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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作孽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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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了,我要停下来歇息。”被背在背上的莫妍叶拍着江凝的肩膀,要求停下来休息。

    “好吧。”江凝擦了擦额头的虚汗,心底有一种不安在悄悄蔓延。

    她总觉得最后快些赶路,否则不知会发生什么变故。

    那夜听到的谈话仿佛在她心中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她总觉得这看似太平的盛世,即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连着好些天赶路,她们的行程却依然只走了一半的路程,距离渡口还有很远的距离。

    这个渡口建在长河两岸相靠最近的地方,方便来往船只通行,只可惜最近水匪猖獗,渡口已经变成了一个荒凉的码头,无人打理,杂草从生。

    江凝曾经随宋功承运送皮草的时候到渡口走过一遭,那时便已经初显荒凉之态,不知如今会不会更加糟糕。

    喝点水吃了干粮,江凝缓和了呼吸和心跳频率,感觉体内的真气流转方向有些反常,以为是心绪不宁的缘故,便强自忍下了这股因反常引起的不适,将其抛诸脑后。

    两人继续赶了几天路,好在莫妍叶的伤势没有恶化,而是渐渐地好转,结成了一个红褐色的血痂,以及周围的一圈嫩粉色的皮肉。

    虽然伤口创面不大,但是深及脏腑,里面的血肉自己翻裂开来,恐怕就算以后长好之后也会留下一个难看的疤痕。

    莫妍叶嫌弃地看了眼肩胛处丑陋的疤痕,掩好衣裳蔫蔫地叹气。

    “再往北走三十里便可以到了,以我们的脚程应该需要走半个多月。”说着,拨了下熊熊燃烧的火堆。

    莫妍叶身上有伤,江凝带着她也不敢走太快,好在路途平坦,一天大概能走一里多地。

    期间时晴时雨,气候也是愈发寒冷,两人身上的衣物便显得有些单薄,沿途却没有人家更没有市集,只有许多孤零零的空屋瓦房。

    没了人住的房子虽然还未破败,但已经显露出荒凉孤寂之感,太阳下山后两人便留宿在这些废弃的民房当中。

    江凝会在附近打些野兔野山鸡之类的小型猎物,莫妍叶则负责炒菜做饭,江凝搬了把小凳子坐在灶头后边塞柴火。

    沿路人迹罕至使得江凝与莫妍叶心中或多或少生出点不安与敏感,如此还想着在吴洲城陈达的死有没有被人发现,可有人猜到她们便是凶手?

    江凝回想起当时在后山林中遇到的那个九霄派弟子,其眉眼当中的眼神与气韵仿佛还历历在目,即使闭上眼睛也能在黑暗中很快记起他的样子。

    只可惜他们之间地位天差地别,今后天高海阔只怕没有机会再次见面,所以他在危机时刻的伸手援助就没机会报答了。

    踏入这偌大的江湖,她在其中不断漂浮,下一餐吃的什么?睡的是床还是地?没人说得准,居无定所以后只会成为常态。

    而莫妍叶便是她的第一个伙伴,看着她沉沉睡去的样子,江凝吹灭了烛火,合衣而眠。

    在这样不紧不慢,吃住无虞的条件下,两人即将到达渡口港,莫妍叶的伤也眼见着一天天利索起来。

    这一日又是日落黄昏之时,江凝正打算把行李拖到一间空置的民房内,莫妍叶忽然拍了拍她的背。

    “喂,你看那边。”

    江凝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看见一户落魄人家。

    门前的果树枯败凋零,房顶上的茅草东缺一块西漏一块,就连门板都不翼而飞了。

    就是这样落魄的一户人家,烟囱上居然冒出了袅袅炊烟,为这个荒凉无垠的地方增添了一丝人情味。

    “奇怪,我们一路行来就没看见过人,这屋子这么破居然有人住。”

    江凝心中也有些奇怪,但耐不住好奇心,在莫妍叶的带领下一步步走到那间破房子前。

    “有人吗?!”莫妍叶走上前两步,象征性敲敲门框,叫门道。

    等了许久不见有人应答,江凝和莫妍叶只好壮起胆子走了进去。

    打第一眼起就看到院子的角落里摆着蓑衣斗笠、锄头等物,墙上挂着一串已经风干的辣椒和竹编筛子。

    看上去有一丝丝人气,那么确实是有人住的咯?

    莫妍叶和江凝又试着叫了几声,却见屋内走出一个年轻男人,穿着粗布农装手中握着锅铲和一根带着泥土的青葱。

    “两位姑娘有事吗?”年轻人率先发问道。

    清润的嗓音加上温和的面庞,看上去十分好亲近,属于那种没有任何攻击性的长相,眼里带着几分好奇与防备。

    看见过沈易绥惊艳的惊艳的长相后,江凝对于突然出现陌生男子的多少有些警惕,但是这人不论是举止神情还是外貌打扮,看上去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应该不是恶人。

    只是这荒村野地里,突然出现一个男子,确实着实奇怪,回想起之前在旅店里听到的对话,江凝心里有点紧张起来,她不确定这个年轻人是否可以信任。

    “我们是外地来的,要渡河到对岸去投奔亲戚,天色不早了,途经此地想要留宿一夜。”

    年轻人脸上漾着温温弱弱的笑,“不知二位姑娘怎么称呼?”

