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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程桥一自己只是一个京剧菜鸡,但是他还是知道的。
京剧演员哪怕再是共情也很难达到那种钻心的疼吧。
毕竟正常人的生活里都很少会因为剧烈的情感波动而达到这种程度,刚何况只是一个在演戏的人呢?
耳畔传来的是二人的对话。
一字一句都带着自己的情感。
京剧虽然是程式化的表演,但是不代表它就不需要共情。
眼前的戏看起来比他见过的每一场戏都要来得真实。
二人的对话渐渐的推进着。
“驸马!咱家猜了半天,倒是猜着了没有哇?”铁镜公主忍不住问道。
程桥一只感觉到自己心里面的那根套路的弦越弹越激烈:“心事确被公主猜着,不能与本宫做主,也是枉然!”
果然,听到他这说法,铁镜公主开口道:“咳!你说出来,大小替你拿个主意可也就是了!”
“唉!”
“公主啊!”
“我在南来你在番,千里的姻缘一线牵。公主对天盟誓愿,本宫方肯露真言。”
铁镜公主的脸上浮起了笑意:“怎么着?说了半天,你是要我起誓啊?”
程桥一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那一个人是真切的想要得到一个承诺,但是眼前的女子却开始了调戏。
“巧嘞!我呀,就是不会起誓!”
“啊!番邦女子连誓都不会盟?”
“哪像你们哪?尽拿着起誓当白玩儿呢!”
“待本宫教导于你呀!”
“对了!你教给我吧!”
说到这里,身子已经站了起来。
程桥一心里莫名的着急了起来,指点道:“跪在尘埃,口称:皇天在上,番邦女子在下。驸马爷对我说了真情实话,我若走漏消息半点,日后是怎长怎短。”
“就这个呀?我会了!你听着啊——”铁镜公主脸带笑意道:“皇天在上,番邦女子在下。驸马爷对我说了真情实话,我若走漏消息半点,到后来这天把我怎么长,这地又把我怎么短?哎!我说驸马爷!到底是怎么长啊?怎么短哪?”
这话说的,程桥一都觉得自己心里有些无奈了。
皱着眉道:“呃!要你终身对天一表哇!”
听着他这话,铁镜公主忍不住笑出了声,拿起罗帕轻轻遮挡口鼻:“你得了吧!你当我真不会起誓呢?阿哥您呢抱着,待咱家起誓啊!”
说着她将孩子小心翼翼的递了过去,跪在地上:“铁镜女跪尘埃祝告上天,尊一声过往神细听咱言:我若是走漏了消息半点——”
程桥一心里一揪:“怎么样啊?”
“也罢了!”
她缓缓唱来:“三尺绫自悬梁尸不周全。”
听得这誓言,程桥一只觉得瞬间就心里放心多了。
原身将公主从地上扶了起来:“言重了!”转身开口唱到:“见公主盟罢了宏誓大愿,杨延辉才把心放宽。二次里与公主重把礼见,——”
“方能够回宋营拜母问安。”
二人重新落座,铁镜公主忍不住开口:“驸马!咱家誓也盟了,有什么话您哪就快点说吧!”
“你道本宫真姓木名易么?”
???
程桥一:所以说磨叽了半天还在说这个?
公主一脸的震惊:“哟!这不成了笑话了吗?这满朝文武,谁不知道您是木易驸马呀!”
说起这个,杨延辉就觉得心里难受,摆了摆手道:“非也——!”
“非也——?”铁镜公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哈哈!好哇!自从你来到我国一十五载,怎么着?连个真名实姓都没有?巧嘞!今儿个你说了实话便罢,如若不然,奏知母后,我说哥哥儿啊!要你的脑袋!”
“你、你、你可害苦了我喽!”说着她就有些止不住落泪。
“哎呀!”
程桥一能感觉到杨延辉内心的颓然,二人沉默了片刻:“未开言不由人泪流满面——”
杨延辉说着,转身突然看见铁镜公主的动作,一时也忘了悲伤:“呃!本宫与你讲话,怎么在阿哥身上打搅哇?”
铁镜公主白了他一眼:“你说你的,还拦得住我儿子他撒尿吗?”
程桥一感觉要是自己是杨延辉,说不定后面想说的话都该忘了。
不过他不是。
杨延辉颤抖着重新开口:“唉!公主啊!”
公主瞪他:“说好的吧!”
程桥一感觉到杨延辉下了莫大的勇气,心底忐忑不安,开口道:“贤公主细听我表一表家园呐——”
他顿了顿,继续开口唱道:“我的父老令公官高爵显,我的母佘太君所生我弟兄七男。都只为宋王爷五台山还愿,我弟兄八员将赴会在沙滩。我大哥替宋王席前落难;我二哥短剑下命染黄泉;我三哥被马踏尸骨不见;有本宫和八弟失落北番。我本是杨——”
听他说到这里,铁镜公主已经是吓得不轻,站起身来谨慎道:“噤声!”
杨延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情绪有些过激,二人四下张望了一下这才回来。
铁镜公主开口道:“驸马!别着急!慢慢说吧!”
“啊!贤公主!我的妻呀!”
杨延辉缓缓道来:“我本是杨四郎把名姓改换,将杨字改木易匹配良缘。”
铁镜公主听的一脸懵逼:“呀——”
程桥一觉得,自己要是是在她那个位置指不定会更懵逼……在心底默默的叹了口气,继续看戏。
“听他言吓得我浑身是汗,十五年到今日他才吐真言。原来是杨家将把名姓改换,他思家乡想骨肉就不得团圆。我这里走向前再把礼见,——”
铁镜公主唱着眼眶也有些发红:“驸马!”
