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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车去的时候,车里坐着的是两位贵宾;
开车回来的时候,车里坐着的是两坛贵宾。
虽然葬礼有些简单,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潦草,但在焚化归来时,天空给了面子,下起了雨,也算是帮杰夫与莫桑先生烘托了一下告别这人世间的气氛。
卡伦看着面前的骨灰坛,果然,地下室里的那些坛子,是不能拿来腌泡菜的!
刚焚化出来的骨灰,是烫的;
所以有时候为了赶时间,家里都是带地下室的坛子去装,装好回来后,再换进带着家里公司标签的骨灰盒;
杰夫的骨灰盒需要走最后一道手续放入福利单区域的公墓,而莫桑先生的子女们也没谁愿意承接他的骨灰盒;
正常的公墓,哪怕不是土葬的,价格也不低,所以他们宁愿额外花一笔钱给茵默莱斯家帮忙疏通关系,让自己父亲能“蹭”个福利。
所以,
本质上,
杰夫蹭了莫桑先生的葬礼躺了一下;
而莫桑先生,
也会蹭杰夫的福利单;
不出意外的话,二人的骨灰盒被一同送进福利公墓后,会放在相邻的两个空格里。
也挺好,
如果寂寞了,
可以互相用自己的头盖骨砸一砸“墙壁”。
卡伦还在想着老达西说的骨灰盒成本价,有些好奇地对正在开车的梅森叔叔问道:
“叔叔,我们家棺材的利润有多少?”
“普通一点的棺木大概一倍的利润,特制的或者有专项设计的,利润能到两倍到三倍;
一些生前很体面的人,在政府工作的,会选择肃穆与内敛的;
有贵族头衔且家底还殷实的,会根据他们的家族传统定制属于贵族的奢华棺木,还会将族徽镂刻在上面。
暴发户的话就简单多了,他们最喜欢金碧辉煌。
对了,家里有专门的棺木选择彩册,上面有两百多款棺木,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回去可以翻一翻。
哦,上面的标价基本都是进货成本的五倍,向客户推销时,我们会给客户‘打折’。”
几倍的利润,
卡伦在心里盘算着,
那还好,没有修斯火葬社里的骨灰盒那么夸张,人家是成本50不到的卖1000,二十倍的利润!
巧了,
梅森叔叔也是打开了话匣子,正好拿先前的事举例:
“别看我们的利润没修斯火葬社的骨灰盒那么夸张,但他们一个骨灰盒就算翻那么多倍也才卖多少钱?
咱们最基本的一款棺木都是一万卢币。
另外,咱们和他们的客户群体不一样,在我们这儿,最后送去火化的都是……嗯,都是劣质客户,但却又是他们的主要客户群体。
他们每天在那里烧尸体,烧一个月,我们只要正常的做三单利润就能和他们等同了。
当然,莫桑先生这种的不属于正常客户。”
“叔叔想过扩大规模么?”卡伦问道。
梅森摇摇头,道:“我投资失败了,加了杠杆,对了,杠杆是什么你知道么?”
“知道。”
“嗯,知道就好;总之,很抱歉的告知你,我可怜的侄子,你爷爷的钱,也就是未来你可以继承的那部分遗产,因为你这位不争气的叔叔,已经缩水很多了。”
顿了顿,
梅森补充道:
“别生叔叔的气。”
按照瑞蓝国的传统,一般是由长子来负责继承家业,幼子则出去闯荡。
所以,从习俗上来看,作为长房长孙的卡伦,才应该是丧仪社的未来话事人,而梅森,顶多分点钱或者分点干股,没话事权的。
“我不怪你的,叔叔。”
上一个“卡伦”的记忆中,一直有着对这位叔叔的良好印象。
通过这半个多月的接触,卡伦也发现梅森虽然“爱偷懒”“嘴花花”也贪财,身上是有不少毛病,但这些毛病,其实普通人都有;
可最重要的是,梅森对生活对家人以及对金钱的态度,很是端正。
最渴望赚钱东山再起的,其实就是他了,曾经在大城市里从事金融投资工作的他眼下却只能开灵车接送客人,显然不可能甘之如饴。
而在卡伦问出要不要把那近两万卢币的“咨询费”充入公账时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拒绝,也能瞧出来他不是那种会从侄子手里拿钱的人。
家里在职且能享受分红待遇的,就他和婶婶再加上爷爷与温妮姑妈,这两万卢币交公后,他和婶婶下个月就能分走一半。
毕竟,赚这笔钱,其实没付出什么运营成本……如果不是卡伦给了老达西1000卢币的话,所付出的成本无非是那么点唾沫星子。
“对了,卡伦,下一次吧,下一次有生意时,你出面尝试去和客户沟通,我们再看看效果,如果效果好的话,你也就能以家族成员身份入职公司享受分红了。”
“好的,叔叔。”
为茵默莱斯工作,
不,
为狄斯工作,
是我的荣幸。
“另外,你刚说的扩张,我觉得现在没必要扩张,因为哪怕我们能从银行贷到款,也没办法在规模上和那些连锁的竞争。
所以我的感觉是,我们得提升自己的服务品质,同时寻找新的利润增长点,就比如你这样的。”
“其实,爷爷不可以承担这个工作么?”卡伦问道。
爷爷是神父。
梅森不以为意道:“嗨,谁又会和上帝说真话呢?”
