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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羔羊临釜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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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纷纷红紫已成尘,布谷声中夏令新。夹路桑麻行不尽,始知身是太平人。

    初夏时节,邯郸城外的庄园里处处都显得生机勃勃,从蝉叫到蛙鸣,从绿树到青苗,若是能沉下来心来,想来也是一片难得的盛世光景。

    只是,如今的局势哪里能让人沉下心来呢?

    好不容易请出了国中最德高望重,也是最位高权重的故鲁国相魏松,大家本想着这位主一定能够马到成功,说服那无虑候。结果呢?人家居然反过来替那无虑候劝说起了国中诸族,让大家服软,交出所有职权,抹平所有账簿卷宗,以图一个家宅平安。

    不忿吗?当然不忿。

    但是,想想魏松在国中的身份,再想想之前那主动揪着鲁斌出首的赵平。讲实话,这两位如果都这么干脆的话,再想想那无虑候带来的义从,此事也就真的无可奈何了。

    换言之,这赵国的豪杰官吏们基本上也都已经绝望了。

    因此,他们也就基本上准备按照魏松的劝说,在今晚上的宴会中,当众给这位无虑候老老实实的认个错,以求个家宅平安了。

    这一日,魏松早早的遣散了自己的学生,又将自家宅院收拾的干干净净,还专门请了厨子,杀了两只羊,备了蔬果、酒水。然后从上午时分,他便吩咐自己儿子立在门前开始迎客,自己则在堂中陪坐……毕竟,不止是之前求到魏家的人都在,未露面的李氏、秦氏,还有置身事外的大量赵王直属显吏,这一次也是纷纷赴宴而来,不得不让魏松重视。

    恍惚间,似乎除了在国中官寺内高卧的国相向栩,以及按照制度不大好出城的赵王刘豫、国傅韩拓以外,赵国上下的有力人士居然齐至于这魏氏庄园中了。

    而到了傍晚,眼看着火把点亮,几案排好,蔬果上席,随着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响,不用魏氏的宾客、仆从来报,众人也是纷纷明白,正主要到了!

    毕竟嘛,作为获胜者,又有些年轻,故意拖一拖时间,再耍一耍威风,本就在众人意料之内。

    但是,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即便是知道那公孙珣要立威,等这些赵国豪杰们亲眼见着数百骑步各自持械,宛如行军打仗一般簇拥着那紫绶金印的无虑亭侯昂然而至时,也是纷纷色变。

    而且这还没完!

    临到庄园前,义从骑马,县卒持戈,先是分出一队人来左右环绕,将庄园前后围的水泄不通;然后又分出一队来进入庭院,立于那些几案后面;就这还不算,最后,居然有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壮丁涌入庭院正中,就在这些赵国豪杰之士的目瞪口呆中在宴席座次正中架起了两个木架和一个砖石圆灶……

    一直到此时,公孙珣方才领着那位王专属和几名悍勇之士出现在了众人视野之内。

    “君侯这是何意啊?”魏松指着那还在架设中的圆灶,嗓音都是发颤的……话说他可是饱读诗书之人,什么五鼎食、五鼎烹之类的典故怕是比谁都知道的多。

    “哦!”公孙珣当即远远笑言道。“闻得魏公做宴,怕你这里吃食不够,正好我义从中有几个辽西鲜卑人,自幼便善杀羊,便专门让人从邺城商号里取了一只最大的新式铁釜……也可以唤做铁锅,然后又买了两只活羊,也是给诸位赵国豪杰之士添点乐子。”

    魏松欲言又止,但终究没敢驳斥。

    而接下来,一个他们之前从未见过,但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煮饭用的大圆薄皮铁釜,也就是那公孙珣口中的大铁锅了,也是被干脆利索的架到了圆灶之上,还倒入了水,下面还添了柴火,还点着了……

    最可怕的是,两只活羊居然也真的被绑在了那旁边的两木架之上!甚至两个散开了发髻的鲜卑武士,也是真的光着膀子,然后拎着几个怪模怪样的小刀子,立在了那两只咩咩直叫的小羊身旁。

