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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雪中送炭(两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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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因就有果。

    现在朱兴德带着六子,甭管敲开谁家大门,只要喊上一句:“来人是左家大女婿。”

    游寒村各家各户都会出来人,还基本上迎出来的都是当家人。

    谁见到朱兴德也会热情地先问上一句:

    “你爹娘他们回来啦?快进屋,外头下雨。别站在外面。”

    朱兴德要是能分辨出来从岳父那里论该叫什么,他坐在人家炕头,会主动唤人家一声大爷爷,六伯,七叔,八爷爷的。

    他要是不知辈分该怎么论的,就看面相叫一声叔伯。

    通常蒙对的时候多。

    要是赶上叫错,反正对方会主动纠正他,解释说你叫错了,不是你该叫我叔,是从你岳父那里论,我该叫你一声大姨夫。

    至于收什么。

    客气完开始说起正事儿。

    朱兴德会“见人下菜碟。”

    比方说,他此时来的这家,从岳父那里论,他该叫声八爷爷。

    这八爷爷家在他眼里属于特困户,家里人口多、地少。

    那就不提收别的了。

    朱兴德直接就指着地上摊晾的粮食道:“收长芽子的苞米和高粱,还有好一些的秸秆,给你老现结铜板。”

    “你家要这个作甚?又不能吃。唉,自家有这样的粮食都很犯愁,你竟然还要买。小子,你岳父知道你来俺家收这些不?”

    这一听,就知晓这家人品厚道。

    人家没有一听到给钱就急火火地卖。

    先问问左撇子知不知道这事儿。

    担心当老人的不知晓,咱暗下里卖给人家女婿,回头那不是会让人戳脊梁骨吗?

    朱兴德急忙笑着解释,就是他岳父让来的:

    “八爷爷,我是带着名单来的。

    我家要养猪,我爹一下子就想起您家,说让来问问,那长芽子的人不能吃白瞎了,还不如我家买来留作冬日喂猪,然后让您家得一些铜板。

    虽不多,但也能用那铜板换一些饱肚的粮食过冬吃。

    这不嘛,我出门前,我爹特意从屋里跑出来,站雨里抹着雨水嘱咐我,买谁的都是买,先去东头你八爷爷家问问,嘱咐说你家要是有,先让买你家长芽子和捂的。”

    朱兴德的解释,使得这位八爷爷心热乎乎的。

    闻言,一边急忙领着朱兴德和六子去看他家那些粮食,一边有点儿抹不开脸儿说:

    “你说就这点儿破玩意儿,哪里还值当收你家铜板。日子要是好过,我和你爹关系摆在那呢。反正人吃不了,何至于收钱,秸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什。”

    迟疑了一下:“要不,娃,你拉走一些得了,不要银钱。”

    心想:一咬牙一跺脚,让孩子挑着拿点儿得了。

    朱兴德却不同意。

    咱来干啥的呀,对不对?

    咱可不至于为这点儿不值钱的东西踏人情。倒是要让对方因为这点儿铜板记着些他岳父的好:

    “两码事儿,八爷爷,我绝对不能白要,你老也别有顾虑,您要是这样,我倒不好意思收了。您就当是俩好和一好的事儿。而且,那捂大劲儿的还有出芽子多,我也不能花钱收。咱说实在话,买那种太差的,回头那猪吃了也受不了啊,俺家抓的还是小猪仔,别再给它们吃出毛病来。”

    “那行吧,你看着划拉。我再给你多划拉些,多出来的不要银钱。”

    就这样,朱兴德从八爷爷家出来,抱着一颗相互成全的心,又接连转了几家困难户。

    这可真是成全困难户。

    毕竟,咱买谁家发芽子的都是买,其实家家户户,多多少少只要没晾干,都存有一些被祸害的粮食。

    朱兴德是好心,想着先挑那些重灾的困难人家下手。

    一是一气儿能买到许多,不用费二遍事儿。买别人家的还要东凑西凑。

    二是,咱总不能一个村里住着,眼睁睁看那几家真饿死吧?

