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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属于这里,但却保有这个空间里侯清云的所有记忆,虽然才来了一个多月,却好像在这里度过了几十年一样,在他的记忆中,他其实并不叫侯清云,本名侯清雪,至于侯清云,是她这辈子最亲的人,她唯一的弟弟,而这一切的开始,要从他出生的那个村庄说起。
侯清雪生在全国最偏僻的省,最偏僻的市,最偏僻的村,村里每家每户都以种地为生,即使在打工热如寒潮般席卷整个国家时,他们也很少出远门,顶多去50多公里外的县城打打零工,不知道是因为思维的僵化,还是他们本身便没有更多的追求,这种传统的生存模式,使得村民们疯狂的看重家族里男丁的兴旺,男孩就意味着劳动力。
侯清雪出生之后,父亲看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扛起锄头便去地里忙活了,留下母亲躺在床上,刚生产完,连个倒水的人都没有。
一连几个星期,都没有人想起来给这个刚出生的小娃取个名字。
有好奇的人家跑过来问她:“玉芬妹子,你这娃娃怎么不取个名儿啊?老叫丫头可不是个事儿啊”
母亲心疼的搂着瘦小的孩子,看着窗外白茫茫大地,“就叫个雪吧。”母亲淡淡的说道。
清字辈,侯清雪,她的名字如它的出生一样,就这样不被重视的定了下来。
侯清雪自小便知道父亲不喜欢自己,她很小的时候,会做各种鬼脸逗父亲开心,会故意做一些夸张的表情来吸引注意,但是从没换来父亲同样的热情。
幸好母亲怜惜她,虽然母亲在家里说不上什么话,但也从没有让她缺衣少食过。
这种日子虽然有些无奈,但也一直相安无事的过到了她六岁。
六岁那年,母亲再次怀孕了,一年后,出生了一个男孩儿,取名侯清云。
侯清云出生后,她第一次看到了父亲的笑脸,那充满慈爱的目光,停留在瘦小的弟弟身上,宽广的后背,驼着弟弟到处走街串邻。
侯清雪第一次认识到,父亲不是不会笑,不是不善于表达感情,只是这种笑,这份感情,从来不向着自己。
自弟弟出生后,母亲也把一半的爱给了弟弟,侯清雪在家里,越发像一个隐形人一样的存在。
于是,她学着像大人一样做饭,收拾衣物,给弟弟换尿布,希望自己的父母能够被她的懂事而感动,而自豪。
弟弟一天天长大,变得越发帅气,可爱,对于侯清雪来说,弟弟就像天使一样,照亮了她并不快乐的童年时光。
侯清雪要烧火,弟弟便会跑上跑下帮她捡柴火,要洗头,弟弟就拿着水瓢轻轻的帮她淋水,就连平时并不怎么管她的父亲,都因为姐弟之间的亲密而对她笑脸相迎。
这一切,都让侯清雪感觉满足极了。
日子也许就会这样波澜不惊的过下去吧,在这个小村庄,平平稳稳,安安静静,度过自己的一生。
假如,一切都停留在她11岁之前的话。
侯清雪11岁的时候,弟弟才不到5岁,依然是那个跟在姐姐后面捣蛋的小跟屁虫。
这年冬,鹅毛大雪纷飞,在这南方的小村,下这么大的雪并不常见,至少侯清雪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过了,记忆都有些模糊。
姐弟俩这天都非常兴奋,侯清云拉着姐姐往外跑,堆雪人,和邻居家的孩子扔雪球,一切他们能想到的在雪中可以玩耍的游戏,都被他们玩了个遍。
被困在家里无法出门干活的父母,看着姐弟两开心的在雪中嬉戏,也难掩嘴角的笑容。
“雪丫头!”
是父亲在叫她,侯清雪万分惊讶的回过头,看到父亲倚在门口笑嘻嘻的望着她。
她怯怯的走过去,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待会儿雪停了,去村里的小卖部买点零嘴,这是钱,好好拿着,别丢了!”
侯清雪不敢看父亲的脸,用眼神探了探母亲,只见母亲微笑着冲她点点头,她小心翼翼的接过父亲手中的零钱。
“零嘴,零嘴,我也要去,要去!”侯清云听到姐姐要去买零食,赶紧从远处跑过来,吵吵着要跟去。
父亲抱起弟弟,摸摸他的头:“行,去,去,可注意安全,照顾好你弟弟!”
