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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焯峰看了她一眼。
明烛弯了弯嘴角,语气更轻了, “这对我们剧本创作也有帮助。”
本来到这边主要就是深入基层,采访交流, 收集素材, 最好是有实战背景,明烛提问并不过分, 但陆焯峰并不想说, 听着那姑娘绵里藏刀的提问,有些无奈地笑笑,穿着军靴的脚又踢踢韩靖的椅子:“你说吧, 我去训练场上看看。”
有个新兵被罚,还在训练场上负重跑步。
他说完,直接起身走了。
“哎, 你回来!”韩靖瞪了他背影一眼, 这叫什么事儿啊?那任务又不是他出的,他怎么说得清楚?
明烛面不改色,只是表情冷淡了些,没再问话,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唐馨看了她一眼, 忙笑着看向韩靖:“那韩队你来说说?”
韩靖看了眼明烛, 不是说陆焯峰跟她是旧识吗?怎么这么不给人家姑娘面子, 他摇了摇头, 没办法,只能说:“那次任务我们队没参与,说不太详细,要么让张武林来说说?”
那天晚上他们在宿舍里八卦,被陆队抓了个正着,第二天每个人多做了一百个俯卧撑,张武林憋着脸,不太敢多说,怕被罚……
他挠了挠脑袋,低声说:“就是中了枪,离这里……”他指了指心口,“彭医生说只差一点点,就救不回来了。”
明烛低下头,没说话,细白的指尖拧得泛白。
也没仔细听他说的彭医生是谁,只以为是随队的军医,不过……好像军医不姓彭?
杜宏对剧本比较专注,陆焯峰走了,只好看向韩靖,笑得很客气:“韩队,要是不介意的话,你说说你们队的情况?”
韩靖推脱不过,喝了口水,撸起袖子开始说:“要说最危险的一次,那就是在国外的一次特殊保卫任务,恐.怖分子弄了一车汽油,布了地雷……”
这一说,休息时间就结束了。
明烛和唐馨一起走出食堂,走去靶场看他们训练。
那都是真枪实弹地打,还没走到那边,就听见了枪声,唐馨摇了摇头:“我们还是站在这里看就好了吧,这枪声怪刺耳的。”
明烛往那边看了眼,陆焯峰背对着她们,一身战训服,身材高大挺拔,正拎着个新兵蛋子骂:“曹铭你躲什么躲?枪打到你身上了?”
“报告队长!我错了!”
“继续!再躲一个晚上加罚五公里!”
“是!”
就算没走近,也能听清。
唐馨听了一阵,撇嘴:“陆队还真的挺严厉的……”
明烛目光落在男人挺拔的肩上,轻声说:“现在严厉,是为了让他们上战场时少伤亡。”
唐馨愣了一下,说:“嗯,你说得对。”她顿了一下,又有些好奇,“不过,他对女人应该不会这么硬气吧?如果对女人也这么硬气,我看你还是趁早算了吧……”
这种硬脾气的男人,搞不好会把自己女人当兵训呢。
明烛有些好笑地看她,这些天总是想方设法套她的话,好奇心可以说非常重了。
那可不是吗?
她跟高中同班三年,在北城又同一所大学,又一起做编剧,也算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下来,愣是没发现明烛有个喜欢的人,还偷偷绣了嫁妆,想嫁给那男人。
能不好奇吗?
明烛看着陆焯峰的背影,耳边充斥着他冷声骂人的声音,轻笑了声:“他对女人不硬气,很……宠吧。”
仔细一想,他确实挺宠她的,不管两人算不算男女朋友关系,他对她好是事实。
唐馨看向靶场上冷厉残酷的男人,实在想象不出。
不过,有件事……
“对了,我之前听到张武林跟人八卦,说彭医生在追陆队……”
“嗯?”
唐馨就知道她也误会了,无奈摊手:“彭医生是女的,美女。”
明烛怔了怔,几秒后,淡淡地哦了声,没说话了。
唐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就这反应?”
明烛瞥她一眼:“那不然呢?”
“……你没点儿紧张感?”
明烛迟疑地点了下头,表示有。
唐馨还想说什么,林子瑜和姜导他们也来这边了,林子瑜看着脸色不太好,姜导笑着看她们:“怎么不过去?怕枪打到你们?”
