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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贵客......把这女孩交出,可保性命。”
吊在屋檐上的黑衣人轻轻翻身,落在了听雪小筑的院内,声音波澜不惊,听不出分毫喜怒哀乐,宛如僵尸一般。
燕冲宵见他身法利落,落地时身躯宛如纸片一般轻巧,没有溅起一丁点雪花,心道:“好功夫!”当下也不敢有所懈怠,掌心紧紧握住弯刀刀柄,沉声问道:“前厅玄关的极乐牌,是你们点燃的么?”
那黑衫客好似没有听到他说话,径直走向了那树下少女,伸出手来温言道:“小师妹,我们找了你很久,快回家吧!”
“啊!”
那少女见黑衫客逼近,吓得尖叫一声,紧紧抱住了燕冲宵,止不住地簌簌发抖。
黑衫客走到燕冲宵身侧,竟是完全当他不存在一样,缓缓对少女伸出手去,幽然道:“好了,别耍性子,跟师兄回家了,姑姑还在等着你。”
就在此时,一只大手陡然半路袭来,牢牢抓住了那黑衫客的手腕。
“兄台,小爷我一个大活人挡在这儿呐!瞧不清楚么?”燕冲宵捏着那黑衫客手腕,冷冷道:
“哎......劳烦尊驾请不要插手。”
那黑衫客避无可避,终于叹了口气,对燕冲宵转头打了个招呼,道:“您若是帮个忙,退开三步,在下可以当做没有看见你。”
“你们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三年前的老朋友,这么快就忘记了么?真是伤了小爷的心啊!”
燕冲宵冷笑一声,抓着那黑衫客的手不放,另一只手松开了刀柄,刷地撕开了自己的衣衫,露出了里面明晃晃的轻铠——轻铠之上,雕刻着的火红凤纹在雪夜暖灯之中熠熠生辉,正是炎凰卫的标记!
那黑衫客面上蒙着一层黑布,只露出了一对又大又圆、猫儿一般的双眼。
燕冲宵与他双目对视,心道:“这人眼睛很有神,眼角没有皱纹,大概只有二十出头!七星教里什么时候有这么年轻的硬手了?”
他正自惊疑不定,却听那黑衫客开口问道:“尊驾到底是谁、所言何意?还请明示。我们没有时间打哑谜。”
此言一出,竟是轮到燕冲宵目瞪口呆了。
原来他三年前未入无量须弥之前,炎凰城内曾经爆发过一起大规模的极乐牌杀伤事件,以致百余人倒毙于街头。他与江御流带领炎凰卫同入下城区搜捕七星教,也就是这一次,燕冲宵大开杀戒、逢犯便斩,接连处决了四五百名嫌犯,砍钝了十几把佩刀,甚至连江御流安置在一言堂的眼线都连带遭殃。
正因如此,风波暂平后,他被江御流设计逮捕,移交无量须弥关押。
从此,整个下城区的帮门黑道,莫不知“小修罗”的恶名。七星教中人更是深感惊恐,虽知他已被朝堂拘禁,但听到燕冲宵三字,仍旧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长达两年的时间里都再不敢兴风作浪了——
有些时候对付恶人,最好的手段就是比他们更恶,如果好人能比恶人更恶,恶人自会被震慑,不敢造次了。
这,便是燕冲宵的信条!
但......情况有些不同了。
为什么?为什么眼前的这个年轻的黑衫客,竟然不怕自己?
不仅是不怕,好像根本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是曾经险些独身一人杀光七星教上下的“小修罗”燕冲宵?
那黑衫客见他微微怔住,更不迟疑,手腕一翻,挣脱了燕冲宵擒拿,抬手对着那少女头顶抓下。奇怪的是那少女方才能与燕冲宵过招,显然身手极佳,但面对这黑衫客,竟似见到了老鹰的小鸡崽,只呆呆蹲在地上抱着头,别说反抗了,连逃跑的意思都没有。
眼瞧那少女就要落入七星教的彀中,燕冲宵大喝一声,身形疾转,抬肘朝那黑衫客击去。
那黑衫客还没被打到,便觉一股磅礴如炎凰山的威压感朝自己扑面压来,心中大吃一惊,连忙收手退避。
谁料,燕冲宵一肘虽然打了个空,肘上的劲力却激得空气砰然炸起,如同火药一般端端正正地冲在了那黑衫客胸口。
“噗!!!”
那黑衫客口中鲜血狂喷,双手连连挥舞,跌坐在了地上。
众七星教徒眼见如此神技,均都吓得呆住了。过了好久后,才有人失声惊叫道:“这招是燕回首!这人莫非......莫非是......”
燕冲宵牵起那少女来到黑衫客身前蹲下,笑道:“小老弟,你怎么了?为什么自己跌倒了?”