“尊一声驸马爷细听咱言,早晚间休怪我言语怠慢,不知者不怪罪你的海量放宽。”
程桥一能明显的感觉到杨延辉内心的感动,他拱了拱手:“公主啊!……我和你好夫妻恩德非浅,贤公主又何必礼义太谦?杨延辉有一日愁眉得展,忘不了贤公主恩重如山。”
铁镜公主摆了摆手:“讲什么夫妻情恩德不浅,咱与你隔南北千里姻缘。因何故终日里愁眉不展?有什么心腹事你只管明言。”
“非是我这几日愁眉不展,有一桩心腹事不敢明言:萧天佐摆天门两国交战,老娘亲押粮草来到北番。贤公主若得我母子想见,到来生变犬马结草衔环。”
“你那里休得要巧言舌辩,你要拜高堂母是咱不阻拦。”
“公主虽然不阻拦,无有令箭怎能过关?”
“有心赠你金鈚箭,怕你一去就不回还。”
“公主赐我的金鈚箭,见母一面即刻还。”
“宋营离此路途远,一夜之间你怎能够还?”
“宋营间隔路途远,快马加鞭一夜还。”
“适才叫咱盟誓愿,你也对天就表一番。”
这对唱搞得程桥一一下子就懵了。
他感觉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唱过了大半。
他好像一下子就知道老三为什么那么想要电音京剧了……
这个调子,加上电音……
程桥一将脑海里的想法赶了出去。
当年的电音戏曲本来都是不得已而为之,跟那些老一辈的人说起这个只会徒惹他们生气。
就像老苏同志之前跟他讲的,谭派的老爷子至今还不愿意面对演了十多年样板戏的自己。
这两件事儿虽然没有什么太直接的关系,但是不可否认,两者的起源其实是相似的。
程桥一回转神思,这才发现杨延辉已经跪在尘埃里了。
“公主叫我盟誓愿,屈膝跪在了地平川。我若探母不回转——”
“怎么样呀?”
“罢!”杨延辉大手一挥:“黄沙盖脸尸骨不全。”
“言重了——”
铁镜公主将他扶了起来:“一见驸马盟誓愿,咱家才把心放宽。你到后宫巧改扮换——”她解释道:“盗来令箭你好出关。你等着!”
看到铁镜公主已经离开,杨延辉才停止作揖,心底是掩藏不住的窃喜绕来绕去走了半天,这才消停了不少。
“公主去盗金鈚箭,本宫才把心放宽。扭转头来,叫小番——”
程桥一还能感觉得到他的嘚瑟:“备爷的战马扣连环,爷好过关。”
唱完这里,程桥一只感觉到自己又重新陷入了黑暗之中。
没有正常的京剧演员换场时的换装,也见不到刚刚还在和他台上对戏的演员,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程桥一深吸了一口气,回忆着方才在台上的见闻。
台上铁镜公主的一举一动好像都刻入了他的脑海里,虽然心里有底,对自己有多菜还是有个清晰的认知,但是这不妨碍他想啊。
毕竟想想又不犯法。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程桥一觉得自己对于这出戏的印象比第一次学《秋江》的时候要深刻多了。
这导致他产生了一种错觉,总觉得自己要是回到现实世界就能立马演一出好戏来。
“哗啦——”
听到熟悉的声音,程桥一也逐渐的恢复了感知。
他已经重新站到了台上。
眼前还是那个戏台,杨延辉的喜悦溢于言表:“头上取下胡地冠,身上脱去紫罗衫。檐毡帽,齐眉掩,三尺青锋挎在腰间。将身来在了皇宫院,等等等——等候了公主盗令箭,好奔阳关。”
随即出场的还是那个铁镜公主。
她手里拿着令箭,笑得开怀:“银安盗来金鈚箭,成就驸马孝义全。”
看到她出现,杨延辉立马开口道:“公主回来了?”
“回来了!”
“辛苦你了!”
“好说您哪!”
听到她这话,杨延辉立马伸手:“拿来。”
公主把拿着令箭的手背在身后,脸上一脸无辜:“什么呀?”
杨延辉忍不住道:“令箭呐!”
看到他这个样子,铁镜公主忍不住逗他:“哎哟!可了不得了!我们娘俩只顾谈心说话啦,把您这件事儿啊,可就给忘啦!”
“哎呀!”程桥一感觉到杨延辉瞬间又跌落谷底的心情:“你误了本宫的大事了哇!”
……说实话,有点不是太懂他们年轻人这种眼神。
明明是在杨延辉的身子里,视野自然是一样的,程桥一就很清晰的看见了被公主藏在身后的令箭。
“哎!别着急!”看到杨延辉的样子,铁镜公主笑开了花,从身后将令箭取了出来:“瞧!这是什么?”
看到令箭,杨延辉立马高兴得合不拢嘴,一跃从她手里接过令箭:“公主请上,受我一拜!”
铁镜傲娇:“一夜之间,拜的是什么呢?”
“公主呀!”杨延辉将令箭插在衣领后,心里有止不住的兴奋:“虽然分别一夜晚,为人必须礼当先。辞别公主跨雕鞍,马来!”
他从小番手里接过马鞭:“泪汪汪哭出了雁门关。”
说完他挥着马鞭下了台。
程桥一的感官又重新封闭,只有耳边传来的隐约声音:“驸马!我夫!”
“啊!驸马爷呀!”
“见驸马跨雕鞍我失魂丧胆,等候了交令回我心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