明烛说:“没有,在这里也能看清。”
姜导说:“都过去看看吧。”
明烛倒是无所谓,唐馨起伏不断的枪声,有些头皮发麻,跟她们一起走过去,还没走到呢,林子瑜忽然捂着肚子蹲下了,冷汗冒了一头。
明烛忙扶了她一把,“你怎么了?”
林子瑜捂着肚子,一边抽气一边说:“我肚子疼……”
其他人也有些懵,怎么突然就肚子疼了?姜导看她样子有些不对劲儿,忙问:“哪里疼?”
那边正在训练的官兵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陆焯峰神色一凛,迅速走过来,沉声问:“怎么回事?”
看林子瑜脸色发白,冷汗淋漓,当即说:“先送去军医处。”
刚要弯腰把人抱起。
张武林忙跑过来,“队长我来,你手臂上伤还没好呢!”
陆焯峰看了他一眼:“去吧。”
张武林立即弯腰把林子瑜抱起来,都是常年训练的人,力气大,林子瑜也瘦,张武林抱起人还能跑得很快。
其他人也跟着去看情况。
军医判断是急性阑尾炎。
部队里不能做手术,陆焯峰让人把林子瑜送去军区医院。
姜导等人也跟着去了,毕竟是自己团队的人,不放心。
明烛和唐馨本来也要跟着去的,林子瑜卷缩在后排,姜导和总制片人周静坐在车内,姜导摆摆手:“算了,你们就留在这里吧,也没必要都去,晚点我们再来接你们。”
唐馨忙说:“好,你们快去吧。”
车很快开走了。
主创团十个人还剩下七个。
明烛站了几秒,对唐馨说:“走吧。”
唐馨还觉得有些奇怪:“林子瑜之前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吗?突然就急性阑尾炎了。”
明烛想了想:“可能她以为是痛经?”
唐馨:“……”
说不准是了,昨天她在车上说来月经肚子疼,姜导说让她在家休息,她今天还是跟来了。
两人沉默了几秒。
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了。
陆焯峰已经回到靶场,明烛跟唐馨又回到原来的地方,她盯着他的手臂,刚才张武林说他的手臂有伤?什么时候的事?
上次提前离开镇上执行任务的时候伤的?
傍晚,训练结束。
陆焯峰走了过来,明烛抬头看他,目光落在他手臂上,停留几秒,说:“你的手受伤了?”
陆焯峰没想到她记住了,抬起手臂活动了几下,勾着嘴角笑笑:“没事,快好了。”
“怎么伤的?”
她追问。
他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划了一刀。”
唐馨看这两人一板一眼地问话,愣是看出了点儿藕断丝连的感觉,明烛又看了他手臂一眼,拉住唐馨,淡声道:“走吧,去吃饭。”
陆焯峰在原地站了两秒,低笑着摇摇头,也跟去食堂了。
吃饭的时候,顾绍安说:“既然姜导他们已经走了,不然我们也早点回去吧,也省得他们返回来接我们了。”
唐馨顿了下:“但车子坐不下那么多人吧?”
车子最多能坐六个人,之前五个人一辆车,姜导开走一辆,他们还剩七个人。
明烛:“挤一挤吧。”
陆焯峰看了他们一眼,最后,目光落在明烛身上,“等会儿我安排辆车送你们。”
明烛刚想说不用了,唐馨已经笑着说:“那麻烦陆队了。”
“小事。”他说。
明烛看了唐馨一眼。
唐馨笑了一下,继续低头吃饭,说真的,部队的伙食还行,主要是这些战士吃饭吃得太香了,而且每个人都吃得特别干净,几乎一粒米都不剩的。
她看着看着就觉得食欲大开,感觉自己都胖了。
明烛听完她这话,瞥了她肚子一眼:“好像是有点肚子了。”
唐馨脸都垮下来了,把筷子放下,“那我不吃了。”
她饭还剩下一半呢。
陆焯峰把剩下的饭菜迅速刮干净,一粒米都没剩,把筷子放下,瞥了眼唐馨面前的剩饭剩菜,没说什么。
但唐馨莫名感受到了压力,咳了声,又拿起筷子,“算了,不浪费……”
明烛忽然就想起来,以前她也吃不完的时候,也是被他盯着看了眼,又默默把筷子捡起来。
陆焯峰靠着椅,看向连吃饭都挺斯文的姑娘,她一直是这样,连吃饭都是斯文好看的,鲜少有姑娘像她那样,至少他很少见到。
也很少有人像她这样,总喜欢穿旗袍。
偶尔会在街上看见,但还从来没见过穿得比她有韵味的。
以前徐睿还在的时候,他手机里有两张她的照片,每次能用手机的时候,就抱着手机看上好几回,有个队员好奇,凑过去看了眼,趁他不注意,把手机抽走了,还大笑:“我看看,哪个美女?”