    也是他岳父左撇子非让这么干的,说受灾的不易,咱能给现钱,即便给的不多,也能让那些人家缓一缓,谁还没个困难的时候。拿着那钱买些粗粮饱肚,总比到头来全喂鸡好。

    所以朱兴德登门那几家“困难户”,说出来的话犹如雪中送炭。

    那几家,有的老太太都抹起眼泪了,拽着朱兴德非不让走,嘀嘀咕咕念叨苦衷说:

    “娃啊,你是不知道,我家今年真的太难了。

    这还没缴税呢,缴税没好粮,昨儿里正还说让俺们补。让俺们尽快想招,要去县里交税粮了。

    今日有你买这么些长芽子的钱,还有秸秆竟然也给钱,老婆子我这心里才稍稍有点儿底儿。

    那啥,你把那发霉大劲儿的也拉走吧,白给你家。”

    老太太一激动就要白给。反正留着没用,不如给左家。

    那几家汉子急忙要给送货上门。

    朱兴德哭笑不得。

    他家白给都不能要,没地儿放。

    “你老看看回头晒晒能不能喂鸡。我家要那霉大劲儿的真没用。”

    到最后,可以说,整个游寒村,除左家东院邻居老吴家没去,剩下那几家淹的惨的、收得晚的,朱兴德全去过。

    老吴家是外婆秀花特意嘱咐的,不准去,不能惯着,和咱家干过仗。

    那日咱家打得过是仗着大伙都在,要是没打过呢?过后会让那吴家踩你们爹娘脸上欺负,东西两院住着,被欺负多少年啦?

    咱家这份好心,就是扔大道上也不给吴家。左家人要从今往后学会记仇。

    而且饿死他们老吴家才好呢。

    老吴家有祖上传下来的水稻田,并不是真困难,今年饿着他们,吴家就能张罗卖地了。

    卖三五亩地也行啊,秀花想天天早上喝大米粥。

    啥?你说去罗家取大米煮了吃?快拉倒。

    指人人跑,指山山倒,靠谁也不如靠自己。

    巴望别人白给大米,还要看对方的心情,想起咱了才能给。

    不如自家有几亩水稻田,自己种自己吃。到时用神仙水浇地,想舀几碗舀几碗米,那吃起来多痛快。

    所以秀花单独嘱咐朱兴德,就怕耽误她买地的事儿,嘱咐朱兴德老吴家一根鸡毛都不准收,一个铜板也不给吴家。

    朱兴德听令。

    并且,朱兴德在转悠完这几家困难户,也打算不再收发霉长芽子的破糟粮食了。

    因为他搁心里算了一下帐。

    十四头猪,收的这些,一冬应是差不多够吃了。

    没必要买太多。

    算下来,这已经喂的很精,回头还有酒糟吃,做他家的猪不要太幸福。

    总是不能顿顿喂花钱买来的糟粮,糟粮也花钱了不是?

    要能省就省,咱养猪是为挣钱,又不是当大宝贝。

    朱兴德心里琢磨:

    回头要趁着没入冬,让小姨子将猪羔子都赶到地头或是山上,让猪们自己找菜吃。赶明开春更是要让猪们自己出去觅食。

    嗯,猪食菜,配着这些糟粮,将玉米芯砸碎也喂猪,够用了。

    朱兴德就开始第二站。

    他此时正打着外婆秀花的小花油纸伞,脖子挎个装银钱的兜子,辗转于游寒村各大富裕户家里。

    首当其冲就是里正五爷爷家。

    朱兴德坐在里正家椅子上,台词换了,换成:“收好玉米,好高粱,好糯米,好谷糠和好麦麸子,以及老菊花。”

    里正五爷爷疑惑:“这是要干啥,你家今年的收成不够吃?”

    里正家几位儿子也听的一愣一愣的。

    心里直纳闷,不应该啊。

    要知道老左家是村里头一个收地的,和下不下大雨有没有损失不搭边儿。而且即使不知晓老左家今年到底收了多少粮食,那大伙眼睛又不瞎,那一担接一担、一车又一车地朝家里送粮食,可是能看出来实实惠惠的大丰收。

    这怎么还能不够吃呢。

    里正家三儿媳撇下嘴,心想:

    撇子家没受大雨影响又如何,挡不住三位女儿女婿全吃撇子和白玉兰的。

    往年左撇子和白玉兰两张嘴吃饭,今年多出那么多嘴,看那个样,还一个个的像是住下要不走了,还有个不买粮食的?

    倒是有成算,在村里收粮,总比过些日子去粮铺子买粮划算多了。

    里正五爷爷的三儿媳刚要插嘴问:“你家差多少口粮?”

