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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无可奈何的选择(4000字二合一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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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的那边会是什么呢?草原是什么样子呢?那里的人和他们一样吗?

    “父亲,我们要去哪儿?”

    带着一丝忧虑和对未知生活的恐惧,乌拉尔猝然发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以至仁至善的神的名义,我的孩子,一会不要乱讲话。”

    父亲轻咳了几声,不再言语。

    “没有不断的铁,没有翅膀完整的鹰,没有脚蹄完整的骏马,没有毛绒齐全的骆驼。”

    “没有不落的太阳,没有不死的人。树上旳黄叶,脱落到地上。秋天的细水渗入水中。”

    “你的亲人......因为神的旨意,已经离开了人间。”

    “钻天杨一经折断,用金子也接不起。”

    “从源头浑浊的河水,倒进水银也不会澄清。”

    “活人不能跟着死者去死,也没有死者能够复活。”

    忧伤的歌声恼人的钻入乌拉尔的耳朵,乌拉尔顺着声音朝西北侧望去,但见不远处的土岗后围满了一群人。

    “父亲,我们不是要去北面吗?怎么......”

    “闭嘴!”父亲倒吸了一口凉气,猛然回头警告道:“我告诉过你,不要乱讲话!”

    父亲的目光冰冷如野兽,乌拉尔的心猛然沉落深湖。

    ......

    ......

    这辈子,乌拉尔从未想过自己会去这片草原以外的地方生活,草原的一草一木已经融入到他的血液中,怎能轻易舍弃。

    当他看到静静躺在花毡上紧闭双目,平和肃穆的老巴斯时,答案便已知晓。

    乌拉尔哭闹着,嚎啕着,声嘶力竭的反抗着,可换来的却是父亲一记冰冷的掌掴。

    那是父亲第一次打他,五条灼烫的掌印并没有让乌拉尔清醒下来,反而将他推入冰窟。

    为什么一定要离开?

    部落上下齐心协力难道不能挨过这次大旱吗?

    难道,难道部落受到了长生天的诅咒?

    前来奔丧的人将老巴斯的帐篷围的水泄不通,近乎连一只鸟雀都飞不进来。

    老巴斯静静的躺在那里,下颌绑着一块白布,嘴角挂着一丝似有似无的微笑。他的妻子艾丽头戴白巾,跪在北窗下的花毡上啜泣不已,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实在有些难于接受。此时此刻,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巴斯在族中的地位就显现了出来,几乎所有的亲朋都哭诉着内心的悲痛。

    平日里,乌拉尔对老巴斯的女人艾丽知之甚少,在他看来,她是一个有些冷漠寡情的女人,但此时此刻她的感情却似湍急的水流一般溢将出来,比任何一个人都猛烈丰沛。

    她缓缓膝行到丈夫身边,为他合眼、顺足。

    乌拉尔想,艾丽的苦痛不是没有道理的,她的丈夫生前虽然贵为族中的祭司,自身却并没有多少财产,他家的牛羊数量甚至还不及乌拉尔家的一半,今日神带走了他,艾丽和孩子们可该怎么活啊。

    “父亲......”我犹疑了片刻,仍是蹙眉攥紧了拳头。

    “孩子,一个人死后,活着的人打听的是他留下了多少财产,而俯视死者的神要想知道却是死者生前曾经积过哪些阴德。你不必为他担心,他是一个好人。”

    听父亲讲,人们是在帐篷外五里的小树林里发现老巴斯的,那时他正倚靠着一颗红柳,沉沉的睡着了。去林中打水的人发现了他,便友善的上前叫醒他。可不管如何呼唤,老巴斯都未曾睁开眼睛。

    他在老巴斯的身下发现了一张桦树皮,上面写着一句话--“主宰一切的神啊,你可听见我悲痛的呼声。”

    他就这么一个人踉跄的把老巴斯背回了帐篷,不久之后,全族的人都知道消息了。老巴斯活了六十三岁,按照父亲的话说,老巴斯是是有福之人,我们该为他祈福而不是无休止的恸哭。

    “伤感有时会让人失去理智,你要学会忘记,只有忘记痛苦,朝前看,才能更好的活着......”