徐睿急了,立即扑上去,要抢手机,“妈的,你还我!”
平日大家闹习惯了,也就一张照片,那队员看他扑过来,忙把手机传到另一个人手上。
陆焯峰站在后头,摁着人脑袋就把手机抢到了手上,骂道:“抢什么抢?”
那时候队里搏击比赛,除了队长,没人打得过陆焯峰,他一骂,大家都不太敢动了,笑闹着散开。徐睿扑上来,陆焯峰把手机递给他,手机屏幕还亮着,他看清了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小姑娘低着头,正在吃饭,气质干净,眉眼如画,很漂亮,一眼就能记住的那种漂亮。
不过,照片看起来像偷拍的。
他勾着徐睿的肩膀笑:“偷拍的吧你?”
徐睿笑了声,把手机揣兜里,“谁说的,我光明正大拍的。”
……
明烛吃完了,放下筷子,一抬头,就对上陆焯峰漆黑的眼。
陆焯峰坦然地看着她,直起身,“一会儿我叫车停在门口,你们吃好了就先回去吧。”
说完这话,人就走了。
过了一会儿,杜宏也吃完了,他给姜导打了个电话,说他们自己回去了。因为明烛跟陆焯峰是旧识,他就默认陆焯峰安排的车是送明烛和唐馨的,笑笑说:“你们坐陆队安排的车吧,也不用跟我们挤了。”
明烛站起来,没拒绝,“好。”
杜宏几个人一起去取车,明烛跟唐馨从食堂走去门口。
夜幕降临,天色灰暗,门口的岗哨站的跟院门外的白杨一样挺直,门外停着一辆黑色越野,应该就是陆焯峰安排的车了。
此时,杜宏也把车开到了门口。
不过,他们还需要安检。
明烛跟唐馨走到门口,那辆黑色越野降下一点儿车窗,明烛看见驾驶座里坐着的男人,怔了一下。
唐馨也愣住了,陆焯峰亲自送的啊?
她咳了声,指了指杜宏那边:“哈,要不,我跟他们挤挤吧……”
不等明烛反应,转身就跑向门口那辆车,跟杜宏说:“我还是跟你们坐吧。”
明烛回头看了眼,唐馨已经麻溜地上车了。
她又回头看向车里的陆焯峰,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冲她抬抬下巴:“上来。”
明烛拉开车门上车,瞥了眼他的手臂,嗓音轻软:“你手能开车?”
陆焯峰没想到她还惦着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敲了几下,轻描淡写地说:“我手又没断,有什么不能?”
“我看一下。”
她挺认真的说。
陆焯峰哼笑了声:“真没事儿。”
说着,把车开走了。
明烛看了他几秒,慢慢把视线转向窗外,淡声说:“不看就不看。”
陆焯峰的手臂确实没多大事儿,当时被划了一刀,伤在三角肌的位置,他现在穿着作战服不太好脱,而且,门口的岗哨都在。
确实不方便脱。
陆焯峰扫了眼跟在后面的车,往边上避开些,杜宏很快把车超了过去。他目视前方,认真说了句:“真的没事儿。”
“嗯。”明烛看着窗外,低低应了声,“你以后小心点儿。”
陆焯峰勾着嘴角笑:“嗯。”
她没再说话,陆焯峰问:“送你去哪儿?”
