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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汽车停在街角,丁春山坐在车中等待。他再一次地看了下时间。
七点已经过了五分。
这里距那道巷口很近,即便是匀速步行,五分钟也足够走完,他是亲测过的。
他略感焦急,看完时间抬起头,再次望向饭店后门那条街的方向,忽然,视线中出现了上司的身影。和他同行的是个作戴帽卷发装扮的年轻女郎――虽然有点距离,加上他们是背着路灯来的,看不见脸容,但丁春山知道小苏今晚的脱身计划,就是扮作女人。
上司接到了小苏!
丁春山松了口气,立刻发动汽车,这时贺汉渚也带着苏雪至到了近前,替她拉开车门。他看了下四周,自己跟着上了车。
汽车朝前滑动,接着加速,很快融入夜色,消失在了一片交织着灯火和繁星的黑色之中。
汽车沿着大道,往火车站的方向而去,在经过数个街口后,拐进了一条小路,停了下来,紧接着,对面赶来了一辆外观看起来极其普通的骡车,车上跳下来一个人,从丁春山手中接过汽车,迅速驾车离去。贺汉渚带着苏雪至上了骡车,丁春山则和车夫一道坐在前面,压低帽檐。车夫甩了下鞭,驱着骡车要出这段小路,再继续往车站去。
苏雪至立刻就明白了。
虽然是京师之地,但汽车依然扎眼,加上火车站附近这个时间道路拥堵,改乘这种到处可见的灵便的交通工具,不但有利于遮掩,行路也更方便。
贺汉渚稳稳地关好车门,坐到了她的身边,随即低声告诉她,等下,他们将乘上火车,二十分钟后出京,第二站下车,豹子会在那里接应,汇合之后,他将带着她上路。
“你放心,也不用怕。这一次,绝对不会再出任何岔子了。”
或许是想到了上次的意外,为了打消她的顾虑,最后他用低沉的,但却异常郑重的语气,向她保证。
苏雪至没有任何的担忧。就在刚才,在见到他之后的那一分钟开始,她的心就彻底地安稳了下来。她对他百分百的信任。她笑,点头。
“我不怕。”她轻声,亦坚定地应道。
这种在京师满地跑的骡车车厢狭小,堪堪只容三两个人而已,倘若是大个,面对面坐着,膝盖也要相碰。车厢的顶上,悬了盏罩着玻璃的旧油灯,光线昏暗,又被布毡蒙得密不透风,他个子又高,一上来,车厢里便全是他随了骡车前行而微微晃动的影,空间显得愈发局促。
他们已经有些时候没见面了。刚才在汽车里,是有丁春山夹着,有所不便,现在,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苏雪至却发现他向自己交待完接下来的行程后,便没话了,只慢慢地摘了他头上的帽子,搁于膝上,接着,默默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
起先她作不知,等他看自己看了好几眼,却依然还是不说话,再也忍不住了,偏过脸,轻声问:“你看什么?是我这样子很奇怪吗?”
从前她就留短发,因为平常学习和工作忙,穿衣习惯,也偏向于衬衫之类的线条硬朗容易打理的中性服装。像今晚这样隆重的装扮,本身确实有点不习惯,此刻见他又这样看自己,更是浑身不适。说着她就要取下帽子,他忽然抬手,朝她伸来,接着,轻轻握住了她的胳膊,阻止了她的动作。
“不,很美。比我能想象到的样子,还要美上一百倍,一千倍――”他低低地说道。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哄人。”她抿了抿嘴,应了一句。
贺汉渚摇了摇头:“不是哄你,真的。其实刚才你出来的时候,我第一眼就看见了,但我不敢认……”
苏雪至这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没立刻现身,心里泛出了丝丝缕缕的甜蜜之意。
“你的眼力呢,害我虚惊了一场!”
她抱怨了一句。
他笑了起来,目光熠熠生辉。她借着头顶油灯发出的昏光,看他,这才留意到了他现在的样子。
他变得黑瘦了不少。
“你这段时间很累吧?”
她有点心疼,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蓄着胡渣的脸庞。
他摇头,握住了她的手,牵到唇边,轻轻亲了下她的手背。
“我不累。各方进展比我想象的顺利,就是有一点……”
他顿了一下:“我很想你。每天都会想到你。”
车厢里沉默了下去。苏雪至凝视着身畔的这个男人,轻轻地道:“我也想你,贺汉渚。”她说完,靠过去,亲了亲他的唇。
贺汉渚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他将她的身子揽入怀中,紧紧地抱住。
心里的声音在提醒他,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带着她安全地离开。他需要时刻保持最清醒的头脑。最后他狠狠地亲了一下她的红唇,将自己对她的所有思念和愧疚,全都化在了这个无声的深吻之中,随即放开了她,喑哑着声,和她耳语:“靠过来些。”
苏雪至柔顺地靠在了身边男人那坚实的肩膀上,微微闭上眼睛。
车转出了窄街。车夫挥鞭,青骡撒蹄,朝火车站的方向急急而去。
终于顺利上路,很快就能到火车站了,赶那趟预算中的火车。等饭店里的那帮人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应当已经顺利脱身。
今晚精神一直高度紧绷着的丁春山此刻终于稍稍放松了些。一放松,他实在忍不住,开始揣测此刻身后的车厢里,上司和小苏在做着什么。
不是他满脑子的杂念,而是小苏打扮成这个样子……
简直令人震惊。
难怪饭店守门的人也成了睁眼瞎,就这么放走了人。换成是自己,倘若不是事先知道的话,打死也不敢相信,小苏装扮成女人,竟比真的女人还要女人。
可惜了……
他摇了摇头,也知现在不是自己可以胡思乱想的时候,很快驱散心中杂念,再次集中精神赶路。
就在这时,身后隐隐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仿佛有人正追赶上来。
丁春山很快觉察异样,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只有一个人,便吩咐车夫继续掌车前行。
他摸了摸身上暗藏的一把匕首,正要跳下车去看个究竟,忽听那人吹了声唿哨。
这哨音是四方会的暗号。他一怔。
今晚安排的计划里,并没有四方会参与。
贺汉渚也觉察到了情况,屈指,叩了叩车壁。
骡车停在了路边。
丁春山纵身跃下骡车,朝那人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