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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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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天过去了,柴东进站在牢门外,嘴角挂着自信的浅笑。牛三木会向我求饶。

    首先,他杀了恩师,这是人伦大罪。无数英雄豪杰都是倒在心理重创这个层面上的,心灵的拷问和思想的戕害必然会折弯他的脊梁,我可不相信小小的牛三木可以笑对亲手杀死的恩师骸骨。他会向我求饶。

    其次,没有吃,没有喝,没有药,就是铁打的人,肉体上的疼痛也能让他融化钢铁的意志。没错的,他一定会求饶。

    柴东进问狱卒。“这些天有没有给牛三木送水送米?”

    狱卒回答:“将军吩咐过不给水米,小卒怎敢抗命。”

    “混蛋!”柴东进骂道,“我不让给你就不给啊,十多天了,他要是饿死渴死,你们也得陪葬。”

    狱卒瑟缩不止。敢怒不敢言。

    柴东进推开狱卒,隔窗向牢房内探看……很静很阴森。一如十天之前,牛三木双膝跪地,低着头。昏黄暗弱的油灯吐着生硬的光,硬邦邦打在他身上,他的影子投在冰冷的墙壁上。毫无生机,仿若死了很久。

    难道他死了?柴东进略感紧张,急令狱卒打开牢门。

    牢门敷一打开,恶臭洗面而来,但他顾不了这么多,牛三木的生死更重要,不,幽兰白药更重要。他以袖掩鼻,迈步走了进去。忽然,他脚下一滑,身体随之趑趄一下险些摔倒,他提气稳身,强行止住了身体右倾。紧接着他感觉脚下传来阵阵油腻软滑的触感,还伴有肉汁破裂的噗噗声,他低头一看……蛆,肉蛆,人肉长的蛆,密密麻麻地满牢房都是,它们的源头是牛三木身前的那具尸体,安道全的尸体。其中一部分肉蛆还排成了串儿,沿着牧清的腿蠕动到胸口上,在他溃烂化脓的伤口里吱吱啦啦地攒动着。恶心!

    柴东进感觉胃部不适,有一种呕吐的感觉,他运气压住倒逆的气血,食指中指并拢,在牛三木鼻孔上探了探气息,没死!他定了心,命令牧清说:“头抬起来,让我看到你的脸!”

    牧清缓缓抬起……头,那是一张黑黢黢的脸,眼睑紧闭着,黑洞洞的。当眼睛渐渐睁开时,黑洞洞地眼窝内突然爆出两道精光,像匕首,像利刃,更像穿透无尽夜空的球状闪电,牢房墙壁上黑色倒影变成了一只竖瞳的龇着獠牙的巨大魔影……死死盯着柴东进。

    “鬼!“柴东进惊得连退两步,直到身体抵在牢门上才止住动势。

    “我饿了。“牧清从地上抓起一把肉蛆扔进嘴里,嘎吱嘎吱地咀嚼,”它们不好吃,我要吃白米饭!”

    柴东进脸都变了色,胃部痉挛无可抑制。这是人肉长得蛆啊,他怎么咽的下去。

    “我要吃白米饭。赶紧给我端饭来。”牧清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声音孱弱,中气不足,但是这细小的声音饱含着无法抵抗的力量,似乎是死神的呢喃。

    柴东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是被震慑住了,他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将军身份,命令狱卒说道:“给他米饭。”

    米饭端上来,香气四溢。

    牧清端起碗,往嘴里扒拉几粒米,抹抹嘴,说道:“我还要我酒,还要菜!”

