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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年是个同性恋,正儿八经的同性恋,在校内网公开出过柜的那种同性恋。杨司乐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说这种暧昧的话?
张晴好觉得理由很简单:“嗐!这不明摆着是想撩你?我的首席诶,你可长点儿心吧!”
施年没和他说对方是杨司乐,只说了有个不认识的女生想请他吃饭,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张晴好舔了个包,追问:“她怎么拿到你微信号的?”
施年:“……我主动给的。”
张晴好摸进工厂:“看不出来,挺大方啊。”
施年支支吾吾:“那啥,之前不小心弄坏了他的东西,加个微信好赔他钱。”
张晴好:“哦,赔着赔着把人也赔进去了。”
施年反驳:“我现在不好好的么?怎么就进去了?”
张晴好被人放了冷枪,踉跄倒地:“他妈的哪个傻|逼?!有种出来跟我用平底锅对砍,操!”
施年皱眉:“跟你说正事呢,游戏先放一放。”
他整个暑假要么是跟牟翔飞的妹妹在一块儿,要么是跟杨司乐在一块儿,有一段时间没听过这么简单粗暴的脏话了,现在居然觉得挺刺耳。
“放个屁,都GG了,下次再单排我是狗。”张晴好结束免提,把手机拿到耳边,“唉,说正事说正事。”
他退出游戏,语重心长地说:“施年,对面是个喜欢男生的异性恋女生,对吧?明显对你有意思,对吧?”
施年插话:“也没那么明显……”
张晴好不管:“人这辈子不就吃喝玩乐上学上班吗?她不仅跟你一个学校,而且还想跟你吃喝玩乐,差不多快占领了你人生的六分之五,司马昭之心天知地知我知,就你不知。”
施年下意识为杨司乐辩解:“哪儿那么恐怖,这不是巧了么?我们刚好一个学校,我刚好弄坏了他的乐器,他刚好有朋友和我住一个小区,我们刚好口味相近。”
“苍天啊,哪里巧!你就没怀疑过她是故意让你弄坏她的东西,撒谎说自己有朋友和你住一个小区,暗中调查你的口味,好接二连三地引起你的注意吗?”
施年依照这个思路整理了一下他和杨司乐关系的转折点。
全在那个下午。
当他为自己无端使用暴力而后悔不已的时候,杨司乐适时地出现在了他家楼下,突然不计前嫌地和他打招呼,主动提议一起练琴,活见鬼一般地示弱,无条件包容他的任性。
场景依次浮现,他终于反应过来,那天杨司乐好像穿的是校服……谁暑假去朋友家玩儿会穿校服?
一旦认准了这一点,施年对张晴好的分析便多信了几分。与此同时,纠结也多了好几倍。
他答应和杨司乐一起外出吃饭,不代表默认杨司乐的追求,他的本意是缓和两人的关系,回归到普通同学的程度。
但是,他又有点舍不得开口回绝杨司乐的邀请。尤其是杨司乐特别擅长用可可爱爱的表情包开启对话、结束对话。
长时间没回消息,他会“小鸡崽泪目”;说话语气重了点,他会“小鸡崽发抖”;哪怕是随便敷衍一下他的观点,他也会“小鸡崽嘿嘿”,“小鸡崽嘿咻嘿咻”,“小鸡崽扭啊扭”。
他一个破大提琴手能拿小鸡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回个“小鸡崽起开.gif”,然后心甘情愿地被他带着走?
更别说他和杨司乐在一起的时候格外放松。
不用担心迷路,因为杨司乐是台人形导航仪,带往返功能的那种。
不用担心找不到话说,因为杨司乐知道很多有的没的,路过一家占卜店他都能掰扯几段星座和命理。
不用有完成任务一般的紧迫感,因为杨司乐很随便,人际交往随缘,能有空吃饭就一起,不能的话,他还有别的很多事可以做,从来不患得患失。
不用随身带黑皮笔记本,不用随时记备忘录,不用反复检查手机电量。因为杨司乐只说眼前事,和无聊事中的有聊之处,绝不问他的过去,绝不轻易跟他约定,除了固定的那么几个人,比如谢沉、林漓、陈楠,他几乎不提别的同学或者校园八卦。
杨司乐分寸感强,性格好得过分,好得令施年心惊。
他尝试再三,仍旧不能说服自己讲出“别爱我,没结果”这种话。面对杨司乐,他难得有了温柔的觉悟。
收到施年的消息时,杨司乐正在地下室里用手机给林漓他们放新曲demo。
点开微信,施年又发了小鸡崽抖毛,他悄悄咧开嘴笑,回复了一张小鸡崽从墙后露头的“嗨”。
施年得知他在,就问:“你现在在哪儿?”
杨司乐答:“在排练室。”
施年以为是学校的排练室:“排练室暑假期间不是只给校民乐队和校交响乐团用?”
杨司乐:“是吗???我第一次听说。”
施年:“小鸡崽侧目.gif”
杨司乐不懂为什么施年这么喜欢这套表情包,一发小鸡崽,他必定会回,屡试不爽。他后来习惯性地在乐队群里发小鸡崽,陈楠和林漓都吓了一跳,同时回复:“呕。”
“我们在校外借到了排练室,要来玩吗?”
