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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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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梁大公子本还在含糊不清地低语哀嚎,待听到侍女弯下腰提起宛遥的名字, 号丧之声才略有收敛,勉强撑起上半身,半是殷切半是感动地开口:“宛姑娘……”

    没等诉出苦, 后面的项桓慢条斯理地上前几步, 他目光一定过来,梁华瞬间偃旗息鼓, 喵都没能喵出一声。

    实在是前天受的刺激太厉害, 他眼下总算认识到面前这个人说话的纯度, 当真是不含半点水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以身噬了一回虎, 如今是杯弓蛇影, 战战兢兢。

    梁华只好规矩地躺了回去, 一言不发地老实挺尸。

    要让项桓安分的照顾一个人, 从理论上讲不太现实。

    但圣旨上写得明明白白, 梁大公子的起居他必须亲力亲为,一手包办,仆役与丫鬟皆不能插手, 否则就是有违旨意, 要军法处置。

    宛遥不指望他能帮忙, 挽起袖子向伺候的婢女要来药方和外伤的膏药, 先简单检查过梁华的伤势,再照着时间熬好药汁,准备热水和干净帕子。

    项桓百无聊赖地坐在桌边看她忙碌,毫无负罪感,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茶杯。

    “梁公子,喝药了。”

    她拿汤匙搅散热度,因梁华周身不便,便舀了一勺喂在嘴边。

    后者抿过一口就开始矫情:“烫了些。”

    宛遥颦眉收回手,她是个不那么喜欢生是非的人,只好再意思意思多吹两下。

    项桓正将三个茶盏重得整整齐齐,见此情此景忽然莫名膈应得慌,他微抿起嘴唇,把茶杯往掌心一捏,说道:“又不是没长手,喂他干嘛?”

    她转过头解释:“他断了两根肋骨,起不来的。”

    “两根肋骨算什么。”项桓全然不在意地侧目冷笑,小声嘀咕,“我那会儿琵琶骨都断过,也没见谁这么事无巨细的照顾我。喝药换衣服洗澡,还不是亲力亲为,要你惯他。”

    对他这种严于律己,一视同仁的行为,宛遥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该如何接话,端碗无奈地瞧了他一阵,“那你来喂?”

    说到底这本来就是他的事。

    项桓难得没推诿,大咧咧起身,语气轻松,“行啊。”

    他在那边偷闲还好,现下一站起来,梁华立马感觉到了危机,他是怕了项桓了,出于求生欲的本能当即挣扎道:“不不……不用,不用。中郎将您坐着就好。”

    “不用什么,别客气啊。”他开始撸袖子,刻意把前几个词咬得极重,满脸地天下和平,“咱们不是还要‘握手’言和,‘重修’旧好吗?”

    “这、这……”

    生死关头也不敢再故作柔弱,梁华迅速地抄起宛遥手中的药,甚是豪气地一口干了。

    宛遥:“……”就怕成这样!

    她捧着个空碗无所适从的朝项桓看过去,后者一脸无辜地耸肩,表示不关自己的事。

    宛遥只得暗叹口气,收拾起桌上碗盘,不一会儿又想到什么,说:“也好。”

    她颔首示意柜子上盛放的外伤膏,“梁公子身上该换药了,男女有别,我不方便动手,你帮帮他吧。我正好去瞧瞧厨房里的粥熬得怎么样了。”

    一瞬间,躺着的和站着的,表情都有片刻微妙的变化。

    项桓的嫌弃之色分毫不加掩饰,双手抱住胳膊,眼里明白地写着抵触二字,宛遥端着托盘从他身边经过,垫脚提醒道:

    “圣旨啊。”

    他不耐烦地应声:“知道了。”

    *

    走出房间时,宛遥大大舒出一口气,那里头四面八方都是雷雨降临的前兆,待久了好似浑身带电,哪儿哪儿不自在。

    尽管临阵脱逃不太够朋友,但很难说梁府中是否藏有宫内的眼线,还是留项桓一个人多和梁华亲近亲近,算是完成任务吧。

    宛遥站在门前,有几分担忧地侧头看看,到底端碗盘走了。

    虽然是“奉旨看护”,梁家倒也没真敢把他们俩当下人对待,才出院子没多久就有丫鬟前来接她手上的药碗。

    “姑娘辛苦,剩下的由我打理便好。”

    宛遥道过谢,“带我去拿些吃食,清淡些的。”

    两人一前一后穿廊过桥,梁府的家眷大概不很待见他们,早早的关窗掩门避事去了,路上偶有遇到的也只是点头示意,连招呼都省了。

    这么一路行来反而感受到难得的清静。

    宛遥刚送走一位貌似侍妾的女子,后面就见得三两个手托草药的婢女疾步而来。她略停住脚,出于行医的习惯,自然而然地问道:“这些都是梁大公子的伤药吗?”