    “给他酒和……“柴东进突然醒悟过来,你是犯人,我是青山谷之主,你凭什么命令我,”求我!只要你求我,我就给你好酒好菜。”

    “求你?“牧清笑了笑,继续往嘴里扒拉米饭,”菜者,唯肉尔,何须求你?“他用筷子在安道全发了臭的尸体上戳了两下,剜下一条肉,递入嘴里……

    柴东进看得清楚,牛三木用筷子夹肉的地方有很多齿咬痕迹,很显然牛三木不是第一次吃人肉了。柴东进的胃部再也无法经受这些刺激,蠕动越来越快,越来越痛,他身体向右侧倾斜,“呜哇”两口呕吐,把所有内容全都吐了出来。待他感觉稍好一些,抽出一块棉布手绢,擦了擦嘴,说道:“你吃他的肉?他是你师父,你吃他?“

    “为了活命,我愿意做任何事。“牧清也不抬头,继续吃着米饭,”师傅命我活下去,我怎能让他老人家失望?“

    与视觉上的巨大冲击相比,心理上的巨大钝击才是让柴东进感到无比恐惧的。他试图给牧清搭建一座心灵牢狱,期待能用安道全的死彻底征服牧清,但是牧清用一种毫无人性的方式反将一军。食蛆吃人,这是怎样一种人?

    忽然间,柴东进对牧清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他脑子浮现出李琦临死前的诅咒,想起邹正临死前的怨念。难道本将军真要损落在他的手上?这不可能,不可能,阶下之囚,何足惧哉?”

    牧清把柴东进所有的惶然无措看在眼里。哼,想用恐惧打垮我,却被你亲手制造的恐惧所震慑,你这个人,不过尔尔。他看都不看他,侧脸命名狱卒说说道:“你们过来,我腿麻,站不起来。你们扶我起来!”

    狱卒踌躇,不知如何动作。他们齐头看向柴东进。柴东进点点头,示意他们照做就是。“把牛三木送到外堂,让他给我炼药!本将今晚就要看到幽兰白药。”

    狱卒搀扶牧清来到外堂早已准备的一条长桌前,桌子上摆满了坛坛罐罐,都是药材。

    柴东进命令狱卒:“你们退下吧。传令下去,任何人不经我允许,不得进入外堂十米范围。“这可是幽兰白药,闲杂岂可得窥?这是我的药。我要献给教廷,以此换取等量的自由和权力。

    狱卒转身退下。柴东进留在房间内,目不转睛地看着牧清。

    牧清说:“柴将军,药师炼药,您不回避吗?”

    “你在给我炼药。我的药,我当然要看!“

    “呵呵,其实呢,你看不看影响都不大。我想,您该知道隔行如隔山的道理,”牧清一边说,一遍开始在坛坛罐罐里寻找自己需要的药材,手起手落,手法十分准确娴熟,“就比如,您在我面前打一趟拳,我就能看懂你招式的破绽吗?再比如……咦,这味地黄成色差了,不能入药。”牧清随手就把手里的小坛子摔倒地上,啪,摔得粉碎。

    他的炼药手法很精湛,应该是得到安道全真传了,看来我这次是捡到宝贝了。如果有了成药,我是不是应该要把他扣下?这个小家伙奇货可居,为什么非要把他献给光明教廷呢?如果幽兰白药果真天地第一外伤神药,我要不要据为己有?柴东进这样想着。

    “好了。药成!”牧清侧身对柴东进说,“请将军过目。”

    “成药了?这么快?”柴东进很惊讶。他凑过来细看。

    锡纸上有小一堆药末,其色似乳,闻之清心,馥郁清香,犹如置身旷野花丛之间。

    “请将军试药。”牧清把幽兰白药往柴东进身前推了推。

    “如何试药?”

    “你在身上割一刀,然后撒上药,顷刻即好。“

    柴东进甚是不满。“小混蛋,敢调侃本将,信不信本将刀砍了你?”

    “将军虎威,自然不可触。”牧清也不急,他用右手拇指食指捏起一些药末,作势撒向胸口溃脓的伤口上,问道,“要不我来?”

    柴东进点头默许。且看你有什么花样。如果烫伤溃烂的伤口能治愈,本将再把伤口割开,折磨你,本将很开心。他眼瞧着那一撮药末洒在了牧清胸口上。

    奇迹发生了!

