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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得意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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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再说话,乾隆明显感觉到了他话里的份量以及略显强硬的态度。他现在不是和在座的几个人理论,而是要同顺治、康熙来辩驳了。

    清廷历来最讲究敬天法祖的,今天议政,开篇自己也说过这样的话。因此绝不能说前面那两个做错了,却又得接着辩下去,不能退步,这得费些思量。

    他端起太监刚换过的热茶啜了一口,放在茶盏,缓缓的说:“鄂西林所言不虚,当初世祖爷和圣祖爷施行的海禁之策也没有错。”

    “可是,时移事易,此时不同彼时了。

    乾隆接着说道:“我朝初立时,台湾落入郑氏父子手中,一直依靠海上力量与我朝周旋。“

    “还曾用糖和鹿皮与英吉利国东印度公司换取西洋枪炮,对我沿海屡加骚扰。”

    “彼时海内初定,南明残余尚未肃清,三番渐成尾大不掉之势。朝廷无力渡海收复台湾,故而屡颁严旨,封禁以靖海患。”

    “如今台湾已收复多年,只是偶有倭匪沿海作乱,跳梁小丑,不足为虑。终有一天把朕惹恼了,连他老巢一起端了!”

    他此话一出,立觉失言,躲避着众人诧异的眼光,赶忙岔开了话题:“卾西林,你适才说到圣祖爷的口谕,落下了两句。”

    “原话是,海外如西洋等国,千百年后中国恐受其累,此朕逆料之言,国家承平日久,务需安不忘危。朕没有记错吧?”

    鄂尔泰这才记起来,是自己把圣祖的口谕漏掉了两句,忙躬身道:“皇上博闻强记,远非臣所能比。”

    “圣祖爷堪当一个‘圣’字,智虑之深,远超常人。”乾隆刚才说走了嘴,此时内心慌乱,怕再出差错,只能搬出康熙老头子来打这些人了,于是他先给老头子戴上了一顶高帽子。

    “如何做才是安不忘危?靠永远施行禁海之策吗?靠得住吗?秦朝修了万里长城,汉朝又修了一万里的外长城,都为了挡住塞外民族。”

    “结果如何?如果真能挡得住,我们还会坐在这里吗?”说这话时,他看向鄂尔泰,老西林也看了他一眼,忙又把目光移开,没出声。

    乾隆接着说道:“你们可知道,造枪炮的技艺,比造怀表大约还要简单些。倘若哪日,夷人的大船黑压压的从海上开过来,船上装的却不是金银货品,而是威力前所未有之巨炮,我朝何以应对?”

    “知道我国从北到南的海岸有多长吗?有几万里!万里长城尚且挡不住金戈铁马,几万里的海岸线,没有任何防御,能挡住夷人的坚船利炮吗?”

    说完这些,他停住了。今天状态有些不对,他不想再往下说了。

    经过片刻的冷场,允禄开口了:“皇上,海禁全开,自由通商乃我朝立国以来未有之举。这事似乎比钱政更复杂棘手,容臣等下去后再细细仰窥圣意,详加思虑,改日再议可否?”

    允禄的话正中乾隆下怀,他心里顿感轻松,即刻应道:“好,就这样说。着庄亲王、果亲王赏亲王双俸,鄂尔泰、张廷玉赏世袭一等轻车都尉。时候不早了,道乏罢。”

    “臣等恭领圣谕,谢恩!”众人离座起身,允?、允礼躬身行礼,其他人伏地叩下头去。

    待他们都退出去后,乾隆起身想在地上踱两步,可是发觉两条腿没有力气,又颓然跌回御座上。他才发觉,自己心头在突突乱跳,抚了一下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渗出了细汗。

    他意识到,今天有些孟浪了,话说多了。本来只想议大赦和钱政两件事来着,都已经完事了,没成想让弘晓这个熊孩子给拐到沟里了。

    贱兮兮的问什么造银币的机器,自己因为铜矿的事太过得意了,结果一下子没搂住,议到海禁和通商去了。后来更是说走了嘴,把要灭小日本的话都露出来了。

    新皇上一下冒出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甚至还要推翻执行了近百年的海禁政策。自己弄得太猛了,这太反常了,不知道他们几个下去后会怎么想?

    今天犯的错误有点儿低级,看来要学余则成,嘴上说说容易,做起来太难了!自己离一个合格的潜伏者还差得太远。得想一下补救的措施,尽量别让这几个人的反弹太过强烈。

    允禄几个人从重华宫出来,弘昼拉着弘晓径直奔东华门去了,因为和亲王府在京城东北,怡亲王府在正东,朝阳门里的头条胡同,他俩人走东华门回府是最近的了。

    宫里原来有规定,只有上了年纪的军机大臣和上书房大臣才有资格走东华门,其他人出入紫禁城,一律走西华门。

    但是弘昼自打获封和硕和亲王,开府建牙,住进了铁狮子胡同的和亲王府,就自顾自的走东华门,守门的有几个胆子敢拦他?久而久之,连雍正也默许了。

    弘晓借了弘昼的光,雍正因念及故去的允祥,也特旨准他出入东华门。

    庄亲王府和果亲王府却都在京城的西北,因顺路,平时从宫里出来,允禄和允礼两个人经常是两顶大轿,一前一后回府的。

    今天允?有心事,出了西华门,他故意磨蹭着不上轿,待鄂尔泰和张廷玉升轿走了之后,他对允礼说:“老十七,坐我的轿,说说话。”

    允礼也不说话,只是将手一让,允禄先进了大轿,允礼跟着进来,坐在了允禄对面。

    允礼的轿夫抬着一乘空轿,跟在允禄的轿子后面,加上护卫和长随,一大溜人逶迤向北去了。

    经过片刻的沉默,允?开了口,声音低低的:“老十七。”

    “唔?”

    “你觉不觉得,皇上登基之后,与以前有什么不同?”

    “十六哥,你觉出什么来了?”允礼也是一个滑头。

    “嗯……”允禄沉吟着说道:“只是隐约觉得,皇上登基之前与之后,有些想头不一样了,有些地方竟前后矛盾,令人费解。”

    “不知你怎样看?这只是我们兄弟私谈,绝不外传,你但说无妨。”

    “十六哥,你见的是,我也有同感。但若细想,也不难理解。新皇继位,说的都是敬天法祖,可谁肯真的处处都照着前头的做?谁不想乾纲独断,有所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