明烛的车还停在集锐影视楼下,想了想说:“你送我去集锐影视吧。”
他敛神:“我每年都会过来。”
徐奶奶笑着帮腔:“是啊,有时候还带徐睿以前的战友一起来,我这独居老太的院里才没那么冷清。”说到徐睿,老人眼睛浑浊起来,轻轻叹了口气。
大家沉默了几秒,安慰的话说得多了,不知从何说起。
徐睿父母早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徐奶奶一儿一女,女儿远嫁外地,很少回来,就她跟徐睿两个人过。后来徐睿入伍,跟陆焯峰是一个队的,八年前出任务的时候人没了,那时候才二十出头,比陆焯峰小一岁,还这么年轻……
徐睿殉职后,徐奶奶就成了孤寡老人。
陆焯峰这些年每年休假都会来这看看,都把徐奶奶当亲奶奶了,邻里邻外都熟悉,每回说起他都是一通夸,这么重情重义的男人,少有。
外婆皱眉说她:“哎你这老太婆,八十大寿你伤感什么,这么多人在这里呢。来,多吃点儿,明烛给你徐奶奶夹个菜。”
明烛中间隔着陆焯峰,愣着没动,陆焯峰神色自若地给徐奶奶夹了块鱼豆腐,“我这次假期长,可以多呆两天,陪您呐。”
徐奶奶被逗笑了,又怕耽误他:“那不用,万一你部队有事呢。”
陆焯峰笑着应:“没事儿,都交代好了。”
徐奶奶看看明烛,又笑了,“以前徐睿还在,明烛也没去北城,总来陪我说说话,像多了个孙女似的。后来徐睿不在了,换成小陆和你……”
老人家笑着,哎,福薄啊。
大家笑而不语,徐奶奶以前哪是拿明烛当孙女啊,分明是当孙媳妇看的。
明烛余光扫了眼陆焯峰,说:“以后我们会常回来看您的。”
陆焯峰斜了她一眼,也笑着说:“嗯。”
邻居大叔问:“哎,小陆有女朋友了吗?今年三十了吧?”
明烛心口一窒,指尖轻轻攥紧桌布,佯装不在意地给外婆夹菜,身旁的人低笑了声:“没,还单着。”
她提着的心骤然一松,轻轻吁出口气。
“哦哦,我看当兵的找女朋友都不容易,在部队呆的时间太长了。”
大叔叹了口气,当兵的,保家卫国,说起来好听,但这工作又累又危险,就算陆焯峰长得帅,也不一定有姑娘愿意嫁啊。
要是他闺女……
嗯,还是不要嫁个当兵的好。
外婆看看陆焯峰,忍不住做起媒:“我们秀坊里好些绣娘都单着呢,要不明天小陆……”
明烛笑着打断:“外婆,你别瞎忙活了,他不用你介绍。”
外婆奇怪:“你怎么知道?”
明烛心里恨恨的想,他连她都不要,怎么会跑去相亲?她看他一眼,笑得柔情似水:“陆队这人脾气硬得很,一般人制不住他,他可能只接受国家分配的女朋友。”
陆焯峰:“……”
他沉下脸,对上她的眼睛,偏偏她生得美,眼角一颗泪痣,温柔无害,别人不知道,可他最清楚——这姑娘绵里藏针,刀刀刮心。
……
那年明烛十九岁,大一暑假,陆焯峰休假来看徐奶奶,假期不多,他只呆了三天。
临走前一晚,明烛在这边磨磨蹭蹭到晚上十点,徐奶奶都睡了还是不肯走,她心里装着事,又不知道怎么跟他开口,主要是害羞。陆焯峰站在院门外,抽完一根烟,转身看她。小姑娘穿着素色旗袍,裁剪合宜,腰肢纤细,两条雪白笔直的双腿在旗袍下方若隐若现,半倚着门,颇有些风情。
当然,腿上被蚊子咬过的红点不少,他漫不经心地移开目光,轻笑问:“还不回去,在这儿喂蚊子呢?”
明烛被咬得狠了,非常想挠一挠,但他在,她只动了动腿,“急什么啊,再聊聊天呗……”
“想聊什么?”
他低笑,直接在门槛上坐下。
明烛想了想,捋着裙摆,在他身旁坐下,陆焯峰瞥了眼,忽然站起来。
过了会儿,手里端着盘蚊香过来,直接放在她腿边,明烛心跳漏了半拍,愣愣地看着男人凌厉的轮廓,忘了回答他的问题。陆焯峰也不在意,从门边花盆里扯了根草咬在嘴里,转头看她,下巴点点:“不是想聊天?怎么不说话。”
明烛回过神来,抿了抿唇,问得委婉:“陆哥,你总出任务,能交到女朋友吗?”
