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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的客栈中,火盆呲呲乱响,满桌酒菜还有余温,但仨人全在思考线人提供的消息。
秋奎海便是将周云生引来之人,之前已经惨死,孙家竟然专门过来询问,眼下还抓住了抛开祖坟的贼人,却秘而不报,会仙谷又是何处存在?这中间难道有什么联系?
“云生,那日为何草草结束了会面?”
周云生右手拍拍脑门儿,左手却没闲着,在桌上点水画出两个圆圈,又沿着外圈边沿伸出几条直线。
韩福临一瞧,心中猜了个七八分,正欲使个眼色,不想周云生大大方方摆了摆手。
“无碍的,能说便是可说。”
“天下本就阴阳和合,有明有暗,盗墓寻宝一道,属于暗行儿,但内部同样再分明暗,有固定组织的,头领绝对权威,规矩繁多,等级森严,也叫常庙,另一边便是暗门,组织松散,推举领袖,规矩重严不重多,其实就是个联盟。”
“这些人最早聚在一起,并非为了墓里的钱财,而是有某种特殊的追求,比如,两湖之地的暗门,平时各自为阵,该挖该淘一样不少,但若是发现了某些东西,会赶紧通知其余各家,据我所知,他们的目标是要寻找传说中的崇山古国。”
而周云生所画的圆圈,最核心的一圈,被称为掌秘家族,当家人被尊为领路东家,外面那圈属于外围,叫做执秘家族,当家人被尊为领术东家。
但外围可以延伸支线,以术数相交结合,周云生所画的线条便是从外圈开始,所以,也叫散链子,如此一来,核心家族虽然掌握了关键线索带领大家寻找目标,但还要依靠外围的术数,同样,那些执秘家族因为缺乏核心的东西,也无从单干。
于是,共同信仰,内外制衡,分工整合,三大元素奠定了体系的持续与稳定,最关键的一条,暗门的这些家族因为都拥有相同的信仰,所以在精神层面比那些纯盗墓寻宝的组织更加超脱,地下的黄白宝物也只是延续家族和实现目标的资财。
“哦?那你家这个暗门,在追求啥?”
周云生神秘地看看韩福临,发现他那双大眼睛真透着好奇,于是一愣,大笑起来。
“哈哈哈,我的韩大少爷,看来你爹还没有传你衣钵啊?那就是他觉得时机未到,没事儿,咱两家本就一体,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韩福临眼珠子一转,嘿嘿笑了起来,季子康在一旁听得入神,赶紧继续打听秋奎海。
“那家伙的确用暗门的密语将我邀来,但开口就说自己乃是辽东金三门的黄衣派,我当时便有些怀疑,因为据我所知,黄衣派在道光年间就绝迹了。”
“哦?又是个绝户的事儿?”
“没错,金三门的黄衣派实际上专攻地脉,可以通过种种迹象,从石头、树木、裂痕、土壤观出地下的状况,哪里有泉眼,哪里有矿藏,一清二楚,而且,看家本领便是开山破石,据说他们能够在坚硬的土壤和山石中找到最脆弱的穴口,轻松破洞裂土,但这些人却不懂盗墓,所以,坊间开玩笑,我们寻的只是死人欠的债,他们找的才是神灵赐的钱。”
“所以,那天在孙家祖坟,山脚半腰被人打开热泉眼,你怀疑是这路人干的?”
“至少值得怀疑,但黄衣派的确再没有出现在江湖,听我爹说,黄衣派以秋家为尊,其余还有赵、李、徽三个小家,四家彼此通婚,不收外徒,皆在宗家子弟中选拔,但不知何时开始,四家中总出现妖怪转世,好好的孩子长着长着就成了妖怪,所以,渐渐的人丁越来越少,后来就销声匿迹了。”
“妖怪?转世?”
季子康可是对这种事情感兴趣,特别旁边还坐着韩福临,那可是张弥勒的徒弟,却不想韩福临竟摇摇头说。
“妖怪一旦无法飞升,命数到了,自有天劫,肉身一灭,照样轮回打转,生前的业力还得慢慢还。况且,只挑四家,不是附身,而是由人变妖,还转来转去,不可能,左不过近亲婚配生了残缺,或者,存在某种奇怪的病罢了。”
周云生赞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
“所以,他自报家门的时候我就一惊,不敢判断此人是真是假,于是打算先撂个挑子,探探口风再做辨别,可不想人就死了。”
“那现在这个被孙家叔伯抓住的人,又是谁呢?刨祖坟、杀孙家少爷和侄子,难道都是此人所为?”
“哼哼,那这家伙惨了,世家大族都有自己的规矩,扣人瞒报,动用私刑,不怕不招哦。”
“等等,难道已经审出了结果?贼人的老窝在那个什么会仙谷?”