这时,
前面有一个水坑,车轮陷了一下,发生了一次比较大的颠簸。
车没事,但两个骨灰坛子碰撞了一下,发出“砰”的声音,好在没损坏。
梅森回头看了一眼,
道:
“我以后死了,完全不准备办葬礼,别说棺木了,连骨灰盒我都不想米娜和伦特给我准备。”
“嗯?叔叔看得这么开么?”
“有些事儿,见得多了,就觉得没太大的意思了,在我老了后,只要米娜和伦特能对我孝顺一点,等我闭眼了,他们俩就算拿菜市场买鱼用的黑塑料袋装我的骨灰我也毫无怨言。”
“那骨灰怎么安排呢?”卡伦问道。
“这个好安排,找个大一点的花盆,给我放里面,再装点土,上面随便种个什么,可以放在花圃里。
你们在家时,可以给我浇点水,你们不在家时,我就正好帮你们看家了。”
这时,
回来的路上又小鸟坐睡过去的罗恩,刚刚被那个颠簸给弄醒了,听到这番对话,有些好奇道:
“梅森先生,卡伦少爷,你们在聊这么沉重的话题么?”
“罗恩呢,你以后的葬礼打算怎么办?”
梅森单手抓方向盘另一只手拿火机给自己点烟,随兴问道。
“嘿嘿,我一定要计划着,在死之前把身上最后1卢币花完。”
“你的家人呢?”卡伦问道。
“明天下班后我就去约疗养院的那位护工小姐,如果最后她没有和我在一起,大概我以后就没有家人,更不可能有子女了。”
“那你的后事呢?”
“后事?”罗恩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后事简单,我听说罗佳医学院是面向社会收遗体捐赠的,他们还会尊称捐赠的遗体叫……叫什么老师?”
卡伦说道:“大体老师。”
“对对对,还是卡伦少爷知道的多,嘿嘿,等我临死前,我就签个协议把自己给捐了,去当大体老师。”
梅森抖了抖烟灰,笑道:“看不出来啊罗恩,你的形象在我眼里瞬间高大了。”
“那个,那个……”罗恩挠挠头,“我从小学习不好,书本上的知识实在是学不进去,早早就辍学出来找事干了。但我知道,能考进罗佳医学院的,都是学习很好的那批人。
我就觉得,以后我这个笨脑袋差生躺在那里,让那群学习成绩好的优秀学生站我旁边,一起给我鞠躬喊我老师,这得件多么让人愉悦和享受的事儿啊。”
“哈哈哈哈。”梅森大笑了起来。
卡伦也忍不住笑了,但还是开口提醒道:“那罗恩你得减肥了。”
“减肥?”罗恩有些意外道,“当大体老师还需要身材的要求?”
“这倒没有,但你知道么,把你肚子切开后,你的脂肪,会堆堆地垒在那里。然后那些学生大概会一边忍着恶心切翻着你的脂肪一边小声骂着你:
哦,天呐,为什么我的大体老师是个死胖子!”
罗恩一下子挺直了腰板,道:“这么可怕的吗!”