    她随口问,本以为对方也会随口答,却不想领路的丫鬟只是笑笑,不动声色地岔开:“姑娘,庖厨在左手的方向。”

    宛遥听了这话,才认真打量起面前的侍婢。

    虽貌不惊人,但举止有素,那笑容活似刻在了唇边,看久了莫名有种阴冷难受的感觉。

    她将目光落在那些装于碗中,成把成把的药草上,极快的一扫,继而淡淡笑道:“好。”

    而另一边,梁华的卧房内。

    项桓正烦躁地坐在桌前,手指几乎不停地在上面轻叩。

    不远处的梁公子则两手交叠在胸前,躺得很是安详。他伤了肋骨,短时间内无法正常行动。

    床头摆放的药瓶还一件没碰过,项桓觉得宛遥已经离开有些时候,说不定就该回来了。为了耳根子的片刻宁静,尽管内心抵触,他仍旧不情愿地走到床边,一把抓过药膏。

    梁华仅剩双目直勾勾地将他盯着,眼中有对即将到来的未知之事的恐慌。

    项桓也不跟他扭捏,利索地解开绷带,梁公子的体型较为瘦削,近日又少食多睡,摸上去更为硌手。

    他一边给这块排骨擦拭,一边悲哀的想:

    自己居然也沦落到给一个大男人上药的地步。

    要是让虎豹营里那群被他揍过的士卒看见,还不得笑上一整年!

    正面的伤很快处理完毕,眼见着要翻面了,项桓本就没耐性,又嫌麻烦,索性伸手打算把人拽起来,迅速敷衍了事。

    也就是在梁华噌然而起的同时,两人都听到了一声不大不小的脆响,喀咯一下,疑似何物碎裂。

    四目相望片刻。

    对视没有持续太久,一道惨叫即将爆发,幸而项桓动作极快,用包扎的巾布飞速堵住梁华的嘴。

    “呜,呜呜!……”

    他下手有那么重吗?

    他有些狐疑地皱眉打量,总觉得自己也就轻轻的碰了一下而已,但这骨头错位得实在有点厉害,就算穿好衣服原封不动的放回去,梁公子怎么瞧也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项桓琢磨一会儿,尝试着给他恢复原状。

    手摸到胸膛,简单粗暴地往原来的方向一推,很快,新的一声脆响如期而至。

    梁华叼着巾布,睁大眼睛,这回连“呜”字都没吐完,头一歪晕在了床上。

    坏成了这样,实在是不好给宛遥交代。他有几分心虚地左右环顾,对着梁公子又补了两下掰正身姿,胡乱给他穿上衣服,欲盖弥彰地拉过被衾盖住。

    如此,乍一看去太平无事。

    “肉粥好了。”半柱香过后,宛遥提着食盒推门进来,兴冲冲地将几碟清粥小菜摆上。

    “我让他们切了几片咸鱼给你下酒,照顾病人咱们要同饮同食,所以大鱼大肉只能忍上两天。”

    项桓还在玩茶杯,听说有酒,才少见的露出点神采。

    宛遥给他倒上,一面往前瞧,“梁公子怎么样?”

    “谁知道。”后者面不改色地往嘴里丢了一粒咸花生,“大概睡着吧。”

    “梁公子身体虚弱,多睡些对伤势康复也有好处。”她低头张罗饭食,满屋子叮当的碗筷响声。

    “哦。”他表示没意见。

    床上的人也终于松了口气。

    隔了不久,宛遥又平常地补充道:“那待会儿,你记得喂他把粥喝完。”

    梁华刚徐徐睁开眼,噩耗便猝不及防,当即双目翻白七窍生烟,索性干脆地昏过了去,一了百了。

    *

    在梁家消耗的时日远远超出了宛遥最初的估计,着实是项桓手劲不留余地,害她足足给人当了一个月的使唤丫头,再加上后者时不时的忙上添乱,到五月初,梁华的伤势才见好转。

    期间,除了梁、项两家互相嫌弃之外,宛经历和项侍郎也没少吵嘴。一个觉得对方管教不当,没拴好儿子,放出来祸害无穷;另一个又觉得对方闺女半斤八两,是个红颜祸水。

    夹缝中艰难度日,幸而即将见得曙光。

    为了慰劳兄弟多日的辛苦,宇文钧和余飞特地在京城酒楼里包了雅间,请项桓与宛遥来小酌片刻。

    三个男人喝酒,谈的都是国家大事,一副心怀天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