再小两岁,十七岁那会儿,她管他叫陆哥哥,十八岁后,就改叫陆哥了。
那晚夜空晴朗,星光繁密,陆焯峰斜靠着门,瞥向璀璨的夜空,笑了声:“交不到。”
明烛暗喜,又觉得他长得这么好看,不可能交不到女朋友,想了想,又循序渐进地故意问:“那怎么办?总不能打光棍吧。”
他看向她,两人目光相触,小姑娘脸渐渐红了,扭开脸低头看裙摆上的苏绣纹样。陆焯峰目光扫过她红透的耳尖,眸色微沉,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
低头笑了声:“等国家分配吧。”
明烛:“……”
“噗——”
邻居大叔忍不住笑出声:“哎呀,你这丫头真会开玩笑。”
明烛笑:“陆哥亲口说的。”
陆焯峰瞥她一眼,哼笑:“等等看吧。”
邻居大叔:“……”
外婆瞪她一眼:“那你怎么还没找男朋友啊?都二十七岁了,再不嫁人都老姑娘了。”
“外婆,我二十五岁还没满呢,别说虚岁行吗?很显老。”任何时候女人在年纪上都喜欢斤斤计较,明烛也一样,她说完顿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我也等国家分配男朋友呢。”
陆焯峰笑不出来了,眯着眼看她,明烛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外婆摇头,只当她是开玩笑,又说了她一通,说来说去就是让她早点找男朋友,早点结婚,“嫁衣我早就做好了,还不知道合不合适呢,我是怕以后眼睛看不清了绣不出来,现在绣好了,也什么时候才能看你穿上哟……”
老生常谈。
旁人也帮腔,说:“女人不比男人,还是要早结婚。”
明烛想了想,点头说:“嗯,我争取今年找到男朋友吧。”
外婆一喜:“好好好。”
陆焯峰目光缓缓从她身上抽回。
吃完饭,又切了蛋糕,没事儿的都留在院里聊天,热闹过了,直到九点多才散。
明烛回到房间,拉开窗帘,就看见对面弓着腰支在阳台上的男人,她手一顿,忽然对他笑了一个,笑得特别温柔,随即,拽着窗帘拉个严实。
陆焯峰拧眉,喉尖轻滚,只觉心被刮了一下。
明烛靠着窗口轻轻吁出口气,又有些懊恼,她跟他都没说上几句话,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回部队还是去哪儿。
忽然瞥见立在墙角的长方形纸箱,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拉了出来,又把里面那副全秀坊最丑的苏绣拿出来。
这是她十八岁那年绣的。
外婆是有名的老绣娘,作品在非遗博览上展览过,现在一秀难求,但教了不少徒弟出来,手艺传承。她妈妈也学了几分,到了她身上,她偏就不太喜欢,小时候学过书法,学过钢琴,学过跳舞,对这一针一线的东西就是学不精。
苏绣分单面绣、双面绣、平绣、乱针绣、缂丝等多个品种和技法,当时绣这副画的时候,还只会单面绣,临时跟外婆学了双面绣,加上要上学,绣这东西又极需耐心和细致,磕磕绊绊绣了一年多,大一暑假才完成。
但还是绣得不好,绣上去的丝线不够平整,连结线都能一眼看出,后来她技艺渐精,已经能绣出拿得出手的东西了,唯独这副最特别。
是她十八岁时,学旧时的姑娘给自己绣的嫁妆。
第二天,明烛换上那件淡青色旗袍,长发披散,坐在床上给快递小哥打电话,让他到家里取快递。
快递小哥说:“我那三轮车坏了,还没修好呢,可能得傍晚才能去收,下午车就来,东西只能明天走了,你等得及吗?”
明烛说好。
中午阳光甚好的时候,她拉开窗帘往下看了眼,看见隔壁院子里,徐奶奶坐在椅子上,指着自己种的花花草草跟陆焯峰说些什么。
正要拉上窗帘,男人忽然抬头看上来,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她。
瞥见她细白脖子上精致的盘扣,眉梢轻挑,改不了的旗袍控。
明烛又是一笑,大大方方地拉开窗帘,表示自己真的只是拉窗帘,然后转身,拎着那纸箱下楼。
其实东西不大,80CM*50CM。就是有些重,因为当时她是用最好的黄花梨木装裱的,她把纸箱放身侧,手勾着,行走间,两条长腿若隐若现。
外婆一看见,就忍不住蹙眉,盯着她那腿念叨:“我就说你这旗袍开衩太高了吧,那腿都露光了……”
“我去寄个东西,等会儿回来。”
明烛弯起眉眼,直接忽略她的话,抱着东西走向院外。
“哎你这丫头,说你也不听,以后老了有你受的……”外婆瞪着她的背影说,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见。
快递公司不算远,几百米。
明烛抱着东西,走了一段,手有些疼,正要换只手——
手上忽然一轻。
她心头微跳,转头看去。
陆焯峰轻轻松松地把纸箱拿到手上,扣在腰侧,低头看她,余光扫过她身上的旗袍,到底长大了,旗袍开衩都高了几寸,能耐了。
他不冷不热地开口:“怎么不叫快递员来收。”
明烛揉了揉发疼的手指,低声说:“快递员说车坏了。”
陆焯峰没再说什么,拿着东西往前走。
明烛跟在他身后,盯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忽然说:“陆焯峰。”
陆焯峰停下,她鲜少喊他名字,他回头看她,勾起一边嘴角:“嗯?”
