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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么大的皇恩,周纪秋虽然有些诚惶诚恐,但心里已经计算清楚:长子估计还得在广州府连任三年,他就先在工部干三年。
一旦长子回朝他便辞官,回家侍奉老父,和妻子儿孙享受天伦。绝不贪恋权势,因势大引圣上猜忌。
周纪秋心里怎么想别人是不知道的,只知这个大朝会成了他们的父子秀。
没错,除了周纪秋这个当爹的守制三年,回来居然连窜四级。
他那个被夺情的长子,在广州府任最肥的差事,得了圣上无数褒奖,三年归来居然也是连升四级,成了正二品大员。
这父子的运气也是没谁了!
没办法,父子一个通过种地救灾也就算了,还呼呼替皇帝散美名;
另一个通过对外海运哗哗给皇帝搂钱,让皇帝名利双收,想不得盛宠都难。
大朝会上,当皇帝也要重赏周霖时,他却跪地恳请圣上换个赏赐。
众臣议论纷纷,说周霖给鼻子上脸的大有人在。
弘治帝却不以为意:“哦?换个赏赐?爱卿说说看?”
周霖不慌不忙:“启奏陛下:当年微臣因国事未能为祖母守全孝,然自古忠孝不能双全,故微臣虽愧不悔。”
说到这儿,周霖微微动容:“为酬圣恩,微臣在广州府兢兢业业,不敢懈怠半分,如今大局已稳,可稍缓惴惴。故臣斗胆恳请陛下收回赏赐,换给微臣三个月假期,微臣想借此侍奉祖父及父母一些时日,以弥补多年不在膝下奉养之憾!”
说完周霖重重叩首。
周霖的请求几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弘治帝更是暗暗点头。
虽说周家人有时是一根筋些,可是在忠孝之事上绝对不含糊,是用着得心应手之良臣。
于是几乎没有犹豫的点头应允。
周霖大喜连连叩首谢恩。
散了大朝会后,周霖被弘治帝叫到御书房,一起宣的还有户部尚书、工部尚书以及礼部尚书,都是因开海运带来最大利益和有密切关系的部门官员。
打算互相商讨一下相关事宜。
商讨结果让弘治帝越发心情舒畅,事毕也有闲情逸致和臣下们聊聊家常。
当然问得最多的是周霖。
弘治帝面带微笑:“周爱卿!朕准了你三个月的假,可不能只知侍奉长辈,赶紧解决一下终身大事,也是对长辈的孝心啊!”
此言一出,有两个人都不自在起来,一个是户部尚书张桓,周霖的原大舅子。
另一个就是周霖了,心道:万岁!当着原大舅子说这些也太尬了些吧?
可是圣上的关心不回还不行,只好行礼后恭敬回:“臣遵旨!”
皇帝哪有不知二人的尴尬,他是有意替自己宠爱的臣子出口气。
这么个出类拔萃,堪称朕的肱骨之臣的青年英才,张桓那妹子得有多眼瞎啊?
居然还闹了和离,朕就觉得是周家太厚道,休了才是正经。
周霖顾忌张桓面子,皇帝可不需看别人脸色,一副毫不知情的:“爱卿乃人中翘楚,可不能在亲事上含糊,要不要朕给你赐一门好亲?”
说完瞟了一眼张桓,那意思肯定比你妹子强百倍。
张桓的脑袋都低到胸口了,坑兄的妹子啊!当年我都磨破了嘴皮,让她无论如何拉下脸皮跟周霖南下,偏她又犯倔,
瞧瞧!如今别说周霖有多出息了,连万岁爷都因此对自家隐隐不满。
我这是倒了几辈子修了这么个妹妹啊?
皇上可不管张桓这里想徒手挖地缝钻,依旧笑眯眯的。
倒是周霖有点急,竟咕咚跪地。
吓了皇帝一小跳:“爱卿这又是为何?”
周霖有些为难的:“万岁圣恩!微臣实在诚惶诚恐,只是……”
有点不自然的看了眼张桓,又恳切的看向皇帝,那意思万岁您就别玩了!
皇帝误会了:咋?你还想吃回头草啊?你个没出息的!你是朕的千里马,吃了回头草连好马都不是了!朕不许!
于是弘治帝大手一挥:
“不用谢恩了!这事就这么订了,回头我就让皇后给你寻门上好的亲事,朕亲自赐婚!”
张桓的脸被打得叭叭的,周霖也被皇上这一手儿整懵了。
情急之下,他脱口而出:“微臣恳请万岁收回成命!臣!臣已经有了心仪之人!”
几个尚书齐齐捂脸:这人又犯二了!
弘治帝倒没恼怒,一挑眉:“哦?有了心仪之人?私相授受了?你敢抗旨不遵?”