侯清雪:“嗯。”
那一瞬间,侯清雪有种强烈的错觉,觉得自己也是一个备受宠爱的小公主,虽然这宠爱是从父母对弟弟的爱里不小心溢出来的一点,可这也是宠爱,不是吗?
雪停了,侯清雪立马给弟弟和自己套上大棉袄,戴上棉帽,弟弟此刻被包得像个粽子,只露出一个红彤彤的脸蛋,此刻,正兴奋的看着她。
侯清雪故意逗他:“是谁平时吃饭都叫不回来,一说要买零嘴,跑的比谁都快呀?”
侯清云:“水果糖,水果糖,姐姐给我买,姐姐我保证这一个月,不,这一周都听你的话!”
侯清云一番话逗乐了旁边的父母,也融化了姐姐的心。
侯清雪带着他出了门,去小卖部的路上,要经过一个田埂,她牵着弟弟的小手,摇摇晃晃的前行着。
侯清雪:“你为什么只喜欢草莓味的水果糖啊?”
侯清云:“甜。”
侯清雪:“西瓜也很甜呢。”
侯清云:“西瓜吃过。”
侯清雪心里一酸,他们这边几乎没有人种植草莓,偶尔集市上有卖的都是从外地运过来的,价格不便宜,父母从来舍不得买。
侯清雪:“等姐姐长大了,就给你买个草莓园好不好,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侯清云:“那姐姐什么时候长大呀?”
侯清雪:“嗯,快了吧,你看阿芳他们十四岁就可以去镇里打工了。”
侯清云:“姐姐为什么不用上学啊?为什么爸妈要逼我明年去上学?我也不要去。”
侯清雪:“你当然要上学啊,姐姐还希望你以后可以走出去,替姐姐看看这世界,不要跟他们一样,永远困在这个镇子里。”
侯清云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
一路上,侯清雪都在盘算着14岁之后的计划,想着给妈妈买一双布鞋,给弟弟买好多糖果,竟没有察觉到弟弟的异样。
走了一会儿,侯清云突然尖叫了一声:“姐姐,有小鸟在笑耶。”
侯清雪:“鸟怎么会笑呢?”
不一会儿,侯清云又拉拉她的衣角:“姐姐,那只鸟笑得越来越大声了!”
侯清雪以为他在开玩笑:“别胡说,是你肚子在咕咕叫吧?”
又走了一会儿,快到小卖部的时候,侯清云藏在她身后,怎么也不愿意走了:“姐,我走不动了,头晕。”
侯清雪没有办法:“那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我买完糖果就回来。”
侯清云点点头,于是她紧了紧弟弟身上的衣服,搓搓他冻红的小手,嘱咐了几句,便一个人去了小卖部。
侯清雪飞快的买完糖果,特意多挑了一些草莓味的,拿着满袋子的零食,便心满意足的往回走。
走到刚刚和弟弟分离的路口,侯清雪慌了,弟弟不见踪迹,侯清雪大声的呼喊弟弟的名字,也无人回应。侯清雪彻底乱了阵脚,她急得哭了出来,边哭边查看着周围的树丛,依然一无所获。
终于,哭声引来了正在这附近干活的大伯。
大伯:“雪丫头,你这是哭什么?”
侯清雪断断续续的回应到:“我…我弟弟,找不到了!”
大伯:“别哭,大伯叫人一起找。”
侯清雪点点头,她不敢回去找父母,爸妈肯定会恨死她的,她只希望弟弟只是贪玩跑了出去,过一会儿就自己回来了。
侯清雪找遍了村里的大小角落,没有发现弟弟的踪迹,她毕竟是个十一岁的孩子,此刻,又急又冷,也不敢回家,她坐在与弟弟分离的那个路口,一直不停的流着眼泪。
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大伯急匆匆的跑过来。
大伯:“雪丫头,先去我家坐会儿去,你弟弟找到了。”
侯清雪兴奋的抬起头:“找到了?他在哪儿?”
大伯:“在村口,晕倒了,估计是冻晕了,你爸妈带他去卫生院了,你先跟我回去。”
侯清雪点点头:“嗯”
听到说弟弟找到了,侯清雪松了一口气,可随之而来的,是她心里的万分愧疚和恐惧,愧疚的是没有保护好弟弟,让他冻晕在了冰冷的雪面,恐惧的是父母会责备她,打她,甚至讨厌她。当时的她,还以为弟弟只是普通的晕倒,等到明天,便又会嬉皮笑脸的出现在她面前,缠着她要没有吃到的糖果,谁也没有预料到,事情远比想象中要严重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