    乌拉尔总在想,老巴斯的死和那次跳神有关。一日一夜的跳神备受族人瞩目,他近乎把全身的气力都挥洒了出来,可他的虔诚却并没有赢得长生天的怜悯,草原依旧干旱不已。正是在那次跳神后,父亲作出决定举族迁往别处的。乌拉尔总在想,以老巴斯这样自傲的人,该是受到多大的打击啊。他身为祭司,却不能感应长生天,不能给族人带来喜雨,这种挫败感一定很是恼人吧。

    昨日深夜,老巴斯一定是感应到了什么,这才独自一人到了小树林的。难道是长生天给了他什么启示?桦树皮上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知为何,乌拉尔想起了父亲讲的那个故事,魔鬼来到了草原,勇士挺身而出,解救族人于危难之际......

    干旱不就是那个魔鬼吗?

    乌拉尔对阿班说,老巴斯多像那个勇士啊。一样的果敢,一样的为族人奉献一切。

    老巴斯被长生天收走了,在族中终于没有人反对乌拉尔留下狼崽皮了,但不知为何,乌拉尔的心却犹如冬日的河水一般,冰彻入骨。

    ......

    ......

    处理完老巴斯的丧事,部落便不得不启程迁徙了。

    去往西边的路很难走,父亲说,要穿过一座接一座的山脊,趟过一条连一条的河流。沿着河谷一路西行,日夜兼程,不知要走多久才能抵达。

    这一夜,全族便要在这里过夜。

    由于明日还要赶路,他们并没有搭出四扇格的帐篷,而是听从父亲的命令,从骆驼背上卸下辎重,囫囵个的搭出一个個尖顶帐篷,只为遮风过夜。

    在马背上颠簸了一整日,乌拉尔的筋骨早已酥软,未待父亲催促,便利落的翻下马背,钻入了帐篷中。临时搭建的毡帐,内部空间十分狭小,仅仅能够供两个人栖身。乌拉尔将身子蜷缩作一团,静静的望着身侧的父亲。

    一直以来,乌拉尔都认为父亲是一个无比冷漠的人,这一夜,乌拉尔却第一次见到他流下了泪水。他是在为老巴斯哭泣吗?这个一生都是他最大对手的男人,同样也是他的兄弟、朋友、知己。

    兄弟之间就应该像这样,不是吗?

    那么,有朝一日,若是阿班也出了意外,乌拉尔会不会像父亲那般落泪呢?

    不知为何,乌拉尔竟然生出一股奇怪的念想,认为父亲早就知道老巴斯会深夜前往小树林。是啊,他们是那么多年的朋友,怎么会不了解对方呢?但若是父亲知道这一点,又为什么不提前阻止他呢?

    难道......父亲和老巴斯早就有一个约定?

    一个没有勇气面对新生活的族落没有存活下去的理由!

    突然之间,乌拉尔的心跳急剧加速,努力回想着魔鬼与勇士的故事。

    一个没有勇气面对新生活的族落没有存活下去的理由!在族落遇到危难的时候一定要有人站出来!

    这个人就是老巴斯吗?

    当神话变成生活,恐惧瞬时溢满了乌拉尔的全身。

    帐外狂风席卷,只一瞬便毫不留情的撕开了帷幔,乌拉尔瑟缩的躲进毡帐。

    恶念远比真相本身要可怕,抉择远比牺牲自我要艰难。

    乌拉尔紧紧阖上双目,进入了梦乡。

    ......

    ......

    清晨,乌拉尔是被驼铃声吵醒的。

    当阿班将煮好的早茶端到乌拉尔的帐篷前,乌拉尔的情感之堤彻底溃塌了。乌拉尔不知道那日他流下了多少眼泪,也许就像大河的河水一般多,也许能灌满整个湖泊。乌拉尔抱着阿班嚎啕痛哭,歇斯底里的咆哮着。

    阿班被乌拉尔反常的举动吓得不浅,面容霎时变得惨白。

    阿班愣愣的望着嚎啕痛哭的乌拉尔,面颊上渐渐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过了许久,乌拉尔想象中的抚慰并没有出现,只有一句晦涩劝慰的话。

    “乌拉尔少爷,你这样......不会有结果的。”

    阿班努力表现的坦然镇静,可一切都瞒不过乌拉尔的眼睛,乌拉尔跌倒在地,深吸了一口气,痛苦的摇着头。

    不是这样的,不是的,为什么,为什么都要瞒着他......

    “阿班,我们不会这样的,我们永远不会这样的,对吗?你说话啊......”

    父亲来了。

    与他一齐来的还有冰冷的一巴掌。

    “人要学会向前看,阿班,扶他上马!”

    ......

    ......