周霖:……
弘治帝看到周霖的窘脸,哈哈大笑,
笑毕:“既然这样,朕就不乱点鸳鸯了,但是你的心仪之人,朕要是觉得配不上爱卿,哼哼!”
一边的吃瓜群众几个尚书心道:周霖这小子圣宠也太浓了!听万岁这语气分明是长辈对子侄。
周霖心里也是暖烘烘的,也顾不得旁人在,情真意切的谢过皇帝,又补了句:
“那家姑娘万岁也是赞过的,肯定让您满意!”
一下满御书房的人都被这句勾起好奇心,抓心挠肝的想八卦一下,到底是哪家姑娘,连万岁都赞过?
只有张桓心里哇凉哇凉的,原来抱有一丝奢望,周霖是个恋旧长情的人,没准还能和妹妹破镜重圆呢。
现在看来是彻底没戏了。
周霖麻利的堵住皇帝的八卦之问:“微臣尚未争得女方同意,所以暂时不能把对方宣之于口,还请万岁恕罪!”
皇帝奇怪了:“竟会如此麻烦?大丈夫应痛痛快快才是。”
周霖正色道:“万岁有所不知,微臣第一次婚姻便因臣年轻气盛,意气用事而错失。如今深知齐家治国平天下,齐家排最先,所以臣凡事愈求慎重,婚姻之事更不例外。”
弘治帝大赞,几个尚书包括张桓也在心里暗赞:后生可畏。
周霖的心仪之人便是林箐箐,起初姝眉探得林箐箐的心意,便在给大哥周霖的信中含蓄提起林箐箐的一些事。
周霖经过几年的官场历练,经过时常自省和情感沉淀,也明白了他和张清敏落寞收场的根本原因。
只是有些错过就是一生,再回首一切都已回不去。
看到姝眉的信,绝顶聪明的周霖哪有不明白的,况且他对林箐箐是心存愧疚的,所以觉得自己确实应该对哪个因他蹉跎的好姑娘负责。
几经考虑给父母的家书里含蓄提到对林家姑娘的愧疚。
不用说,看到周霖信的周三爷和王氏,对此事都是乐见其成。
他们对林箐箐绝对比对张清敏心甜。
当年因为林箐箐比周霖小的多,两家才没往别的上想。
哪知阴差阳错,两人的缘份竟然在这儿。
于是周纪秋在好友林士海前来探望时,直接了当提出来,并说这也是周霖的意思,虽然目前在孝期不能正式议亲,可是私下约定好也就踏实了。
林士海一听喜出望外,两人一拍即合。
周霖虽然是二婚,不说他本人有多优秀了,就说前一个没子女还是和离,他女儿嫁过来还能算得上原配。
从夫君到名分都不算委屈了乖女。
何况周家良善他哪能不知,无论从哪一方面看,这都算得上是一门极好的亲。
这看似四角俱全的亲事,在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板上钉钉时,林箐箐给所有人一击闷:
她不嫁!一辈子不嫁人!这不是玩笑。
林士海一直对女儿既怜惜,又愧疚,所以对她的执拗也不忍苛责,只能无奈的和周家解释,女儿可能因为母丧等缘故对亲事灰心了。
周纪秋表示理解和遗憾,心细的王氏却觉得此事定有蹊跷,
她知道长子、张清敏和林箐箐之间曾经有过节,怕是箐箐对以前的事心存芥蒂。
于是她给周霖写了封信,告诉他林箐箐的态度,也提出自己的猜测。
然后提醒他,喜欢就争取。如果只是为了负责就莫要误人误己。
周霖看完信沉思良久,先后写了几封信,对母亲王氏表明态度,这事这人就这么定了。
给姝眉的信里夹带了给林箐箐的。
一贯克己守礼的周霖,终于干了一件不规矩的事――私相授受。
姝眉看到信里乾坤,心里小人掐腰哈哈大笑:大哥的第二春来了!她这个红娘当定了。
开始林箐箐拒不接受看信,可她哪里是姝眉的对手?再说心里是不是真决绝还未可知。
总之一来二去,周、林二人就以姝眉为桥梁通上了信。
周霖在信中也不再经常提亲事,只是把信当日记,把自己的生活和心态展现给林箐箐。这让林箐箐接受起来容易的多。
可是她心里一直过不去一道坎,她觉得周霖是因为同情和负责才选择她。
她虽然对周霖心仪已久,骨子里的骄傲却不愿接受这样的婚姻,反正韶华已蹉跎,大不了守着心里的美好过一辈子,免得面对真的在一起后的不甘和幻灭。
经过一年你来我往的通信,周霖终于明白了林箐箐的心思,也明白了自己的。
所以他才斗胆和皇帝请求换赏赐,他要像妹妹在信里提醒他的那样,完全顺自己的心努力一回。
一出孝期,周家三房就各奔东西了,长房大爷周纪春携妻带子归南了,估计极有可能在那里终老了。
三房周纪秋拖家带口搬到京师,周老太爷也跟着三房。
老家老宅只剩下四房。
父母兄嫂都搬到京师只隔一条街的距离,真是给姝眉添了一条幸福源泉。
回娘家不要太方便了啊!