    白药敷过的伤口开始凝血……继而结成红色的痂……黑色的痂……黑痂脱落……伤口渐渐愈合……不过半柱香功夫,曾经溃烂化脓的伤口全部愈合,只留下一块三角形的白色疤痕,熠熠生辉。

    一切,只在半柱香时间完成。

    奇迹!神奇!

    柴东进瞠目结舌,舌桥不下!这是神药,举世无双的药,神药!他立刻洞悉到幽兰白药巨大的商业价值。在这世间,战乱不息,纷争不断,谁的军队拥有神奇又神秘的外伤圣药,谁就拥有永不战败的基础。当皮开肉绽的士兵从战场上退下来,撒上一撮白药,抽上一袋旱烟……烟灭之时就是伤愈之时,士兵们扔到旱烟,扛起刀剑重回战场杀敌砍人……这种场面,不可想象!

    为君者得此宝物,何不能君临天下?为将者得此宝物,何不长胜不败?

    此药决不能拱手送人,即便对方是光明教廷!柴东进这样想,这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矿。有了白药,什么狗屁显武将军,什么狗屁东线总帅,统统不要了,给个皇帝老子都不干,手上有药,什么都有!

    柴东进命令:“把药方抄写一遍给我!“

    “药方给了你,“牧清反问,”我是不是就得死?“

    “你没得选择。”

    “当我师傅死的时候,当我吃了师傅的肉的时候,我就有的选了。“

    柴东进说:“我也可以留你一命。只要你效忠于我。”

    “李琦对你效忠,他死了。邹正对你效忠,也死了。尊敬的柴将军,“牧清笑着说,“我傻,但不笨。药房你是别想了。另外,你要想得到药,你得接受我两个条件。”

    “你跟我谈条件?”柴东进不悦。

    “你有的选择吗?这句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牧清说,”放眼天下,能炼制幽兰白药者,唯我一人尔。“

    “我可以找高手药师分解白药的成分。”柴东进很自信。

    “成分你已经看到了,诺,都在桌子上。但你能知道配比吗?我师傅早有计划,他担心白药泛滥,助长天下刀兵,所以对白药炼制做了诸多限制,比如……呃,我给你举个例子吧。“牧清想了想,“比如做饭,我告诉你,盐少许,你知道这个少许是多少吗?”

    柴东进恍然。“说说你得条件。第一个是什么?”

    牧清说道:“厚葬我师!葬在幽兰谷的碧幽潭。”

    “准!”柴东进说,“下一个条件是什么?”

    牧清挥臂指向柴东进腰间短剑。“你腰里的剑。”

    这小子为何对这把剑念念不忘?柴东进曾经无数次审视这把剑,这把剑除了做工精美以往,别无长处,绝谈不上神兵利器。

    “为什么选择这把剑?”柴东进问。

    牧清说:“你担心我用此剑杀了你?”

    “凭你?”柴东进嘲笑说道,“你就是手持不世神兵黄泉獠牙,也是废柴!你还想杀我?笑话。”

    “那你有何疑虑?”

    “我疑惑这把剑的来历。”柴东进抓起牧清的手腕,逼问,“你到底是谁?这把剑有什么秘密?“

    牧清从容回答。“我是牛三木。这把剑是邹正大哥送我的,我欠他一条命,我想留在手里做个念想不可以吗?”

    “念想?笑话。”柴东进嗤之以鼻,“一个吃人肉的人,会想留个念想?”

    “呃……”牧清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直说了。这把剑是开启天气帝国宝藏的钥匙。”

    “哈哈哈哈,”柴东进大笑起来,“这是我听到最好笑的笑话。牛三木,这把剑你就不要惦记了,我现在不能给你,以后也不能给你,哈哈哈哈哈!”

    柴东进越想越好笑,“小子,你会活下去,在我的照拂下艰难、痛苦、摇尾乞怜地活着。“说话间,柴东进手起剑落,在牧清胸前刚刚痊愈的部位,割了一个大大的X,鲜血流了出来。

    牧清忍着痛,一声不吭。他知道,在这场较量中,他已经活了下来,他赢了第一场。下一场战斗,我要杀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