    这下子,满院子赵国豪杰都觉的自己脚步有些酸软,甚至都忘了给公孙珣行礼。

    “诸位,我有一言,”公孙珣也是此时方才扬声言道。“初夏时节,我从邯郸城内赶来赴宴,沿途看到路旁桑麻不断,端是一片太平景象,故此这几日巡县淤积的气闷也是一时散尽!依我说,咱们今日蒙魏公慷慨招待,就不要谈什么政事了,只论时节风俗便好……故此,诸位也不用拘礼,随意入座便是。”

    说完,公孙珣也不管其他人,只是挽着那魏松的胳膊,径直越过了刚刚开始烧起来的大铁锅,坐到了本就是给他和魏松预留的上首位置上。

    其余众人早已经心乱如麻,胆小的只是盯着那锅和那活羊发呆,胆大的也生怕这初次见面的公孙珣骨子里是个武夫性子,弄出什么大新闻出来。

    当然了,几个心中如明镜的人倒是不担心这个,因为这毕竟是魏氏庄园之中,想来魏松便是豁出性命来也不许公孙珣在这里展示什么新式烹饪技巧的……真要是那样,魏家的名声就彻底坏了!

    不过,魏氏和公孙珣彻底翻脸的话,是不是意味着赵国将来的局面还会两说?

    就这样,一阵纷乱之中,众人按照之前安排好的座位仓促入席,却又各怀鬼胎,一时无人出声。

    公孙珣端坐在上首,也不出声,他身后立着几个心腹,众人瞥的清楚,如那个络腮胡子的,极为好认,便是当日杀申氏三兄弟之一的人,而那王修王专属,居然也不落座,只是捧着一个匣子立在一旁,也不晓得里面到底装的什么玩意!

    如此情形,倒是让一旁捧壶的魏畅万分别扭。

    “君候自县中赶来,一路辛苦,且用些酒水。”稍微顿了顿,魏松这个主人忽然昂首举杯。

    其实这位故鲁国相也是想明白了,事到如今,他这个宴会主人是脱不了干系了……无论是有人想铤而走险、鱼死网破,还是有人嚣张跋扈,行酷烈暴虐之举,他都决不允许!因为这是他家!

    而且,事情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坏,就目前看来公孙珣只是在吓唬人的居多,所以,最好的局面还是按照之前所言,一方服软,一方放出一条生路,万事皆休。

    “且等一等。”公孙珣轻笑着抬手制止了魏畅的倒酒。“铁锅不比厚釜,此时锅中之水已经冒烟了,不如我这两个侍从现在动手杀羊,等到水沸,正好下锅……”

    此言一出,庭院正中的两个鲜卑大汉,一个姓段,一个姓莫户的,自然不敢怠慢,直接一手揪住那咩咩叫唤的羔羊,一手擎出雪亮的小刀来,甚至还忍不住相互对视一眼,暗暗较劲。

    “君侯!”魏松气急败坏。“君子远庖厨……杀羊这种事情不能去我家后院吗?”

    公孙珣哑然失笑,刚要作答,却忽然眼角瞥见席中一人拍案而起。

    “我有一言,不吐不快!”此人厉声作色,几乎喊破了喉咙,一眼望去,居然是那赵国郎中令赵平!“还望君候与魏公让我说话!”

    公孙珣和魏松面面相觑,都晓得不是对方扯得幺蛾子……扯也不扯这种人啊?而偏偏这赵平瞅着面红耳赤,气喘如牛,好像情绪很激动的样子,若是不让他说话也不好吧?

    人家怎么说都是之前赵国国中的一个顶尖实权人物,还是千石的郎中令。

    “且住手。”公孙珣也只能挥手喊停了那两个鲜卑下属。

    “让郎中令说话。”魏松也是赶紧就坡下驴。“郎中令有话直言……我等还能不让你说话吗?”

    “诸位!”赵平团团一揖,然后快步来到庭中大锅与首座之间,干脆利索的指向了坐在上首的公孙珣。“诸位认得此人吗?!”

    偌大的庄园庭院里坐满了赵国的大人物,但乍闻此言却一时无人知道该如何应对,便是公孙珣也只是饶有兴致的打量起众人反应,并未插嘴作声。

    “张郡丞,”眼见着无人作答,赵平干脆点名了。

    这下子,坐在右边上首一人也只能干笑起身作答:“虽是初次见面,但无虑候之名又岂能不知?!”

