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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一个偏僻的巷子口停下,青阳跳下车,手里握着剑,候立在稍远些的地方,眼睛如鹰隼般扫视着附近远处。
他绝不让任何人打扰郎大人和徐二姑娘说话,做好一个卑职的本分。
郎琢一直无话,北笙没有催他,心中猜着等会郎要说什么,自己又回他什么。
车内光线稍显昏暗,郎琢拿出火折子点燃车壁上的羊皮灯后,才从袖中拿出那封信来。
“颜陌已经向汝宁知府自首了,这也是你的主意吧?你们打算怎么处置卖给乐平王的那批棉花和生丝?”
北笙懒懒看了眼那封信,便不看了。信中写的远没有她知道的多,不过昨天的事郎琢今日就知道了,他的眼线能力不俗。
她装了个糊涂:“都卖给乐平王了,要怎么处理都随乐平王的意思,大人问我做什么?”
郎琢道:“你不要装傻充愣,我知道你们有对策,你现在说了我可以想法子帮你们一把,若是事后被我的人查出来,你有安国公和高阳侯两座靠山,但那个颜陌……你知道后果。”
北笙心头沉沉,心中将郎琢咒了一万遍,嘴上却问:“我想先听听大人有什么计策?大人不是让乐平王用那批棉花生丝救济百姓吗,难道他会不听大人的?”
郎琢冷哼:“乐平王要是那么容易听劝的人,他也不至于被你坑了两回,被你骗财又骗色,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北笙捂着嘴干咳了两声:“什么骗财骗色,大人不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颜陌同他正经做生意,醉仙楼……”
北笙说不下去了,索性都认了,“行吧,骗财骗色,那有怎样呢,谁叫他是我姐姐看上的人,若我姐姐看上个好的,我自然费尽心力也要帮他,乐平王那种货色我多坑他几回,好叫姐姐看清他真面目,离他远些!”
郎琢不说话,等着她把话说完。
北笙自知瞒不过,道:“过两日,虞知府会带着颜陌进京,大人心里若有什么筹谋,到时一同商议。”
“过两日?过两日是什么时候?”
“自然是赶在太子殿下进京之前。”北笙掀起窗帘,屋墙遮挡已经看不见西斜的阳光,一道清冷的阴影覆盖了马车,郎琢不提其他话题让北笙轻松了几分,但仍不敢看他的脸,不然总会想起那日的狰狞。
北笙继续说:“太子殿下的命是我救的,我自然要替他铺点路,难道要让那个毫无德行的乐平王抢了他的东宫之位?”
郎琢注视着北笙,似有些看不懂,“你到底是为了谁在做这些事?你与太子不过一面之缘,为何?”
北笙平静的说:“因为我看见了太子伤得有多重,他一个人匍匐在雪地里时的景象有多惨,敢如此害他的人难道不是乐平王?”
她终于敢抬起眼眸看郎琢,眼中溢着泪光,细眉轻蹙,问:“大人,你想知道我是怎么遇到他的吗?”
郎琢搭下眼帘,悠悠地说:“你不是说过吗?在凤阳城外。”
北笙笑笑,那时在舅舅家中她只是很简单的说自己捡到了一个受重伤的人,至于重伤到什么程度,他们并未亲眼所见。
或许,在后来在贠时彦的信中,郎琢才清晰的知道了萧珣的伤有多惨。
不管郎琢愿不愿意听,北笙还是娓娓道来。
过完年,正月里,她和津淮在进京的路上,彼时经过凤阳城外的山路上,再有半日他们就可以到京城了。
那夜宿在一个避风的山洞里,北笙还睡着,冷风灌进口鼻,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啊——!”
津淮的尖叫声吓得她陡然清醒。
津淮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不知被什么东西吓得舌头打结:“姐姐,快去看看,外面躺着一个死人!”
北笙还没回过神来,被津淮从地上拽起就走。
皑皑雪地里缩着一个身着兽氅的人,身上插着四支箭,周遭一片刺眼的红,冷风里飘着浓厚的血腥之气。
雪地里还留下长长一道匍匐的痕迹,也不知此人花费了多少力气才爬到这儿来的。
津淮抓着北笙的胳膊,壮着胆子踢了那人一脚,那人发出一声微弱的吟呻。
“还活着呢!”津淮吓的脸色惨白。
北笙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雀鸟时而鸣叫几声,再也没有其他活物了。
那人腰间的玉佩上也躺在雪地里,沾了血,是一个龙形的玉珏。
北笙的心头咯噔一下,蹲下身从地上捏了一把雪,将这人脸上的血迹擦干净。
真面目露了出来,和北笙猜想的一样,是太子萧珣!
“还有救吗?”津淮战兢兢地问。
北笙探了探萧珣的鼻息,几乎微不可查,好在脖子上的脉搏还在努力地跳动。
她虽然跟着养父行医,见过无数伤患,可血肉糊拉看不清人形的伤患还是头一次见。
“先拖进洞里再说。”
总不能让他曝尸荒野,好歹也是太子爷。
两个弱小的身躯半拖半拽将快要咽气的人拖进了山洞。
津淮烧旺了火堆,北笙用剪刀剪开了萧珣被血浸透的衣裳,……嘶——!津淮瞥了一眼就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过脸去不敢再看。
萧珣的胳膊上臂和下臂几乎断了,只有皮肉连着而已。他的腿……北笙如今想起心都紧了一下。
他的腿膝盖上的皮被削了,白森森的骨头沾着鲜红的血,双腿腓骨骨折,双脚大脚趾被砍掉……数不清的伤。
四支箭两支插在两条大腿上,一支在胳膊上,还有一支从后背贯穿到了前胸。
也是最严重的一处,最致命的一处。
能这么下死手杀萧珣的,北笙能想到的只有乐平王萧翊了。
津淮怯怯的问:“姐,他还有救吗?”
北笙举着沾了萧珣血的双手发颤,哭着说:“我不知道。”
面对伤成一团烂肉的萧珣,她无从下手,她害怕。
这是她第一次要独自救人,没有养父周大的指导,也没有丰富的药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连一口干净的水都没有。
讲到这里,北笙抽噎了几声,郎琢递上了手帕,轻声问:“你们姐弟二人一定很无助吧,不救他,他是一个还在喘气的人,救吧,又无从下手。”
北笙抽噎的点了下头,说:“我盯了他很久,就想不如让他快些死了,好少些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