昨天杨毅下朝回来,告诉姝眉大朝会上岳父父子所受殊荣。让姝眉恨不能当晚就回来。
今天趁杨毅上衙后,早早跑回娘家贺喜。
见女儿回来,王氏自是欢喜,只还是忍不住提醒:就算离得近也别回来的太频繁了,毕竟就算姑爷不说什么,还有婆婆在身边呢。
姝眉笑嘻嘻的:
“娘亲放心!我婆母这几日回定安伯府了,一来给公爹送书资,二来也和伯府的几个妯娌聚聚,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
听女儿在书资两字上故意加了重音,王氏被逗得扑哧笑了,食指虚点:“你个促狭鬼!好歹是你长辈,不许你无礼。”
姝眉一吐舌头笑着应是。
自从杨仲文被亲儿子杨毅坑了之后,几乎所有经济来源都靠儿子杨毅,没能力再添红粉佳人了,幸亏当时偷偷留了两个最爱,不至于身边空虚落个孤家寡人。
而陈氏大多时间跟着儿子儿媳过,吃穿住行无一不精,姝眉对她极其大方,所用之物都大大上了档次,鸟枪换炮的陈氏难免要回伯府和人得瑟。
伯府里的杨仲文虽然拿着儿子的将军府丰厚的月例,哪里供得上他挥霍?
可他又不敢和儿子伸手,或者也因脸面不好意思张口。
他也曾被邀去将军府小住,将军府的生活自然优越,可不算多的几条规矩似乎条条针对他,比如:要买什么贵重东西,行!
公中也痛快给钱,但只要是从公中出钱买的物品都需上账,一年一查,美其名曰查漏补缺。
坏了的收上去补新的。丢了的责任到人,根据情况小惩大诫。
当然不会惩罚主人,可一批批的换下人也够丢主子的脸的。
原先他那两个娇宠在他默许下,想从将军府捞一笔的梦想破灭了,还被狠狠打了几回脸。
灰溜溜回伯府,轻易不来将军府了。
后来在姝眉的授意下,曹姑姑给陈氏洗了不少回脑。
于是在杨仲文对陈氏耍威风时,陈氏终于扳回几成,还用打一棍子给个甜枣方法,用“书资”拿捏住他。
陈氏终于在丈夫和妾室,乃至杨府扬眉吐气了。
陈氏也知道这多半是儿媳的功劳,和姝眉相处和睦了很多。
所以姝眉现在在婆家舒心不少,基本不担心婆婆会故意刁难了。
这时听娘亲提醒,才不甚在意的转移话题,问王氏:“娘亲!听你姑爷说,爹爹和大哥都升了大官了?要不要好好庆贺一下?大哥不是在家休假么?怎么没见在您这儿?二嫂和我的两个小侄儿呢?”
王氏听女儿一连串的发问,脸上漫上笑容,嘴里却还是嗔道:
“都当娘的人了,还这么连珠炮似的不稳重!那我问你,我乖乖外孙呢?”
姝眉摇着王氏的袖子,厚脸撒娇:“娘亲自从有了外孙都不疼我了哦!他和他老舅读三字经,等会儿一起过来。您就快告诉我吧!”
虽然父母都搬到京师,周霁还是经常跑姐姐家住,和三岁的外甥六六感情特别好,甥舅大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
王氏的笑容更盛,对女儿的撒娇也很受用。
虽然长子暂时耽搁了,可次子周霆很给力,让老太太临终见到重孙,因而可以含笑九泉。
又因孙辈只守一年孝,出了孝不久,次媳张晴又怀上了,现在二孙子已经三个月大。
夫君和长子又都加官进爵,备受皇帝重用,她也跟着夫贵妻荣,有了诰封,夫妻和美,家庭和睦,儿女孝顺。王氏可算得上是人生赢家。
不过王氏并没有因此膨胀,她回姝眉:“庆贺什么?咱家此时风头正盛,多少人盯着。做人时刻记得谦虚,否则露多大脸,现多大眼。”
姝眉连连点头表示受教。
接着王氏又道:“你二嫂带着两个孩子回她娘家了,亲家也搬到京师,过两天我们都去贺乔迁之喜的。”
姝眉笑:“二嫂这下肯定开心的不行了!”
王氏也笑:“是啊!你两个都是有福的!离娘家都这么近。”
姝眉赶紧顺杆爬:“娘亲更是有福的!听老舅说,过一段时间要把姥姥、姥爷都接过来呢。娘亲的娘家和亲闺女都离你这么近,您可以一会儿当闺女,一会儿当娘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