    “你就是不知!”赵平勃然作色,以手指着对方面部直接斥责道。“你们这些人若是真知道无虑候的底细,如何敢这么轻视于他?!居然还想一而再再而三的与无虑候讨价还价?!”

    庭中一时鸦雀无声,便是公孙珣都听呆了,只有铁锅下的劈柴在火中微微作响,便是那两只羊都不敢再叫唤了。

    “尔等应当知道,我族父,乃是当朝黄门监,中常侍赵公!”赵平对着西南侧洛阳方向遥遥拱手言道。“而我之前随他老人家久居洛中!”

    众人屏声息气,静待此人言语。

    “当时在洛中,我族父还不是黄门监,上任黄门监不是别人,乃是冠军侯王甫!王甫此人的威势你们听过没有?”赵平情绪激动,愤然言道。“都是只有耳闻,未曾亲见,对不对?可我见过!你们在国中,所见过的最尊贵之人,不过是赵王,然而渤海王刘悝,乃是先帝的亲弟弟,却只是因为许诺的贿赂没给,便被王甫安了个谋逆的罪过,全家杀了个精光!废后宋氏,那是一国之母,尚未废其后位,王甫便敢让她全家弃市……那是亲王,那是后族!你们这群赵国的土包子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亲王,什么又叫做后族?!”

    座中众人齐齐变色。

    “还有新丰县侯段熲,西州名将,白帽羌人都快被他杀绝种了,当日宫门案也是他动手将太学逮捕一空!二次党锢,更是他出任颍川太守,监控党人……这个人在洛中大街上走着,是没人敢正色看他车架的!”

    “还有你们刚刚听到的高句丽……怕是之前都不知道高句丽是什么吧?我来告诉你们,高句丽和赵国一样,有五座城……但却有四十万人口,是赵国两倍!”

    “张郡丞我问你,你们整个赵国所谓名族的权势,加一块有王甫一人权势大吗?”赵平依旧激愤难平。

    “自然是没有的。”那张郡丞喏喏言道。

    “那你们赵国这些在座的豪杰之士,加一块有段熲强横吗?”

    张郡丞低头不敢言。

    “至于高句丽,我已近说了,是赵国人口的两倍。这么大一个国,也是传承近两百年,不比你们这些大族短,但却须臾间灰飞烟灭。”赵平言至此处,却是忽然失控流泪。“你们说,以王甫的权势,段熲的强横,高句丽的深厚,却都亡于无虑候之手……你们以为你们是什么东西?一群乡下土包子而已,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平日里在国中作威作福惯了,便自以为是……你们知不知道,他腰中那把形制怪异的短刀,乃是昔日并州方伯董仲颖所赠,蔡伯喈亲口所断,项羽之断刃!你们知不知道,当日在尚书台,太尉桥公曾亲口感叹,说这把刀锋刃为天下冠!我就问你们,这把刀拔出来,你们真还有命吗?!”

    话到此处,赵平勉力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哭的更厉害了:“这种人,他要收权,你们认了便是;他要整治吏治,你们辞了便是;他要抑制豪强,你们跪下来便是……为何如此无知,为何要屡次鼓动,找这个找那个的?而且你们找别人便是,为何还要几次三番牵连于我?我不想活下去吗?我家中美妾十好几个你们知不知道?!你们以为这锅真是用来煮羊的吗?!我当日见王甫的尸首,惊吓的都吐了出来,不想今日却要被你们连累,死的比王甫还难看……我求求你们了,给无虑候认个错,让他把锅撤了吧!”

    庭院中依旧寂静无声……没办法,实在是自公孙珣以下,一时无人知道该说什么好。

    其实,经过这厮这么一闹,又说的那么透彻,这个时候大部分人反而想明白了,那就是公孙珣根本没有必要搞什么烹饪艺术,他这一个大锅,怕是吓唬人的恶趣味多一些。

    但是,凡事都有两面性,赵平如此惊悚脓包之余,倒是让这些赵国的豪杰之士以及国中各大名族对公孙珣有了一个更加直观和清醒的认识。

    说白了,公孙珣来的太快,本来就让这些人没有什么准备,然后他到了此地后也是第二日就走,然后那王专属就开始收权……着实让不少人没反应过来。便是后来打听到了不少讯息,却都是先做贼心虚,又因为申家的事情有了些兔死狐悲之感,所谓预设了立场的。

    而人一旦预设了立场,那脑子便容易转不过弯来。

    当然了,即便如此,当他们通过赵平和魏松的态度转变有了一些感触后,不也是决定认怂了吗?