明烛指指他手上的东西:“你手上拿的,是我的嫁妆。”
她穿的还是改良旗袍,很淡的粉色,这种颜色特别挑人,也就她皮肤白能驾驭。
其实她也不是每天穿旗袍,大概是隔天穿,因为是去军区,所以穿的款式都还算中规中矩,但部队里那群战士鲜少看见像她这样爱穿旗袍的姑娘,气质引人吧。
每次她经过,大家都会多看她几眼。
陆焯峰也听大家在私底下议论过,不知道明小姐有没有男朋友?
张武林说:“我觉得吧,敢追明小姐的男人应该不多,想追她,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
陆焯峰记得她上大一的时候,镇上有个男人追她,那男人家世不错,长得也可以,就是太不会掂量自己了。几乎每天往汉君秀坊跑,送花送礼物还送吃的,明烛拒绝过很多次,那人就像癞皮狗似的,还追着她不放。
那会儿是寒假,她晚上出去帮外婆买感冒药,那男人一路追着她回来,到了门口,抓着她的手不放。明烛甩都甩不掉,气极,正要喊人,隔壁走出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她眼睛一亮,又惊又喜:“陆哥。”
下一秒,瞪向那男人:“你再不放手,他会打人的。”
陆焯峰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凌厉地扫了一眼那男人,他气势迫人,那男人讪讪地松了手,解释说:“我只是送她回家而已,真没别的意思。”
说完,就走了。
陆焯峰蹙眉,看向她:“他骚扰你?”
明烛也不知道他今天会回来,高兴地走到他跟前,笑着点头:“嗯。”
那次他只有三天假期,临走前一晚,那男人又来了。
他回到部队的第三天,明烛打电话来告诉他:“吴峻没有再骚扰我了,他……前几天被人打了。”
“是吗?谁这么给劲儿。”他懒声笑。
“……是你吗?”她迟疑地问。
“嘘,别胡说。”
“……”
那会儿年轻,到底还是有些冲动。
车开进市区,陆焯峰觉得有些闷,拽了下领口,喉结上下滚动,搭着方向盘看向她:“这么晚还去公司做什么?”
明烛从窗外抽回视线,看向前方:“我的车停在那边。”
车拐了个弯,就到了集锐楼下。
陆焯峰往外看了眼,按开车锁,明烛手碰上门把,他问:“明天还过来?”
她顿了下,回头看他:“去吧。”
他点了下头。
“那我走了。”
“嗯。”
明烛开门下车,转身走进办公大楼。
在门口碰见了博锐影视总裁唐域,她停住脚步,打招呼:“唐总。”
唐域约了客户,就在对面大厦,他挑眉:“回来了?”
明烛:“嗯。”
唐域目光略过她身上,笑了笑:“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明烛想了想,又说得更完整,“大家都很积极,对部队体验采风,对剧本创作确实很有帮助,我们有了不少灵感。”
这次去军分区体验采风,是唐域一手促成的。
“那就好。”唐域看向她,微笑邀请,“我约了李导和刘制片人,你如果有时间的话,跟我一起去见见?”
明烛淡笑:“我还要回去写剧本,就先回去吧。”
唐域敛了下嘴角,“好。”
明烛转身走了。
唐域跟助理走到马路边,瞥见一辆挂着军牌的车,估计是送明烛回来的车,多看了眼。
车内,陆焯峰靠着椅背,视线盯着窗外,缓缓降下车窗,露出半张脸,目光淡淡地扫过他,启动引擎,一脚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
林子瑜做了手术,在军区医院分院住院。
姜导说放一天假,隔天再去部队,唐馨给明烛打电话,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去医院看看林子瑜?”