    朱兴德这面已经说出了答案:“五爷爷,我不是来买口粮的,我是你家有多少富余粮,今年打算卖多少,我家就收多少。粮价比照往年您卖给粮铺子的价……”说到这,特意停顿了下:“再贵一文。”

    不提里正五爷爷的三儿媳听完后吃惊的不行,只说连里正五爷爷本人和他几位儿子也被惊住了。

    “你家到底要干啥啊。”

    这种事儿是不可能瞒住的,面前这位又是里正,不同于旁人,各种大事小情的往后要麻烦到。

    朱兴德实话实说道:“做粮食酒用。”

    里正的大儿子急忙说:“那可不是一般人会做的啊。我听说鼓捣酒的都是做完了卖不出去,做出的酒只能过年过节拿出去走礼。你家是谁会啊?整准了没有,还是买的谁家的秘方,秘方也不是那么准,你得先试试能不能制出来再收粮。”

    里正五爷爷想到他背的那些秸秆,在没下雨前,足足给撇子家挑了一整天柴火,语气极为肯定道:“是你外婆。”

    朱兴德笑了笑:“是,五爷爷,几位叔,我外婆会制酒。咱家也没买谁的秘方,咱家自己本身就有,只不过我们做晚辈的才知道这事儿。手艺是我们那位过世的外公留下的。”

    朱兴德说的半真半假。

    没必要细说是哪位外公,反正和外婆过的全是外公。

    但里正家所有人,却全部默认是秀花的第一个男人、白玉兰亲爹留下的秘方。

    里正五爷爷追问:“已经制出酒了?”

    朱兴德连忙告诉道:“制出来了,就是第一拨做的太少。出来前,我爹还说呢,等再做出些,一定让你老还有村里几位长辈尝尝咱自家酿出的酒。”

    里正五爷爷仍陷入吃惊中,“你外婆上手就成啦?”

    朱兴德摇头,哪有。

    回答前还叹息一声:

    “做什么都不容易。

    时隔这么多年,我外婆全靠回忆。秘方虽然在她心里,但是手生得狠。

    你们是不知道,听说我外婆这些天就没睡个好觉,一天全加上至多睡两个时辰。

    那么大岁数,反复的琢磨,一遍遍试。

    就不提那些差一点儿都不成的细致活要全靠她一人,只说扒玉米制玉米浆留着做酒用,我外婆右手五个手指头肿四个。

    听家里二妹讲,我外婆是故意趁我们不在家才制酒的。

    她怕她想不起来,到头来白忙我们跟着上火。也确实浪费了些粮食,好在通过一次次失败最终制出酒。”

    朱兴德有些话并没有骗人,比如外婆为制酒一天睡不多足,为扒玉米磨出玉米浆手指肿。

    因为昨夜吃韭菜盒子的时候,他看见外婆的手了。

    昨夜和满山一铺炕上睡的,满山也提起,说这些天为制酒给外婆累够呛。

    “没想到你外婆竟然有如此本事。一个女子能记下秘方还能制出来,没让这手艺失传白瞎,且心里是极有成算的。”里正五爷爷如此评价道。

    能没成算吗?

    没下雨前,就找他要背秸秆。

    问干啥也不说,就说需要很多很多柴火和秸秆。

    看来那时候就打算要在家鼓捣酒。

    里正的几位儿子跟着点头,没想到撇子的岳母不是一位普通老太太,这谁能想到呢?

    最开始,撇子的岳母刚来村里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撇子家要来位难缠的。那一看就不是位好相与的。唱念做打,想骂谁、埋汰谁都不用打草稿,张嘴就来。

    还曾跑到大地里朝左撇子要钱花,说没事儿要进城溜达。

    当时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心想:谁摊上这样的岳母谁倒了血霉。

    现在再看,人家撇子哪里是倒霉,别看那位秀花老太太仍然不好相处,但只这一样制酒的手艺能带到姑爷家,能挣钱就抵得上外面一百个老太太。

    “那成,爹啊,咱家粮就卖给撇子家吧。倒是德子啊,刚才你说要多给我们一文钱,一斤多一文,我们没听错吧。”从没见过主动要给提价的。

    朱兴德笑着说,没听错。

    并且这事儿,是家里外婆还有岳父岳母主动提的。

    至于为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