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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疏扭头注视着她,那一袭杏仁黄的长裙在风中猎猎而飞,白皙圆润的脸庞在阳光下映出一层晶莹的光泽。
他便知道她已经知道了他和萧竗的事,此刻只等着他开口。
有些话一开口他就再和北笙没有关系了,是以只想再迟些,再享受一刻这静谧的光阴。
然而,此刻的时光不是享受,是煎熬。越是忍着不想说就越是煎熬,割肉剜疮般的难受。
在那边枝头上的野雀啼叫了三声后,赵疏微叹了口气:“北笙,我们……我们不能在一起了。”
原来,说出实话后,心里也没有那么难受,反而一身轻松了。
这一刻,北笙也抬起脸儿凝视着他,有那么一瞬有些委屈,尔后一笑:“今日要不是我叫你出来,你是不是会一直瞒着我?还是说你今日带着父母上门,就是来退亲的?”
“北笙,我……”
“你不必急着解释,我知道你的难处,理解你的难处,我感激你,让我们之间来去明白。”
她神色好生冷漠,冷漠到没有喜怒,没有悲伤。
她垂眸望着崖下,说:“外面的天风云变幻,这崖低却静谧无扰,我想就从这儿跳下去,在这崖底盖一座土房子,过世外桃源的生活。”
也不知是不是吹风的缘故,还是别的原因,赵疏浑身一冷,身体簌簌轻颤。
近在咫尺的距离,却像是中间隔着鸿沟天堑,他无力地道歉:“北笙,对不住。”
北笙眼中有些莹润,低声道:“赵疏,我想再吃一次马奶糖。”
之前给她的她不屑吃,转手送了人,这会儿倒想吃了,想最后一次尝尝那特殊的甜味。
赵疏浑身一僵,他已经没有那个心力和那股劲儿了,就算再做一次,也做不出之前的味道来。
他低头搭下了眼帘,很抱歉的说:“没有了,我做不出来了。”
北笙注视他良久,抿嘴一笑,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了一把钥匙,递向赵疏:“玉玲珑阁的钥匙,还给你。”
赵疏愣了一瞬,道:“这本就是给你的生辰礼,哪有收回去的道理?前两日我去玉玲珑阁了,你虽不在,但掌柜的将那里打理的很好,我的全部身家都在玉玲珑阁了,你要替我将它一直经营下去。”
“那好,年底与你分利。”北笙又将钥匙放回荷包里,是他自己不要的,并不是她贪婪他的财务。
赵疏远眺远山,静默不语。
天地广阔,两人两马并排立在这山谷道上,仔细想来,他和北笙相识太过短暂了,短暂到从前那些甜蜜的时光数都能数得清。
而自己就在这短暂的时光里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和从前的那个赵疏判若两人。
旁人也许看不出来,但自己很清楚,自己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赵疏了。
他转过脸去,看着恬雅的姑娘,忽然问:“京中才子很多,除了我,你还愿意和谁在一起?”
北笙摇了摇头,“没有了。”
这一生,她对赵疏说过很多谎话,但这一次没有。
心门仿佛彻底关上了,对任何人。
那一瞬,赵疏低低笑了,脸上尽是满意的笑容,“我跟随乐平王,在京中纨绔出了名,为了配得上你,我随你在郎大人座下读书,跟随父亲离京赈灾,学着稳重处事,原是觉得可以配得上你了……”
他突然浓眉紧紧蹙起,紧得眉心发疼,眼底也氤氲了些许雾气,继续说:“却不想只是做了一场大梦!北笙……我就要失去你了。”
北笙喉头干涩的滚动,于她又何尝不是一场大梦,前世,他给她造了一场梦,今生,她便还他一场梦。
很公平,北笙心头一点愧疚都没有。
“赵疏,若有朝一日我落了难,你会不会救我?”
北笙长睫忽闪,声音轻的如云如烟一般缥缈,却如一击重拳锤击在赵疏的心头。
他注视着她,一笑,笑得格外动人,忽而又痛心得垂下了眼眸,说:“你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勾动着我的心弦,只因你的一句话,我就从萧翊的身下将那位温氏娘子拽了出来。”
想起曾经的荒诞,赵疏又苦笑了一声,“若是你落难,我又怎会不救?但我希望你永远都好好的,永远都用不着别人救你。”
他哪里晓得北笙所指的是什么,想起赵疏前世的所作所为,北笙甚至有些不敢看他,只远眺着山川。
忍了又忍,终究是没忍住,眼圈红了一片,一下哽咽哭了出来:“我也希望我们都好好的,但是,万一呢?万一我有像前两日一般,被人追杀,被人暗害,那时你若在我附近,是会眼睁睁的看着,还是帮那些人杀我,还是会拔出剑来,挡在我的身前,叫那些人不要杀我?”
此话无异于对着赵疏剖心剜腑,他握着缰绳的手指隐隐发白,声音因激动而高亢,“这两日我因没有能陪你一起去凤阳而愧疚万分,他日若我在你身侧,又如何会眼睁睁的看着旁人害你?更不可能帮他们害你!虽今后不能相守,但你早就凝固在我血液当中,此生此世,你都是我心中瑰宝。”
北笙心头万般惆怅,却没有觉得感动,只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承诺,低声说:“那便够了。”
随即转过脸看着他一笑,“我们回去吧,莫让长辈们等急了。”
赵疏万分不舍,马儿蹄动又停下,垂眸鼓着勇气,哀求说:“再陪我半刻,我想听你再吹一次叶笛。”
北笙眸光微动,没有说话。
赵疏说:“我去给你摘树叶。”
他跳下了马背,爬上那边的地埂,踮起脚尖摘下一片杨树叶子来,温笑着走向北笙。
好似他们之间没有发生任何事,依旧如那阵在国公府上听课时一般,是同窗,是好友。
北笙将树叶含在唇间,一手拽缰,一手扶着唇边的树叶,发出一声好似鸟啼的悠长之音,随即拉缓了节奏,宛若冷风灌入心口,清冷又忧伤。
与前次很是不同,前次是曲调欢悦,是春暖花开的希冀之意,此次虽也清亮婉转,却如繁花落尽,草木凋零的悲怆之感。
赵疏听着听着不想听了,打断了她,“该回去了。”
“好。”
来时策马狂奔,回时信马由缰,谁也没说话,只并排缓缓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