毕竟都是同事,以后也要共事,林子瑜住院了,确实应该去看一下。
明烛说:“好。”
她开车去接唐馨,两人买了个果篮,去了军区医院。
军医分院靠近部队,离市区有些远,她开了一个小时多才到。
明烛和唐馨都是第一次来这里,唐馨一下车就看见个穿着浅绿色军衬的女医生经过,忙过去问:“哎你好,我想问下住院部在哪里?”
女医生一头短发,英气漂亮,笑着指指前面:“你往前面走,然后右拐就是了。”
明烛锁好车,拎着果篮走过来,女医生已经走了。
唐馨笑:“往那边走。”
明烛点头,两人按照女医生指路,很快走进住院部,找到林子瑜的病房。
病床里还有其他两个病人,林子瑜病床靠门边,看见她们来,有些意外:“你们怎么来了?”
唐馨把果篮放柜子上,笑着坐下,“来看看你呗。”
明烛环顾了一下,没有多余的椅子,索性就站着。
林子瑜招呼她:“坐床上吧。”
明烛:“没事儿。”
也呆不了多久,来看看就要走了。
林子瑜说:“我在群里看见了,今天不去部队。”
唐馨:“嗯,今天休息。”
林子瑜看了明烛一眼,说:“我今天早上看见彭医生了,就是小班长说的那个彭医生。”
小班长说的是张武林。
彭医生……说的是喜欢陆焯峰的那个?
明烛默了两秒,“是吗?”
林子瑜探究地看她,也看不出她到底怎么想的,勾起嘴角:“嗯,短发,带点儿英气的那种漂亮,感觉跟陆队还蛮般配的。”
唐馨翻了个白眼:“我还觉得你跟小班长般配呢。”
林子瑜一噎:“……”
唐馨见她吃瘪,乐得一笑,又问:“你身体怎么样?”
林子瑜有些郁闷:“还好,住个一个星期就能出院了吧,我之前还以为是痛经,没想到是阑尾炎……”
“……”
明烛低头,跟唐馨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笑啊!”
“没,就是好笑,谁痛经痛到阑尾都割了啊,下回可要分清楚了。”
“……”
林子瑜无语,“割都割了,还能再割一回?”
唐馨:“哈,当然不能了。”
两人也没呆多久,半个多小时就走了。
到了楼下,经过门诊大门,听见有个穿着常训服的队员高兴地喊了声:“彭医生。”
明烛下意识转身,就看见了那个短发,漂亮英气的彭医生,此时正站在站在边上,看向面前的队员,笑着问:“你怎么了?”
“哦,我是来拿报告的。”
“嗯……你们陆队的手,好了吗?”
而众人就在这一片沙尘暴中疾速穿梭,训练场中设置了从高到低的不同物障,每次摩托车飞跃过障的时候,明烛就感觉整个人都悬在半空,仿佛稍有不慎就会被抛出去,那种感觉只持续一秒,下一瞬,摩托车重重落地,还没缓冲过来,又开启新一轮的飞跃。
她第一次感受这种速度和刺激,说不紧张害怕是假的,坚持一会儿,就控制不住地紧紧抱住陆焯峰,耳边除了发动机的声音,还有唐馨和林子瑜的尖叫声,仿佛喊破了喉咙。
全程,明烛死死咬着唇,忍着没尖叫,她半睁着眼,看见已经有车停下来了,此时漫天黄土,只能从衣服上辨认,是林子瑜和载她的队员。
林子瑜扶着车,弯腰吐了起来。
之前,陆焯峰交代过,如果受不了,可以让队员停下。
第一个停下的是林子瑜,第二个停下的是总制片人周静,第三个是唐馨,据说是因为队员怕她尖叫得晕过去,主动停下的……
车陆陆续续地停下,最后只剩两辆,一辆是陆焯峰和明烛,一辆是曹铭和唐域。
与此同时,还剩下两个难度系数最高的物障。
陆焯峰带明烛飞跃倒数第二个,高空落地,明烛感觉有点儿像跳楼,心跳控制不住地砰砰砰直跳,腿开始发软,细细的汗水从脸颊上滑落。
他速度慢下来,侧着脸,压着嗓问她:“怕吗?”
