;我写在地上的密传甚至能够操控大地。你又凭什么以为……你的脑子,会比岩石更硬;你的身体比大地更厚重?
“算了,不吓你了。我给你的知识里,的确没有含有剧毒的。”
老人说着,微微扬起头来。
那光原本照在他的下巴上,此时则正好打在他枯瘦的喉结处。随着他说话的声音,尖锐的喉结上下滑动着:“我的寿命已经到头了。
“一些浩大的仪式总是要消耗寿命的,寿命是最好的燃料。”
老人平静的答道:“你也会有这么一天的。”
美味风鹅忍不住问道:“您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进的监狱?”
“什么事?”
老人满不在乎的嗤笑一声,低声答道:“所有事。”
他显然不打算就这个问题继续答下去。
沉默暂时笼罩了狭小的、昏暗无光的地牢。
最终将沉默打破的,却并不是美味风鹅或是老人中的任何一个人。
就在这时,巨大的黑铁钥匙转动的声音传来。
从外至内,三层门被不同的钥匙打开。
克劳斯·卡斯右手提着一串钥匙,腰间别着他那把银色剑鞘的长剑。
“你想好了吗?”
他停在门口看向美味风鹅,第一句话便径直开口问道:“与死人同处一室的三天两夜里,待得愉快吗?”
……死人?
美味风鹅怔了一下。
他突然抬头看向自己对面的牢房——
只见靠着墙边坐着的,是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老人尸体。在破碎的碗旁边、五枚腐烂程度不同的苹果被搭成了小小的金字塔型,安稳的摆在墙角。
夕阳的光辉正撒在他的脖颈处,尖锐的喉结向上突起、一动不动。
……那么,自己之前看到的、听到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