    乌拉尔在颠簸的马背上不知睡着了多少次了。

    清晨的露水落在乌拉尔的鼻尖上早已结了霜气,让人又躁又痒。胯下的小红马驹玛塔许是连日跋涉,一时劳累了筋骨,今天的精气神并不太好。它一路打着响鼻,喷出一缕缕白沫子,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或许是旅途的劳累让乌拉尔暂时忘却了老巴斯死亡带来的苦痛,至少眼下是这样的。

    牲口比人还要可怜,人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情还能与朋友倾诉,可牲口只能默默的忍受,最多像玛塔一样刨一刨土,喷喷响鼻。

    但这又有什么法子呢,不管你有多不满,路还是得走下去的啊。

    长路漫漫,只有走下去,才有生存的希望。

    太阳渐渐从云层中挤了出来,厚厚的雾霭被光束击穿,渐渐散去,行在队伍前列的是阿班的父亲,他骑在一峰头驼上,为大伙儿引路。

    乌拉尔猜想,阿班的父亲多半是不愿意做这个工作的。以至仁至善神的名义,乌拉尔一定要说,这个男人骨子里是有些缄默的。如果你不主动与他搭话,他是不会开口和你交谈的。这样的人,你怎么能指望他主动站出来,为族人引领方向呢。

    但这是乌拉尔父亲的决定。

    乌拉尔小心翼翼的抬头朝前首望去,遇见的是父亲有如天山般雄厚的背影。不知为何,此刻乌拉尔却觉得他如此的陌生。

    乌拉尔骇了一跳,又朝右首的阿班望去,他没有让乌拉尔失望,还给乌拉尔一个大大的灿烂微笑。

    有些情,相视无言。

    连日的跋涉使得大家伙儿疲惫不堪,不少族人虽紧紧攥着马缰,却都在不经意间进入了梦乡。这是十分危险的,一旦人从颠簸的马背上跌落下来,很有可能会倒挂在马镫上,被马匹带跑出数十米,运气好的会刮出一身外伤,运气差的便会把胯下爱驹踏碎肋骨,甚至因此丧命。

    因此每当乌拉尔的双眼皮要阖上时,阿班就会用杨树叶吹出清脆的口哨声,把他吵醒。

    这个恼人的家伙真是叫人又气又恨!

    乌拉尔和阿班处于队列的中心,行进在他们身旁的还有米特和杜库。米特是一个身材健硕的小伙子,今年十七岁。据说他祖上曾是邻近部落的一个长老,后来因为争权失败,带着残部逃到了乌拉尔的部落,并就此定居了下来。如果这个说法属实的话,这个动不动就喜欢用弹弓偷袭乌拉尔和阿班的家伙便更不讨人喜了。要知道,若不是乌拉尔的爷爷当年收留了他的爷爷阿依,现在他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耀武扬威。

    乌拉尔下意识的朝米特瞥了一眼,又迅速的将目光收回,紧紧盯着小红马玛塔那猩红色的马鬃。

    乌拉尔讨厌注视着米特那双死鱼眼,哦,以至仁至善神的名义,乌拉尔一定要说,那真的就是一双让人憎恶无比的死鱼眼。不论谁无意瞅了他一眼,这个家伙都会认为在偷窥他。作为报复,他就会狠狠的瞪将回来。你永远无法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让人不寒而栗的目光。乌拉尔要说,它就像野狼的目光一般寒冷锐利......

    至于,杜库,那个喜欢在冬天坦胸露腹抓捕野鼠的小胖子,倒是不那么惹人嫌。不过,这个家伙很懒,总喜欢在放羊的时候靠在一块大青石板上睡大觉。如果有一天,这家伙深夜仍未回来,他的母亲就会指着天上的星星叹气道:“哎,杜库准是又在大石头上躺着睡着了!”

    而现在,不管是米特还是杜库,都紧紧的靠在乌拉尔的身边,乌拉尔甚至能清晰的闻到他们浓烈的体味,这无从选择的方式让乌拉尔抑郁不已。乌拉尔忽然想起父亲曾说过一句话,我们生于草原,长于草原,如果没有意外也将死于草原。长生天赐予了我们生命,却在生活中设置了诸多磨难。在这段路上,有你喜欢的人和风景,也有你厌恶的人和风景,不论你愿意与否,都要无选择的接受,因为,牛羊、山河、草木都是这条路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磨难就是神设下的考验,生命本就是一场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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