韩福临问完,看看季子康,不想这家伙竟然低头不语,似乎在努力地思考着,于是拍拍他。
“二位弟弟,别怪哥哥脑子慢,人变妖怪的事儿,还真有,就在会仙谷的地界儿!”
季子康所言的会仙谷在大坑窝东北十五里的地方,算是拒马河出了野三坡的下游,整条河道急湾反转,水流奔腾,两侧绝壁耸立,山势起伏雄壮,其中,东西二角,各有一段,水面陡然变宽,阔如江河,流速放缓,缠绵如漓江之柔,也被称为东西湖港。
那个会仙谷就在西湖港南岸的大山中,但季子康也不知道具体位置,据说山谷并非贯通,是个死谷,入谷的地方曾有个村落,叫谷下村。
而人变妖怪的传闻就从那里而出,这个村落的人从何迁来不得而知,按说这种无法贯通的山谷本就没有什么价值,交通不便,两山相夹,但最早这批人似乎目标明确,到了地方就开始修建村寨,将自己完全与世隔绝,寨门外的密林如同禁地,不懂规矩冒然进入的,不是惨死便是消失。
但西湖港的地界除了河道旁有处天然的山坳开阔地作为渡河的码头,其余地方也是群山绵延,村落规模小而分散,彼此间来往困难,加之山区本就物资匮乏,靠山吃山,所以,相互也帮不到什么,财货交换更是无从谈起,全靠定期入山的货郎或者马队,所以,很长时间,谷下村的出现就连山里人都不知道。
直到咸丰年间,谷下村开始出现妖怪的传闻,甚至有货郎亲眼见过,据说村中人妖共处,那些妖怪不着衣衫,立耳青皮,血红凸目,屁股上甩出尖尖的短尾,有的还会满身覆毛,尖爪獠牙,或者皮肤生鳞,总之除了还说人话,根本就是怪物。
但行商之人,本就各自占着山头,谁都想少个竞争对手,胆小的跑了,胆大的继续,其实,那些传闻大家都没在意,谷下村的物资交易从来只在寨门外,而且寨中经常传出祭祀之类的声响,保不齐村民带着奇怪的面具,就像江西的傩神教那样,结果被胆小的货郎看花了眼。
不过,咸丰九年的中秋夜,一队全副武装的蒙面队伍突然出现在西湖港,全部沉默无言,光亮尽灭,独独最前头的一个货郎举着火把带路,这群人眼见寨门洞开就冲杀进去,一夜之间,谷下村血流成河。
转天一早,会仙谷的方向升起浓浓黑雾,尸首全被付之一炬,那队人将村落彻底摧毁后,扬长而去!
直到山中的百姓看到浓烟纷纷赶来,就在西湖港的山坳空地上,齐齐摆着十二具尸首,全部都是妖怪,最大的那只没有眼睑和嘴唇,眼珠子圆滚滚顶出眼窝,牙床下长着四颗獠牙,浑身绿色皮肤,两腿修长,吓得山民跪下磕头,都说这是传说中的旱魃。
最后,那队人神神秘秘地出现,神神秘秘地消失,但大家可是看懂了,那谷下村根本就是妖怪的国度,但山民毕竟胆小,不敢焚烧妖怪,只得将它们悄悄埋在山坳后的一处洞中,最后封住洞口,又修了个照妖壁正正对着,此处更是前往谷下村的必经之地,如此一来,倒是和了把稀泥,不伦不类却求了个心安。
从此,谷下村彻底变成了一个传说,渐渐的,人们只是管那片地方以会仙谷统称,却再也没人去过,也根本不敢前往。
“照你这么说,难道那个被抓住的贼人是只妖怪?”
周云生坏笑着问完,颇有意味地看着季子康,谁知道这家伙竟满是自信,重重地点了点头,难得这么坚定。
“你俩还别不信!我曾经去过西湖港,山坳背面的确有个照妖壁,直到现在当地人还要年年供养!”
“你去那里干啥?”
“今年我不是履职保定嘛,必须得了解辖区的情况,于是带队去了西湖港,山坳中那处平地上有几户人家,都是作渡口生意的,其中有对老夫妻,那老太太长的可像黄鼠狼了,我到现在还记得深刻,就是她告诉我的。”
“哈哈哈,难道你看到那个老婆婆,也觉得她是妖怪?”
季子康真的点了点头,那眼神一万个认真,惹得其余俩人哈哈大笑,突然,他浑身一个哆嗦,大声叫嚷起来。
“大爷的,不说会仙谷我还真想不起来,他家老头子那日不在,好像姓‘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