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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怕了,早就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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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音的双腿如同被灌了铅般,沉重无力。她试图支撑住身体,但双腿不听使唤,停不住的颤抖,仿佛有一道令人恐惧的蔓藤从脚底一直攀爬到她的心底。

    好在婢女听月扶着她,才没有跌倒。

    她小瞧了北笙,高估了自己。

    贠夫人又义正严词说了什么,南音没有听到,待回过神来时,已经跪在了祠堂里,没片刻,北笙也进来了。

    北笙脸上一道道的血痕看似伤得厉害,实则都是皮毛伤。而南音这时才觉察自己浑身都疼,哪哪都疼。

    南音愤恨的侧脸看北笙,“你不是什么错都没有吗?母亲还让你跪祠堂?”

    北笙一字一句地说:“我同母亲实话说了,是你我互殴,你不要信那疯婆子的话,说父母亲偏心我。”

    “我才回来两三天,你何曾看出父亲母亲偏心我了?是,他们帮我置办了些东西,新的家具贵的衣服首饰,可那些原本就是我没有的,原本姐姐已经有了的,他们难不成会天天送我这些东西?”

    “父亲母亲虽和我说话口气和蔼了些,毕竟我才来嘛,总是会哄着些。若时间久了,他们难道还有耐心同我说话轻声细语?耐心也总有磨没的时候。”

    ……

    北笙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也不知南音此刻是气消了还是没消,反正没回应,北笙说着说着也就不说了。

    前世自己被南音坑害而死,一朝重生回来,怎么也要占得先机。

    今日只是一道开胃菜,往后走着瞧。

    南音渐渐缩在团蒲上睡着了,北笙却跪得笔直,眼神定定望着供台上一层一层数不清的牌位。

    那都是徐家的祖先,上面有当过皇后的太姑奶奶,有战功赫赫的高祖、太祖……

    世袭的爵位,各种各样的官职,北笙瞧得眼花缭乱。

    她们在祠堂里跪了一日一夜。

    南音浑身都疼,一扭动就从团蒲上掉了下去,睁开眼睛就看见跪得腰板比木板还要直的北笙。

    “你不累的吗?”南音懒懒地问了一句。

    北笙目不转睛看向供台,轻声说:“我十八年才找到亲生父母,自家祖先得认识认识。”

    “哼!”南音冷笑,站起身抬抬胳膊,踢踢腿,松快松快筋骨,“你祈求他们保佑你?没用的,昨晚的事,我们姐妹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你在父亲母亲面前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他们听进去了,我却没有,今后走着瞧吧!”

    北笙终于转过脸来看向南音,眼神绝和南音的不一样,那是一双漂亮透亮的眼睛。

    孪生姐妹面容如一个模子复刻,然北笙的那双眼神,南音学不来。

    无法形容的空洞,又有一股经历过世事的苍凉感,那里面的复杂味儿让南音觉得害怕。

    北笙缓缓说:“姐姐不喜欢我,我也同样不喜欢姐姐,使诈、陷害,又费脑子又费力,姐姐不如想个办法让我离开京城,这样便不会碍着姐姐了。”

    南音怔住了,有些看不懂北笙,“既然你想离开为何又要来呢?”

    北笙又转过了脸去,虔诚的看向数不清的牌位,悠悠地说:“没来时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如今看过了便知道了,便想要离开了。”

    南音得意一笑,“怕了?”

    北笙点点头。

    怕了,早就怕了。

    前世她进京认亲后,进宫参加太子妃遴选,南音扶持乐平王杀太子、诛忠臣、谋反称帝,所有参加太子妃遴选的姑娘们都给太子殉葬,连她养父母家的弟弟都被马踏成泥,她怎么能不怕呢?

    她很害怕重蹈前世覆辙,若不能逆天改命,能离开京城也是好的。

    南音得意一笑:“你若是怕了,我偏不想让你离开,让你日日都过得胆战心惊,烈火熬油般烹着!”

    北笙没有说话。

    沉默片刻后,南音得意的神色慢慢消散,语气也暗淡了下来,说:“你在定襄虽过得不富足,但平安快乐,可知我和母亲在京城是什么日子?”

    北笙摇头,“不知道。”

    “这祠堂你是第一次来,我却跟着母亲来了无数次,拜了无数次,祈求列祖列宗保佑在边疆鏖战的父亲一定要平安,也祈求他们保佑从未谋面的你平安。”

    “我们母女日日都在害怕,害怕哪天传来父亲战死的消息,害怕奸佞的谋害,害怕今日还安稳的安国公府明日就被抄家查封!”

    “我不得不去依靠那个混不吝的乐平王,只有他还愿意照顾我一二,愿意高看我一眼。今日你看着我们府显赫,那是因为父亲回来了,若是父亲没回来呢?”

    北笙静静地听着,南音的话字字句句都让她震惊。

    前世南音没提过,北笙也不知道,堂堂安国公府也有过得这么不堪的时候。

    她只知道南音和乐平王走得近,一路扶持着乐平王谋逆、成皇,却没有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原因。

    南音狠睨了北笙一眼,继续说:“你是个会享受的,父亲一回来你就回来了,为何不早几年回来,看看我们是什么光景,也过过我和母亲的苦日子!”

    “你三两句话就打发了我的傅母,可知那是除母亲之外最疼我的人?你记着骆娘子的恩德不忘,可贾娘子对我不比骆娘子对你差!”

    南音的下唇止不住的颤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心头有诉不尽的委屈。

    北笙递过去手帕,轻声说:“此事是我对不住姐姐,给你赔罪了。”

    但她绝不后悔,撺掇父母杀了贾娘子。

    外面的天又黑透了,供台上无数摇曳的烛光照映着两张稚嫩白皙的脸,一个沉着冷静,一个抽噎哭啼。

    祠堂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传来叶栀和蔼的嗓音:“夫人说了,两位姑娘的罚已经过了,到梅香居用过晚膳后,各自回房休息,明日巳时三刻,到芙蓉堂等候夫子上课。”

    北笙对谁做自己的夫子无感,南音抬着泪眼朗声问:“叶姑姑可知,父亲请了谁来给我们授课?”

    “是内阁首辅,郎大人。”

    北笙觉得一道晴天霹雳击在了她的头顶,震惊的说不出话。

    南音两把抹了眼泪,从团蒲上站起来,“姑姑说是谁?”

    “内阁首辅,郎大人。”叶栀又重复了一遍。

    “怎会是他?姑姑可是听错了?”

    南音不敢信,北笙也不敢信。

    郎琢是没事可忙了吗?跑来给她们授课?

    叶栀口齿非常清晰的说:“公爷回来亲口同夫人说的,老奴没有听错,就是郎琢朗大人。”

    南音顾不上跪得发麻的腿,一溜烟跑去了梅香居,她一定要向父亲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