    而今日这赵平面对着一口锅的失控,那就更是让不少人省了不少事了。

    “老朽无知!”思索片刻,郡丞张舒,也是张氏族长了,也是长叹一声,然后当即就对着上首的公孙珣跪下来请罪。“之前不识君侯威名,乃至于为人蒙骗,这才聚集了不少国中亲好,然后妄自来寻魏公……”

    “如今这局面居然是你为的吗?”公孙珣不以为意道。

    “正是。”

    “张郡丞,”公孙珣豁然起身往前走去。“你如今应该也猜到了,魏公去见我以后,知道百姓为你们这些豪强所迫,宛如身处于那沸锅之中;而县中也因为你们这些豪强、官吏的不法,多有不堪之事。故此,他早已经与我达成一致,下定决心要助我涤荡这邯郸尺寸之地……既如此,你以为此事该如何了结呢?”

    “如今局面,老朽并无他求,只愿君侯能够留我族中祭祀便可。”张郡丞俯身言道。“我愿意辞去此职,也愿意让族中配合县中清查账簿、卷宗,但有所缺,我们张氏都愿意补上,但有所犯,我们张氏也都愿意受罚,便是君侯觉得我为国中副署难辞其咎,我也愿意以身作则,任君侯处置……如此,君侯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不少赵国名族、国中显吏,纷纷出列下跪,俨然是做出了最低姿态。

    而看着地上跪了一大片,从上面的魏松开始,到脸上还有泪痕的赵平,再到尴尬捧着酒壶的魏畅,全都松了一口气……早认怂了不就得了吗?!

    然而……

    “我以为不妥。”公孙珣走到张舒张郡丞身前,居然摇头拒绝了对方的无条件投降。

    这下子,满庭之人齐齐变色,不要说这些跪着的人惊怒之下抬起头来,也不要说上首的魏松和一旁的赵平差点背过气去……便是如王仆陈郦、李氏族长、秦氏族长等一众喝酒看戏之人也是纷纷面有不忿。

    人家都如此投诚到底了,还真要继续灭人族来立威不成?!边郡武夫,果然都如此残虐吗?!

    “君侯有何言语?”张舒抬起头来愤然质问。“难道真要我们如申氏那般近乎灭族才能让君侯满意吗?莫非我们这些人权势能耐比不过王甫,罪责却比他更过吗?”

    “张公哪里话啊?!”公孙珣一声感慨,然后忽然俯身扶起了对方。“莫非张公以为我这人只会拔刀杀人吗?正如赵平所言,我固然是手持项羽之刃,并被桥公称为外刚内韧,锋刃为天下冠。可赵平却未曾想过,我也是当朝太尉刘公的子弟,也是海内名儒卢公的子弟……我公孙珣除了一把腰中的刀子之外,也是讲道理的,刘师宽仁与卢师的法度也是学了一些皮毛的。再说了,咱们交心而言,真把你们这些国中名族给赶尽杀绝,那整个赵国还有人堪为吏职吗?乡中还有秩序可言吗?怕是连识字的都没几个吧?到时候秩序崩坏,又是谁的责任呢?”

    庭中众人茫然失语,却又旋即大喜过望。

    “魏公啊,”公孙珣扶着这赵国郡丞张舒,又回头看了眼上首的故鲁国相魏松。“你还记得几日前我们在马服山上谈及的赵国地理吗,就是阶梯的那个?”

    “这……自然记得。”魏松此时也是大喜过望,自然是脱口而出。

    “那张公。”公孙珣扶着对方和气问道。“你晓得你们赵国的地理吗?自西向东,先是太行山峰,然后是丘陵之地,最后则是一片坦途,宛如阶梯一般,一层压着一层。”

    “家乡地理,如何不知?”张舒莫名其妙,但此时情形也由不得他不答。“不仅是我,怕是座中诸位都是一清二楚……君侯和魏公所言极是。”

    “这便对了。”公孙珣看着对方轻笑道。“那我再问你,赵国之中,魏氏、邯郸氏、李氏,为世族,你们张、王、鲁、申为豪强,再往下如秦氏他们算是大户,大户下面还有平民、闾左……你说,为何有为官员到任不去碰世族,不去碰大户,反而都要打击豪强呢?”