随即,
罗恩为自己的后事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梅森则有些好奇地问道:“卡伦,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玛丽婶婶告诉我的,您知道的,有时候婶婶会处理一些死状很惨的遗体,所以在饭桌上她有时候会忍不住开骂。”
梅森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是的,她脾气越来越不好了。”
紧接着,
梅森叹了口气,
再次弹了弹烟灰,
道:
“都怪我。”
……
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将骨灰坛放往地下室后,今日的工作就算是完成了。
晚餐留有夜宵,土豆泥、熏肉以及蔬菜沙拉。
卡伦洗了手过来,看见这份晚餐,讲真,略微有些失望,尤其是在今天他出了门又回来晚了比平时更为饥肠辘辘时,他更期待美味丰富的晚餐。
但……
下次还是自己来做吧。
“亲爱的,我给你开了一个鲱鱼罐头。”
听到“鲱鱼罐头”,梅森叔叔当即张开双臂,露出微笑,和玛丽婶婶当着卡伦的面亲吻了好几下:
“这真是幸福的晚餐,我爱它,也爱为我准备它的你,亲爱的。”
前天梅森叔叔坐在车里曾对玛丽婶婶说过,她亲手做的馅儿饼是他唯二所爱的美食;
至于另一个去厕所的美食,指的就是“鲱鱼罐头”。
卡伦眨了眨眼,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啪!”
罐头内有气,打开时,里面发出了一声闷响。
紧接着,
一股肉质腐烂的臭味直接弥漫了开来。
卡伦的胃部直接一个痉挛,再上行到喉咙处,好在强行压下。
在这股味道面前,臭豆腐,简直就是自带清香剂的芬芳小可爱!
梅森叔叔叉起一块,送入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露出着享受的神情。
随即,
甚至没询问卡伦,
直接叉起一块放在卡伦面前的土豆泥上:
“吃吧,卡伦,在这个家里,你和我一直是鲱鱼罐头的最忠实粉丝,不,是信徒!”
卡伦屏住呼吸,看向梅森,梅森叉起另一块,喊道:
“来,干了我们的信仰!”
说完,
又一次送入自己口中极为享受的咀嚼。
卡伦面露为难之色,
但,
谁叫上一个“卡伦”竟然喜欢这种食物呢。
另外,
对于上辈子很喜欢吃臭豆腐的卡伦而言,心里隐约猜测,这玩意儿应该和臭豆腐一样,闻起来臭,吃起来香?
鼓起勇气,
卡伦叉起它,
送入口中。
刹那间,
哇哦~
卡伦的眼睛当即睁大了,
甚至咽都没能咽下去,直接拿起餐巾全吐了出来,而后马上起身离桌前往盥洗室,开始呕吐。
桌旁,
坐着的梅森与站着的玛丽略微有些惊愕。
“他怎么了?”玛丽婶婶疑惑道。
梅森叔叔猜测道:“回来时车上漏风加下雨,可能有点感冒了?”
“那我去给他准备一些药。”
……
吐过之后,
卡伦有些无奈地喘着气。
扭头,看见站在盥洗室门口的普洱,这只猫在盯着自己看,而且,看它嘴角的弧度,卡伦有一种它在笑自己的感觉。
“你在笑我?”
普洱表情保持不变,尾巴摇了摇。
这时,玛丽婶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卡伦,你是着凉了么,我给你拿药来了。”
“好的,婶婶,我待会儿出来吃。”
“那你的夜宵……”
不,
那该死的夜宵,
卡伦是不愿意再回那个餐桌去了,现在他甚至不愿意回二楼!
整个二楼,此时应该都充斥着鲱鱼罐头的味道。
“伦特那里有不少零食,我随便吃一点,肚子不是很舒服,应该不能吃太多。”
“那……好的,你自己注意,明早如果还不舒服,我就带你去诊所。”
“谢谢婶婶。”
玛丽婶婶转身离开了,
隐约间,
卡伦听到婶婶在骂堂弟伦特:
“伦特,你牙都坏了这么多,竟然还敢偷藏零食,既然你不要你的牙了,那我现在就撕烂你的嘴!”
盥洗室内,卡伦有些心疼堂弟,心里充斥着对小堂弟的愧疚,然后他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洗完澡后,卡伦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走回自己的卧室。
卧室书桌上,放着牛奶面包水杯药片。
伦特正坐在地上,整理着原本放在弹簧床下的箱子,听到卡伦进屋的声音,他回过头,委屈巴巴地看着卡伦:
“哥,妈妈把我藏的糖果和巧克力都搜走了。”
堂弟脸上倒是没什么怨恨,也没怪卡伦的意思,只是有些无奈。
“早知道我之前就不该那么省,每晚就只吃一颗,应该尽情地吃光光。”
“呵呵。”
卡伦笑了,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1000卢币,犹豫了一下,小孩子拿太多钱似乎不太合适,最后只抽出了三张,递给了伦特。
“拿去买糖吃,花完了再找哥要。”
伦特没伸手接,而是摇了摇头,道:“不能花哥哥的钱。”
“弟弟花哥哥的钱不是应该的么?”
