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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塞勒先睡着了。
因他鼾声如雷,玉柱就很难入睡了。
宫里有很多陋规,比如说,带刀侍卫们睡觉的时候,必须抱着腰刀。
而且,刀鞘朝外,刀柄朝里,以免被人抽走了刀。
在宫里丢了刀,比警察丢了枪,性质还要严重得多,掉脑袋都是轻的。
反正两个时辰后,又要上值了,玉柱索性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当当当……”乾清门里的自鸣钟处,传来了清脆的报时声。
玉柱随即起身,洗了把冷水脸,整理好衣冠,挎上腰刀,出门上值。
深夜的乾清门里,回廊的屋檐下,每隔五尺,就有一只大灯笼,倒也不虞看不清楚道。
玉柱手扶刀柄,迈步走到乾清宫门前。
守门的八个三等侍卫,一齐哈腰行礼。
为首的一人,哈着腰,小声说:“回玉大人,今夜是简王在宫里值宿。他老人家留了话,说是您来上值了,就去寻他。”
玉柱也不知道简亲王雅尔江阿找他做甚,便径直去找他了。
和一般人不同,因是高贵的铁帽子亲王,简亲王雅尔江阿带了两名小太监,进宫来伺候着。
玉柱找过去的时候,简亲王雅尔江阿的屋子里,还亮着灯,门前站了个小太监。
小太监进去禀了后,雅尔江阿又晾了玉柱足有两刻钟的工夫,这才唤了他进去。
“卑职玉柱,请简亲王爷大安。”雅尔江阿既是礼绝百僚的铁帽子亲王,又是顶头上司,玉柱怎么着都要扎千行礼的。
“起吧。”这一次,雅尔江阿没有继续刁难玉柱,直接叫了起。
等玉柱站直了之后,雅尔江阿忽然起身,吩咐道:”随本王四下巡查一番。”
“嗻。”玉柱不知道雅尔江阿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答应了之后,便让到一旁,等雅尔江阿先走。
出门之后,玉柱赫然一看见,一队三等侍卫,人人都是左手扶着刀鞘,右手持着大灯笼,正静静的等在廊下。
“走吧。”雅尔江阿一马当先的迈步朝前走,玉柱没动,三等侍卫们也都没动。
玉柱也就明白了,大家这是尊重他是二等虾的地位,等他先走。
于是,玉柱紧赶了几步,落后于雅尔江阿一个身位,随着他一起巡查乾清宫内外的各处。
巡查的路线,并不是乱来的,而是有一定的规律。
出日精门先往南,第一个查的就是御药房。
御药房的药王堂内,亮着灯火,还有窗户纸上有人影在晃动,显然是有人在值岗。
雅尔江阿领着玉柱进门一看,今夜值守的一人,正手里拿着一本书,在室内转着圈的
“卑职王崇厚,拜见简亲王爷。”那人听见动静,扭头一看,赶紧下拜行礼。
玉柱不认识这位仁兄,但是,看他顶子的颜色,却是个七品官。
和太医院不同,御药房里的最高等级,也就是七品而已。
太医院里,院使正五品,左、右院判正六品,御医正八品,吏目从九品。
御医十至十五人,吏目十至三十人,医士二十至四十人。食粮和切造医生,各二、三十人。
医士以上,通称太医或御医。
一般来说,给皇帝和皇太后看病的,至少要是吏目以上的太医。
御药房,不归太医院管辖,而直接隶属于内务府。
医和药的分离,确保的是皇帝和后妃们的安全,乃是大事。
雅尔江阿和玉柱都不懂药材,他们来巡查,主要是看人。
值守的人,不能多,也不能少,要刚刚好。
出了御药房,便是祀孔处。
雅尔江阿仰起下巴,指点玉柱:“此处尤应防备走水,可明白?”
走水者,失火也!
玉柱赶紧答道:“回王爷,卑职明白了。”
实际上,他只是隐约有些明白罢了。
在玉柱的印象里,老皇帝把他弄进乾清宫里,就是想磋磨他一番,压一压懒性而已。
只是,雅尔江阿持续不断的指点之后,倒像是他以后要经常带队巡查一般。
这就很有些令人想不通了!
祀孔处里,既有熊熊燃烧的火烛,又有很多的帐幔,正是最容易走水的所在。
侍卫们,在这里足足巡查了两刻钟,到处都查遍了,没发现安全隐患,这才一起撤了出来。
下一站是上书房,此地是皇子阿哥们读书的地方,里头除了桌椅之外,再无长物。
“请简王爷大安。”
穿过乾清门正门的时候,门前的侍卫们,纷纷扎千行礼。
雅尔江阿只是从鼻孔里哼了哼,便算是知道了。
玉柱见了这副景象,不由暗觉好笑。
由此看来,雅尔江阿对他的态度,还算是客气的了。
至少,雅尔江阿还愿意不厌其烦的给他解释宫里的规矩。
到敬事房门前时,玉柱隐约听见里头,有打板子的动静。
只是,有雅尔江阿在场,也轮不到玉柱说啥。他便装起了糊涂,故作没听见的样子。
宫里的事儿,往往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儿,很容易就掉了脑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糊涂不知,方为真知也!