“你、你是何人?”那黑衫客捂着胸口伤处,面上黑布滴滴答答地滴下鲜血,显然伤得不轻。
燕冲宵扇了扇面前空气,嘲讽道:“怎么,你身在七星教,不知道小爷我的大名么?”说罢抬起头来,对着屋檐上埋伏着的众七星教徒环视一圈。
众教徒浑身一震,都低下了头,竟无一人敢与他对视。
燕冲宵冷笑睥睨,似乎十分享受众人的恐惧感,忽得大吼一声:“都给我滚了!”
众七星教徒只觉耳鸣欲炸,齐齐发一声喊,慌忙丢盔弃甲,忙不迭地退走了。
“唉~”
那黑衫客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却是无话可说。
燕冲宵蹲下身,拍了拍他脸,笑道:“我可真是没想到,七星教变得这般没骨头了,竟然丢下老大自己跑路。”
那黑衫客喘息渐止,摇头说道:“尊驾误会了,小可并非与他们同路。”
燕冲宵眉头皱起,咦了一声,奇道:“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应该不难理解。小可......并非七星教中人。”那黑衫客平淡道。
燕冲宵惊疑不定,骂道:“放屁!你若和他们不一路,为何会一同前来?”
那黑衫客并未答话,而是伸出手来,摸向了自己衣衫衬里。
燕冲宵登时警觉,正要往后退开,却见他并没有掏出什么暗青子,而是一块普通的木牌,上面刻着四道竖直而下的锋利刻痕,和他额头之上那微微发光的记号一模一样。
“尊驾,你听说过六婆吗?”那黑衫客将木牌举到了燕冲宵面前,“这女孩的身上,应该也有一块相同的牌子。在下是受师尊所托,前来寻找这妹子,这妹子也的确是我派的小师妹。”
燕冲宵扫了那木牌一眼,见得上面光秃秃的,除了那四道刻痕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双眼一翻,阴阳怪气道:“什么三姑六婆的扯淡玩意,听都没听过。随手从地上捡一块木头都能冒充这破烂,你在消遣小爷么?”
说罢,他也不顾那黑衫客,牵着那少女转身便走,说道:“不想死的话就老老实实的躺在那里,我不会把她交给任何来路不明的人,毕竟老子可是付了银子的。”
那黑衫客方才煞是有礼,但听燕冲宵口无遮拦,将木牌收起,语气微冲:“看来尊驾是定要不讲道理了?”
燕冲宵听了这话,转身将那少女拖回,对她厉声问道:“小妹子,你识得这人么?你愿不愿意跟他走?”
那少女果然害怕那黑衫客,顿时吓得退缩起来,将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一样,连声道:“不要!不要!”
燕冲宵转对那黑衫客,冷眼说道:“看到了么?你想带人家走,人家还不愿意呐!”
“......”
那黑衫客沉默半晌,说道:“尊驾又误会了,在下可没问你们答不答应的意思。今日不管如何,她定要随在下回去。”
燕冲宵听得他如此狂妄,反倒将怒气压了下去,轻声细语道:“你找死么?”
平静话语下,隐藏着千钧之力。
那黑衫客虽然被燕冲宵弹指间打成了重伤,却是不卑不亢,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
燕冲宵嘲笑道:“站不稳就好好坐着,别把小命丢了!”
“在下不杀无名之辈。”那黑衫客好不容易稳住了身体,低声道,“尊驾神力了得,定非凡夫俗子,更要知晓大名了。”
燕冲宵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好似听到了个离谱笑话,笑道:“就算我告诉你了,你现在站都站不稳,怎么杀我?”
那黑衫客再叹口气,说道:“尊驾可真是目中无人......”
说至此处,他右手张开,一张小小铜镜从袖中滑出,落在了掌心。
“难道不知这世上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么?”
燕冲宵打遍了炎凰城内无敌手,连宇文一心都要忌惮他三分,此时遇到个口出狂言的愣头青,如何不怒?
正欲出手,却见那黑袍客将手中铜镜举起,映出了燕冲宵的容貌,说道:“尊驾已经败了。”
“放你妈的狗屁!”燕冲宵骂了一句,提起刀来,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刷”地一声对着那黑袍客的右臂斩下......
漫天飞雪之中,一只胳膊带着滚烫的热血,打着旋飞上了半空,随后重重落在了地上,拖出一条断断续续的血线。
剧痛宛如毒蛇般,瞬间侵蚀了燕冲宵的躯体。
黑衫客举着镜子,一双又大又圆的眼中满是悲悯神情,看着地上的断臂,轻声道:“镜子是世上最好的朋友,它能映出你的样子,让你时时刻刻都能瞧清楚,自己哪里不整齐了,哪里沾上脏东西了,你说对么,尊驾?”
话说至此,他将镜子稍稍压下,镜面之中立即映出了燕冲宵的面庞,那脸上有震惊,有不解,像是一头受了伤的野兽。
而且,被猎物刺伤的野兽的神情,比之震惊和不解,更多的是......屈辱。
猛虎威震山林、百兽莫近,但遇上了毒蛇,却是命悬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