“不行的,妈妈说我们得照顾哥哥,因为哥哥没有……”伦特马上改口,“其实我也有零花钱的!”
算上卡伦的话,家里有四个孩子。
按理说,四个孩子每个月的零花钱用度都是一样的,这部分开销也是算在公中的;
但因为堂弟堂妹们都有父母在,所以他们的零花钱都是由婶婶和姑妈代为保管,落他们手上,就很少了。
反倒是卡伦,因为没爹没妈了,长辈们也不好意思“代为保管”他的零花钱,所以每个月都是足额发放,这也是卡伦能够积攒下六千卢币的原因。
“每天认真刷牙,吃糖注意控制,没事的。”
卡伦还是将三百卢币放在了伦特的床上,同时发现伦特床上有不少的书和本子,应该是先前婶婶“搜查”时翻出来的,因为这些先前应该放在床底。
其中有一个笔记本,封面是一朵白玫瑰,但却被人故意用红笔描成了红色。
卡伦顺手将其打开,
第一页上有画,画着三个人,两大一小,虽然画工很是抽象,但能清晰地看出来左边是爸爸右边是妈妈中间是孩子。
中间这个孩子可以看出来是个男孩,因为没有像右边妈妈那样画出长发以标注女性特征。
“你画得不错。”卡伦对伦特说道。
“哥哥,这不是我的本子。”
“不是你的?”
在这个屋子里,不是伦特的,那就只能是……“卡伦”的。
卡伦思索了一下,他没能在记忆中回想起这个本子。
不过这也正常,看本子的纸质,应该有点年头了;
他虽然继承了“卡伦”的记忆,但一些事情如果卡伦本人都已经忘记了的话,他自然不可能记起来。
“伦特,你该刷牙了准备睡觉了!”
楼梯口传来婶婶的喊声。
得亏茵默莱斯家住的是独栋别墅,要是住公寓,凭婶婶的嗓门,那肯定免不了收到邻居们的投诉。
“来了,妈妈。”
伦特跑出了房间。
卡伦则坐在伦特的弹簧床上,继续翻着这个笔记本。
第二页的画,和第一页没什么区别,依旧是一对夫妻中间加一个孩子。
第三页,也是一样。
卡伦有些没兴致了,但当他翻开第四页时,他微微皱起了眉。
第四页的画面,被全部涂抹成了黑色,只有中间留下了一个圆圈的空白。
出于专业角度且针对孩童作画的方面来分析的话,
这幅画意味着创作它的孩童内心极度缺乏安全感;
黑色,其实也是一种保护色。
这种构图的模式,传递出的感觉很像是小时候天黑了害怕,把被子裹得紧紧的自己,但会留一个缝隙往外偷瞅亦或者是呼吸新鲜空气。
当然,这幅画呈现出的感觉,会比那个更为严重。
卡伦继续翻页,接下来连续几张,都是类似的画面,只不过空白圆圈的位置,会有些变化,有时出现在下端有时在上端,亦或者偏左偏右。
等到再翻过一页后,
卡伦的手,滞在了那里。
因为这幅画中,
横着画着一男一女,按照先前的画风来看,应该是“爸爸”和“妈妈”。
横着画,呈现出的意思,是躺着。
因为画中有一个人是竖着画的,所以,他是站着。
画面中,“躺着”的“爸爸”和“妈妈”,自他们腹部位置,引申出了一团团黑色的东西,而且二人身边,也被黑色的笔涂抹了一滩。
卡伦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这是伤口……以及地上流淌出来的鲜血么。
而站着的那个人,
是之前没有出现过的成年人形象,他的手里,握着一个东西。
卡伦将笔记本凑到眼前,仔细端详着那个东西,小孩子画的东西,很多时候只能去意会去猜。
“手里拿着的,是一把剑么?就是这剑,也太短了些吧。”
忽然间,
卡伦脑海中浮现出那一日从医院回来途中,自己帮爷爷清理手臂焦皮时,看见的被放置在黑箱子里的……那把剑柄!
“狄斯!”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