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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支人骨尺八已经被兰香擦拭得干干净净,甚至还有些光泽。
刘曜先是在手中掂量了一番,又仔仔细细看了孔洞之处,后来还用手指轻轻敲击之后,才说道:“三妹妹……皇后娘娘,这是婴孩脊骨制作的……”
“啊!”羊献容心里尽管早已有了暗暗思量,但听到刘曜的确认,还是禁不住感到全身一寒,紧了紧衣襟。
“莫怕莫怕。”刘曜伸出一只手想安慰她,但又忽然想到此时此刻她是大晋的皇后,就硬生生地把手又抽了回来,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尺八制作,多用十年以上的老竹。像用人骨这种少之又少,不仅是因为人骨难求,更由于人骨容易脆,并非制作良品。但若是婴孩脊骨就不同了,可以剔肉取骨,刷上百遍桐油,再暴晒百日之后,必须使用精铁工具进行打磨之后,再浸泡在桐油中百日,继而镶嵌在老竹之中,再用朱红生漆涂抹百遍烤干后,才算制成。音色婉转,却又似婴儿啼哭……嗯……”
“还有什么,说吧。”羊献容已经听出刘曜还有没有说出来的事情,稳了稳心神,“这是哪里的制作方法?如此狠毒?”
“据说是西北一带的巫术,常常会用出生时便夭折的婴孩,其用意倒是想要把这个孩子永远留在身边。”
“……那也太可怕了,入土为安,魂魄归元就好了,何必呢?”羊献容蹙眉,但手却不愿意再触碰这支人骨尺八。
“通常选择这种方式的人,都是对自己的孩子存有极强烈的执念。”刘曜又轻轻敲了敲人骨尺八,“我可以吹奏一曲么?想试试音色。”
“可以可以,其实,音色还真是挺好的。”羊献容点点头,其他尺八乐师昨晚听过刘曜的吹奏,听闻到此也极为期待。
“《长相思》可好?”刘曜想了想,已经将它放在了自己的唇边。
“一小段就好。”羊献容端坐了身子,静静地聆听。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相思入骨,此情谁诉。
刘曜身形挺阔,吹奏起尺八来更是底蕴十足,将其苍凉婉转之音展现得淋漓尽致,还多了几分空灵和恬静的意境。
真的是只有一小段,却也展现出了他的技艺。
乐师们早已经暗暗点头称赞。
羊献容瞪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眸看着刘曜,满眼之中全都是他,耳畔也全都是相思入骨的余音缭绕。
“怎么?”刘曜放下了人骨尺八,“这尺八简直可抵万金的精品,制作者也必然是个中高手。”
“哦。”羊献容还没有缓过神来,只是看着刘曜,眼中有了些闪动。
“皇后娘娘。”站在一旁的兰香低声唤了她,“怎么了?又觉得头晕么?”
“哦哦,只是觉得心里有些空。”羊献容深呼吸了一下,“比昨日好多了。”
“是怎么了?”刘曜关切地问道,“我怎么觉得皇后娘娘的气色不太好呢?”
他这话说得有些随意了,一旁的贺主事都开始轻咳了。
羊献容看了他一眼,才继续对刘曜说道:“昨日用这个练习,但只要吹一会就觉得很是乏力,后来晚上一直在做噩梦,特别可怕。”
“什么样的噩梦?”刘曜已经跪坐回了地上,让羊献容可以不用如此费力地仰头看着他。他可不会顾及贺主事的轻咳,“没关系的,梦都是反的,不怕的。”
“是哦……”羊献容若有所思,看着刘曜有些发呆,“没事的,左右不过是个梦而已。”
羊献容不想说,刘曜自然也不好再问。
张良锄又拿了一条小棉被进来,给羊献容盖在了腿上,“皇后娘娘,外面的雪下大了。”
“有没有打听到别人会演奏什么?”
“听说有几位美人会跳舞,有几个去抚琴,应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张良锄低声应着,“张总管说,皇上的兴致似乎不太高,也没有特别看重这个事情。”
“皇后娘娘可在这里?”说着张度,张度竟然就在门外出声了。
“难不成皇上来了?”兰香的手抖了一下,从刘曜手中拿回了尺八。
“张主事,去迎他过来吧。”羊献容拉住了兰香的手,“去给我倒一杯热茶。”
“好的。”兰香悄悄退了下去。
张度的头顶竟然都有了一层薄雪,可见外面的雪忽的下得极大。
他的气息不稳,额头也有了薄汗。
看到羊献容还是规规矩矩地行礼,“皇后娘娘。”
“本宫不是说过了吗?张总管无须行礼的。”羊献容指了指一旁的靠近笼火的绣墩,“坐那里吧,暖和些。”
“多谢皇后娘娘。”张度依然行礼。
羊献容抿了抿唇角,“发生了什么?”
“元美人溺水了……没死没死,就是呛到了,已经被木主事救上来了。”张度见到羊献容神色有异,急忙摆手摇头,差点又跪了下来。
张良锄已经守在羊献容的身边,生怕她有什么情况。
羊献容则是手抚心口,又觉得十分憋闷。“她也去了映柳湖?”
“这倒是没有,是在后花园的锦鲤池塘。池塘水浅,没事的。刚刚被送回去了。”张度也有些语无伦次,“皇后娘娘莫怕莫怕。”
“嗯,不怕。”羊献容努力调整了呼吸,又闭了闭眼睛,“这里人太多了,出去一些人吧,本宫有些喘不上气。”
“要不要叫太医过来?”张良锄几乎跪在了地上。
“不用,让他们都出去吧。”羊献容摆了摆手,但又说道:“刘大哥留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张度是大总管,他使了个眼色,贺主事就带着其他乐师全都出了房间,还细心地将笼火调得旺了一些,生怕冷风进来。
现在,屋里只剩下羊献容,张良锄,张度以及刘曜。
他们看着羊献容惨白的小脸,有些焦虑。
但羊献容只是抓住了盖在腿上的小棉被,看向了张度,“张总管,万事皆有因果怨。余嬷嬷是不是废后贾南风的人?”
“余嬷嬷?这人是谁?”张度一怔。
“映柳湖畔杂物房,一个六十岁的老嬷嬷。”
张度想了想,又看向张良锄。
张良锄点了点头,“师父,真的有个余嬷嬷。但我没见过,说是宫里的老人儿了。”
“废后的亲信差不多都死了,但凡伺候过她的人,或者略沾边的人也都赶去了金镛城,过些时日应该也会被赐死的。”张度很是严肃,“不可能有她的人还存留在宫中。”
“那若是这人就是废后的人呢?或许,还是很亲近的人呢?”羊献容看着他,充满了探究和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