    张舒默然不语。

    公孙珣不以为意:“我来说好了,乃是因为相较于世族而言,豪强无德;相较于大户而言,豪强不法……对不对?我让王叔治专属县务,他这人一丝不苟,绝不行攀扯之事,如此轻易牵连到你们,只能说明你们确实不德不法吧?”

    张舒依然不语。

    “但是,这些官员只知道打击豪强,却未曾想过,为何豪强会不德不法,”公孙珣依然和气,但也顺势松开了张舒的衣袖,转而扬声对着亭中所有人言道。“不瞒诸位,那日我与魏公立于马服山上,看到赵国地理分明,相互探讨,却是忽然有所得……”

    魏松茫然捻须,也是一时不知所措,偏偏众人听得细心,也没人理他。

    “你们想过没有,世族为何为世族?乃是因为其世代为官者,而既然能够世代为官,那他们自然可以修德修身,治学齐家。可若是一个有力大族不能世代为官……那他们能做什么呢?便只好转求地方权势和经济财货了,于是他们便大肆兼并扩张,然后不德不法!于是就成了豪强!至于大户……也就是被豪强压着,不能获取地方权势,不能大肆兼并而已,否则也会成豪强!”话到此处,公孙珣忽然负手笑道。“诸位,世族、豪强、大户……你们说,像不像是这赵国地理,层层阶梯,一层压一层,每一层之间都壁垒分明,不给他人活路啊?而这个道理,便是我和魏公有所得的地方了。”

    不少人纷纷颔首,魏松却悚然而惊。

    “张公!”公孙珣忽然收起笑意,正色问道。“我且问你,若是你家子嗣能够得一任孝廉,你还会放纵自己族人如此不法不德吗?”

    张舒怔怔看着眼前的这位君候,也是陡然颤抖了起来:“若子嗣能有一份前途,谁又愿意不修德行呢?若我子能举孝廉,然后入朝为郎,我必然如魏氏这般广布德行于乡里啊?!君侯,我……”

    “那边那位眼熟的秦氏族老……”公孙珣没有理此人,而是转而叫起了另一人。“我在你们里中看闾左穷困不堪,你却言你们族中并无违法之举。那我问你,若你族中子弟能有人复为一任国中功曹,主一国吏员考评,你还会与你乡邻百姓斤斤计较吗?!”

    秦氏族老闻言当即避席下拜:“君侯恩德,若能如此,必然不负君侯期待!”

    一旁张舒张郡丞恍然大悟,也是赶紧再度下拜:“君侯恩德,若能让我子得一份正大光明的仕途,张氏举族皆愿为君侯马首是瞻!”

    “我怎么可能随手指一人为孝廉?”公孙珣任由对方拽着自己裤脚,也是再度失笑。“只是按照我与魏公在马服山上所论,既然如今赵国情形特殊,孝廉也是公推,既如此,不如魏氏、邯郸氏、李氏往后两年不举孝廉,大家在张王鲁三族中公推出来,再去寻国相定夺……而且,你的郡丞也是要辞掉的,不然其余郡中大户们一则不忿,二则也就没有去处了;不法之事也要有个补偿与了结,不然且不说我,我身后这位王专属也是不乐意的。”

    “全凭君候吩咐!”张舒赶紧后趋数步,大礼相拜,复又转向上首的魏松,也是大拜不止。“多谢魏公高德!”

    而王、鲁两家,乃至于其余七八个如秦氏这般的所谓国中大户,也是纷纷出列,高声谢过君候之恩,魏氏之德!

    邯郸氏、李氏的两位族长皆是一脸不解的看向魏松,却发现这位前光禄卿之子,现尚书仆射之弟,故鲁国相,此时只是端坐于上,然后对着下方十余家拜谢自己的大族族长、族老,以及背对着他却握着那把项羽断刃的无虑候,干笑无言。

    —————我是干笑无言的分割线—————

    “故能臣转任,多托他事杀州郡豪强以立威刑。”——《后汉书》.酷吏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