雅尔江阿当然也听见了动静,他不动声色的扫了眼玉柱。
却见,玉柱垂着脑袋,看向地面,压根就不像是喜欢看热闹的性子。
嗯,这小子,倒是很能沉得住气啊!
宫里的事儿,水深得很!
在宫里,法定动刑的衙门,乃是内务府慎刑司。
玉柱进宫的资历浅,不知道其中的厉害。
雅尔江阿却是老御前了,他自然明白,一旦敬事房里动了刑,必是皇帝亲自吩咐下来的大事。
“玉柱,你进去看看。”雅尔江阿劈头吩咐了下来。
玉柱当即就明白了,雅尔江阿故意带他出来巡查,恐怕等的就是这一刻吧?
“回王爷的话,卑职初来乍到,不懂宫里的规矩,怕冲撞了贵人,请拨几个熟悉规矩的人,和卑职一起进去吧?”玉柱说的合情合理。
雅尔江阿想了想,就点了头,玉柱便随手点了几名侍卫。
嗨,雅尔江阿冷眼看着,尼玛,玉柱点的那几个人,竟然全是他的人。
刹那间,雅尔江阿气笑了,好你个玉柱,看似不哼不哈的,眼招子倒是贼亮啊!
实际上,玉柱也是蒙的。他主要是,冷眼旁观时,发觉这几个人的视线,总是若有若无的望雅尔江阿的身上瞟。
侍卫巡逻在外,是不可能彼此交谈的。他们联络事情,大多靠着默契,用眼神沟通。
时间一长,只要眼神一闪,就知道对方想的是个啥了。
“你们几个进去,看看里面究竟发生了何事?”
令雅尔江阿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玉柱领着人,走到敬事房门口,他自己却后退了两步,不肯走了。
雅尔江阿吩咐玉柱带人进去看看,就等于是把指挥权交给了玉柱。
玉柱点了几个人一起进去,这几个人就归他指挥了。
现在呢,玉柱自己不走了,却命令这几个三等侍卫进去。
嘿嘿,等于是故意在陷阱边上,耍着雅尔江阿玩儿啊!
神仙打架,向来是小鬼遭殃的。
雅尔江阿再得势,再厉害,玉柱压根就不怕和他翻脸。
佟半朝,对上简亲王府,真闹大了,反而是雅尔江阿的输面更大。
佟家人,祖孙三代,个个手握实权,都算是牛人。
简王府,就只雅尔江阿一个御前大臣罢了,其余的都是混吃等死的贝勒和贝子而已。
在大清朝,皇帝防范皇族宗室,尤其是铁帽子亲王,比外戚之家,严苛十倍以上。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虾吃泥土。
现在,雅尔江阿和玉柱斗法,真正蛋疼的却是被玉柱领到敬事房门前的这几个三等侍卫。
说句心里话,就算他们不是雅尔江阿的人,玉柱还是会这么做。
在这座深宫之中,死道友,不死贫道,方为自保的上策呀!
说白了,这几个三等侍卫,对于玉柱而言,全是毫无关系的路人甲。
他们算老几?凭什么,要玉柱豁出前程的替他们兜着?
心不狠,手不毒,怎么可能掌得住大权呢?
宫廷争斗,向来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一点都不稀奇也!
“你……”雅尔江阿也盘算过斗争形势,他并无必胜的把握,不禁气得浑身直发抖。
玉柱才不傻呢,不进去,那是大局。过激的辱骂或是指责亲王,走到天边,都是他没理儿!
所以,玉柱只是垂着头,手抚刀柄,低头看地,一声不吭。
就在这时,从敬事房的门里,忽然传出了沉闷的笑声。
玉柱一听这个熟悉的笑声,立时啥都明白了,赶忙跪下了,毕恭毕敬的说:“臣不该冲撞了上司,有大过,请皇上责罚!”
雅尔江阿又慢了一拍,他明白过味来后,赶紧拍开马蹄袖口,扎千下去,恭敬的说:“奴才雅尔江阿,恭请圣安。”
见了皇帝可以不跪,这个既是铁帽子亲王地位尊崇的体现,又是招惹忌惮的根源之一。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群臣皆跪,铁帽子亲王却是个例外。想想看,不管谁当皇帝,心里都会膈应着不舒服的。
“掌灯!”伴随着魏珠那独特公鸭嗓的吩咐声,敬事房的门里门外,几乎在眨眼间,被密密麻麻的灯笼光,照得亮如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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