明烛看了眼最后一个物障的高度,咽了下喉咙,有些发怵。
她看向他沉静刚毅的侧脸,忽然明白过来,他问的是怕不怕,如果她回答不怕,那他就带她飞跃过去;如果她回答的是怕,那他就此打住。
“我想试试。”
就这一次吧。
如果没有以后,那至少此刻她是跟他在一起的。
多感受一点儿。
或许就能少失去一些。
陆焯峰回头看了她一眼,蓦地勾起一边嘴角,摩托车再次疾速冲刺。
身后——
曹铭穿越倒数第二道物障后,把车停下了。
唐域愣了一下,看了眼前面那辆摩托,皱眉问:“怎么停下来了?不是还有最后一个吗?”
曹铭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技术不够好,如果是我一个人过障的话,我就敢冲。但你坐在我后面,我没有十足十的把握,所以……不敢……”
要是出事了,那就不止是惩罚的问题了。
刚才陆焯峰交代过,如果没有十足十的把握保证安全,就必须停下。
反言之,陆焯峰有十足十的把握,所以敢带明烛飞跃最高的那道物障。
唐域撑在摩托车上,抬头看向全场仅剩的一辆摩托,眉头蹙得很深。
这他妈算什么?速度与激情?
曹铭以为唐域是那种寻求刺激的人,他没有带他过最后一道障,他不高兴了,因此有些惭愧,挠了挠脸,又好心建议:“要不……等会儿让陆队带你过一次?”
唐域:“……”
他疯了么?
他侧头看向曹铭,忽然冷笑出声。
曹铭:“……”
唐域拍拍手,把头盔摘下,扔进他怀里,转身丢下一句,“算了。”
曹铭抱着头盔,无奈地挠了挠脸,当兵好难啊……
还是要多训练才行。
向陆队学习!
陆焯峰把速度提到最高,目光沉静地盯着前方,叮嘱她:“抓紧了。”
明烛没回答,只是默默收紧手臂,紧紧抱住他精瘦结实的腰。
摩托车飞跃半空的时候,她心脏仿佛骤停,脸颊紧紧贴在他背上,脑子里想的却是他出任务的时候,是不是更加困难重重,危险交加,命悬一线……
车落地时的冲击让她觉得五脏六腑都在颤,差点儿没吐出来。
陆焯峰控制着速度,缓缓慢下,回头看她,“还好吗?”
明烛忙坐直了,离开他的背,刚才一直憋着没喊,嗓音微哑:“没事。”
她有点儿不好意思。
刚才……她不仅把脸贴在他背上,还死死抱住了他。
打脸了。
陆焯峰回想了一下,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低笑出声:“刚才的不算,不笑话你。”
明烛脸颊发烫,转头看向旁边,小声说:“我承认刚才挺害怕的,但那也正常,我又不是当兵的,第一次体验这种感觉。”
摩托车开往众人,陆焯峰盯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距离大家还有一百多米的时候,他回了一下头,低声问:“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
明烛知道他说的是食堂的事。
“不是。”
她没那么小气,为那点儿小事气那么久。
“那是为什么?”
“……”
明烛低头,她又不能直接承认,她听见他跟彭医生的绯闻,看见他爽快地给彭医生检查伤口,在她面前却装没事,死活不给看,就不高兴了吧?
她实在不想承认自己在吃醋。
她喜欢他。
特别喜欢,即使这几年看不见,也忘不了那种喜欢的感觉。
那是别人没办法给她的。
他呢?
喜欢她吗?
如果是以前,明烛很确定,他喜欢她。
所以,她可以先表白,先戳破那层关系,也可以向他低头服软,可以为他做尽任何事情。
现在呢?
她不确定他是不是喜欢她。
所以……
她不会再向他先低头。
她笑了声:“谁说我生气来着?”
陆焯峰哼笑:“把我当傻子了?那你说说这几天怎么没搭理我?”
“我没有,我只是没那么热情而已。”
“……”
车已经开到大家面前,曹铭和其他队员喊了几声:“陆队!”
唐馨和其他主创团人员也忍不住笑,唐馨冲明烛挥手,等车一停,便跑过来,又兴奋又羡慕地说:“你胆子够大的啊!刚才我看着都有点儿害怕。本来我还行的,都怪那个队员自己停下来了,还说被我的尖叫吓到了……不然我也想体验一下飞那么高的感觉。”
明烛看了眼灰头土脸的唐馨,默默低头,估计自己此刻的样子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她扶着唐馨的肩跳下车,低头解开头盔,说:“你要是想体验,就让陆队带你试试。”
唐馨忙摇头:“算了,珍惜生命。”
陆焯峰把安全帽从她手中取走,扔回曹铭怀里,命令道:“你们继续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