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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方三尺捏着那封信去了一次文化艺术团。老实讲他讨厌那个地方,他本人是没什么艺术细胞的,虽然他的母亲就是个优秀的话剧演员,但这几分艺术上的天分没能生到他的身上,只有话剧演员漂亮的脸皮落到他身上了,骨子里他和他的父亲一样守旧,对文化艺术团充满了排斥,同时他也和他的父亲一样是假模假式的守旧,表面上对一切妖冶魅惑的物件厌恶至极,实际上根本没什么把持力,不用完完整整的一个眼神,只用半个眼神就能拿下他。
他捏着惨白的信封,随性看了看上面工整的字迹,还真的是一个男孩子写给心上人应该有的字迹,不知怎的,他感到有些好笑,他问过柳天下,怎么心甘情愿地帮别人做事?他问得很爽快,柳天下答得也很爽快,柳天下说,因为陆老师和他死去的弟弟实在长得太像了,发型也像。方三尺当即吹嘘起来了,那么你的弟弟应该是个非常潇洒的美男子吧?方三尺恶意将我捧高,将我捧成什么某某大学的校草,说不上真正的认同,也许方三尺在心里面真觉得我的脸皮不差,如果有那种机会,我也想捧捧他,他可捧的东西太多了,我如果在文化艺术团大门口捧,一个月后方三尺又多一个理由追杀我。
这件事结束以后,方三尺专门去找了柳天下一趟,他将一袋软软的桔子糖和一罐香喷喷的雪花膏塞进柳天下的手里,他说城里最近很流行这些东西,他们都能拥有一份,那么柳天下就更应该拥有一份了,他把东西强硬地塞进柳天下的手心里,用他的大手包裹着柳天下半开半闭的手,从某种程度上讲,他们俩就像牵手一样,只不过是他硬要黏糊糊地牵着他的手,那罐原本冰凉的雪花膏现在带了一点热度和汗渍,汗渍里面有柳天下的虚心,他想挣脱开方三尺的大手,但他想了想,发现他不能这样做,他才利用完一个高高在上的年轻干部,现在就要一脚踢开吗?他叹气,既是对自己叹气,又是对这段关系叹气。他像个混蛋似的那么想着,还不如囫囵个儿被糟蹋一顿,然后一拍两散,也比强行藕断丝连着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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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远处的草窝子里趴着看,看看方三尺还能做出来什么,我想嘲笑方三尺幼稚的思想,他把柳天下宠着,口味像个未满十八岁的小姑娘似的,我在锦江路上混,从不送别人这个,你送一枝红玫瑰、一夜露水情缘、一块儿薰衣草味的香皂都比送糖果和雪花膏强。
方三尺也未必非得是幼稚的公子哥儿,他的七情六欲也活泛的很,他的七情六欲如果不活泛,怎么会一眼就看中柳天下的尖下颌,往人群堆里数,没有几个人有那样小巧的尖下颌,柳天下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属于营养不良,身材瘦瘦小小的,我其实偷偷打量过柳天下的脚丫子,也许在粮食富足的家庭里,柳天下能有饱饭吃,饭后如果还能有水果吃的话,他也能长得很高很壮,但现在柳天下因为糟糕的童年和少年时光,他早就不能长成强壮的男子汉了,他的心灵倒是长得很强壮,至少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坚韧不拔的人。
也有可能是命运吧,命运让他长成这个样子,他被他倒霉的小母亲拖累了。
方三尺的手越握越紧,他吞了吞口水,往日被话剧团女演员偷偷恋慕的男性喉结动了一下,心里的爬虫引着他凑到柳天下的耳旁,并且越凑越近,几乎凑到一个腐化关系的距离,瓜田李下的故事是非常耐人寻味的,现在他们俩在空荡荡的山里,那样的距离仅仅只是一个吻,一个浪漫诗意的吻,甚至可以说年轻的小干部在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学会了追逐爱情,但如果此时他们俩的身后有一张大床,那么一切都不再纯洁,一切都变得腐化了,他要怎么做已经由不得他思考,只管六欲支配着他。
我在静静地看完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结束以后,心里恍然缺了一块儿什么肉渣,我的心很可能早就裂纹了,碎成一片一片,随时可能掉渣。我静静地躺回到我的草窝里,一边抽着我的土烟,一边看天上絮状的云彩,我看它们到底有几种奇形怪状,看来看去,耳朵里越发的痒,我伸出食指掏,掏出来几滴晕开的泪水,它们大概是从我的眼角滑落到耳朵里的。奇怪的很,从那天开始,我变成了一个爱哭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