    “我姓莫,她姓江。”莫妍叶似乎也有些防备,没有说出全名,毕竟萍水相逢不需要知道太多。

    “哦,莫姑娘,江姑娘。”年轻人很有礼貌的说道:“虽然二位远赴而来,但我奉劝你们还是原路返回为妙,再往前去就是那群水匪的地界了,两位姑娘无依无靠,还是不要以身犯险才是。”

    “那群水匪当真有这么厉害?”莫妍叶插着腰。

    “他们毕竟是亡命之徒,朝廷年年都会派人来清剿,但是他们生性狡诈,打不过便躲,过了小半年朝廷的人走了便又卷土重来,可以说比当年的北夷人还要难缠,连皇帝陛下都拿他们没办法,你们两个姑娘家若是执意要去那里,恐怕会吃亏的。”年轻人含着惧怕与怨恨的口吻叙述着。

    “这里以前是个热闹的村子,有的沿河捕鱼为生,有的种田养鸡,生活不算富足但是至少很快乐。我原本自小就在这长大,但是几年前水匪把我父母都杀了,我一个人逃到了外地,饥一顿饱一顿地挨到了今天。”

    说着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唉,明天是他们的祭日了,我每年这个时候都会赶回来给我的父母上香祭拜。二位姑娘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在我家住下,彼此之间有个照应。”

    江凝与莫妍叶纷纷对视一眼,心中疑惑得以解开,原来如此,没想到这年轻人的身世居然如此可怜。

    他既然不在此长住,只是每年祭之日回来,那么这个屋子这么破败便也解释得通了,只是她们俩毕竟是姑娘家,与一个陌生男子同住一屋可能不妥,况且这个年轻人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真若碰上危险恐怕要她们来保护他才对。

    于是江凝与莫妍叶便谢绝了年轻人的好意,在隔壁邻居家的房子里住下了。

    推开门灰尘与蜘蛛网扑面而来,江凝和莫妍叶后退好几步才堪堪躲避过去,互相看了一眼露出一丝苦笑。

    不过这儿荒无人烟的,有地方住已经很不容易了,两人也没有挑三拣四,简单收拾了一下,天黑之后便开始烧火做饭。

    江凝今天收获不佳,只抓到一只小胡獾,跟旁边的年轻人借了他从外地带来的香葱去腥味,随意攀谈几句,江凝很快便了解了他的相关事迹。

    他本来是一个乞丐,后来到一家小酒楼当学徒,干了四五年,领着微薄的薪水,这次请了十天假回乡祭拜父母,明日祭拜完便要回酒楼去了,半天也不能耽误。

    除此之外,江凝为了感谢他的香葱,送了一块兔皮给他。

    年轻人诚惶诚恐地推拒,最后在江凝的坚持下收下了。

    江凝听他说故事来便联想到自己的过去,正好沿途上猎了不少兔子拔了几张皮毛。

    这些兔皮她们自己留着做了两个帽子,剩下的这一张便给了他。

    到了晚上,吃过晚饭后莫妍叶和江凝站在院中看着今夜还算明亮的星空,前几日都烟雨朦胧的看不到几颗星星,今晚总算一饱眼福。

    越是靠近北方,天空便越是接近,可谓风高气爽,起初莫妍叶还有些不习惯,伤口也总是发疼。

    但随着时间推移,加上托江凝的福每天都能吃上野味,伤口恢复得很快,环境也很快适应下来。

    江凝从前是不太爱看星空的,因为吴洲城的城墙很高,而且家中事务忙碌,很少有机会闲下来抬头看看天空。

    这时,莫妍叶忽然扭过头来问她,“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江凝想了片刻,说道:“等到了北夷,我要先找出杀我娘亲和宋叔的仇人,等我报了仇之后,如果能够全身而退的话,就当一个猎户,住在山林里,以打猎为生。如果能够遇到一个知心之人便与之长相厮守,如果遇不到等我老了便养一对猫狗作伴,倒也并不孤独。”

    莫妍叶听了哈哈一笑,觉得她说的不赖,于是说起自己对未来的憧憬。

    “我以后要赚很多钱,给我死去的爹娘和舅舅找一处风水宝地,把他们葬在一起。我还要嫁给全世界最有钱的男人,成为最幸福的富家夫人,一辈子吃喝不愁,再也不用做那偷鸡摸狗之事。我还想开私塾,办善堂帮助那些穷苦百姓。”

    莫妍叶抿了抿唇,哀叹道:“我曾经偷过一个男人的钱,他见钱不见了就当街大哭,被许多人嘲笑,我也笑他一点都不像个男人,不就是丢了点钱么?可是我后来才知道,那是他用来给妻子治病的救命钱,然后他的妻子病死了男人也上吊自尽了。我……”

    江凝安静地听着,没有出声。

    “我很后悔,哪怕后来我立誓不偷穷人的钱,但是这孽已经造下了,我死后大概会下地狱受尽酷刑吧。”

    “所以你想开办善堂,帮助穷人,弥补自己犯下的罪孽?”

    “是的。”千愁万绪数不尽,莫妍叶抬头看着茫茫星空,心中暗暗许下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