杨司乐随口一问,没抱任何期望,然而施年却顺着他的话茬要了地址。
杨司乐大惊:“!!!你真的要来?”
施年:“不想我来就算了。”
小鸡崽又双叒叕抖毛。
杨司乐笑得嘴巴合不拢:“没有没有,今天正好大家都在,欢迎你来!”
陈楠见他放个歌表情这么精彩,了然大悟地鼓掌:“谢谢队长请客,祝你和队嫂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林漓比他更早发现杨司乐一直对着手机笑个不停,趁机八卦地问:“我们学校?哪个班的?在一起多久了?有没有照片?让我看看呢?”
谢沉离得近,瞄到了杨司乐的手机屏幕,一脸严肃地汇报:“年年。”
“哇~”
“年~年~”
所有人伸长了脖子往杨司乐身边凑,杨司乐连忙把手机倒扣在腿上,耳朵通红地摆手:“朋友,朋友。”
陈楠挑眉:“哪个朋友备注这么亲密?也没听你叫过我楠楠啊。”
林漓啧了一声:“我不是就叫你小楠楠吗?”
陈楠:“你是我杨哥吗?”
杨司乐慌不择路:“楠楠!”
陈楠:“……”
林漓:“呕。”
谢沉找到了证据,公开真相:“是施年。”
他想起对方的微信头像有些眼熟,刚刚就翻出自己的好友列表浏览了一遍,果不其然,是那个好久没聊过天的施年。
即使林漓见过的世面比较多,乍一听这名字还是觉得有点不敢相信:“你们俩不是闹掰了吗?!不是都把对方打成猪头了吗?!怎么突然就年年年年地叫上了啊!”
杨司乐挠了挠脸,露出讨好的笑,卖乖道:“学姐……这事说来话长……”
陈楠嗨起来了:“那就长话短说!”
杨司乐照办:“和好了。”
陈楠:“???这也太短了吧,再展开讲讲!”
林漓想吐血:“别展开了,我怕我又控制不住变成垃圾。”
“学姐……”杨司乐放下手机,颠颠儿地给她捶肩膀,“你再忍忍,求求了!”
“为什么?给个解释。”
“因为他马上要过来。”
“我他妈……”林漓忍不了,握住他的双臂疯狂摇晃,“我问的是你俩为什么和好了!不是问你还想怎么气死我!”
陈楠拍了拍谢沉:“杨哥谈个男朋友,学姐这么生气?”
谢沉听出了他的潜台词,莫名心头不爽,冷冰冰地答:“不知道。”
陈楠摸了摸下巴:“学姐怕不是对杨哥有意思哦。”
谢沉见他把话说开,脸色顿时更差了:“不、知、道。”
陈楠为一段终将无疾而终的爱情献出真诚的喟叹:“唉,直女爱上基,人间悲剧。”
谢沉“蹭”地从椅子上起身:“我去一楼转转。”
因此,当施年依照导航路线,将信将疑地走进“懒得取名字”时,他差点被这冷酷的气氛劝退——
不愧是玩乐队的,女的眼里夹刀,男的目光刺人,活像是要把他扒层皮。只有杨司乐一如既往地对他笑,还有许久不见的谢沉颇为勉强地冲他点了点头以示问候。
“这儿不太好找吧?”杨司乐拉着他的胳膊,把他带到归置好的火锅桌旁坐下,“渴吗?我买了一箱矿泉水堆在地下室。”
林漓看见队长对施年这么殷勤,一口脓血复又涌上胸口。
陈楠则保持沉默,专心致志地观察这个曾经被自己奉为神仙的男人到底哪儿配得上他杨哥。
谢沉用余光密切关注林漓的一举一动,发现她的目光就没从施年和杨司乐身上离开过,妥妥的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在座三人各怀心事,皆是一副不欢迎他来的样子,施年慌得一匹,只想赶紧说完正事走人。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叫住楼梯上的杨司乐:“我有几句话想跟你单独说,说完就走,不耽误你们排练。”
林漓:小兔崽子你已经耽误了,赶快说,说完滚。
陈楠:哇,学神一如既往的直接!我又可以了!
谢沉:别单独说,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
杨司乐:年年好懂事……
“不耽误不耽误,我们今天在讨论选曲,差不多了都。”他咚咚咚跑下楼,“你等我一下!”
林漓逮住机会,盘起手问施年:“打架受的伤好全了?没留下后遗症吧。”
陈楠作为杨司乐的同桌兼好友,必须摒弃个人主观喜好,客观地考察这桩西洋楼和民乐楼的联姻:“首席,众人拾柴火焰高,有什么事大胆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
谢沉不支持他的论点:“万一是私事呢?”
群狼环伺,施年紧张得喉结一滚,寄希望于杨司乐能立刻马上赶紧回来。
杨司乐没让他失望,拎着一瓶怡宝背上一把吉他,又咚咚咚地出现在楼梯上。
他眼睛发亮地看向施年:“怎么站着?坐嘛,别这么客气,他们都特别好相处。”
施年借势躲到杨司乐身后,着实没看出来他们哪里好相处。也就一个谢沉懂礼貌。
林漓见施年小媳妇似地依赖杨司乐给他解围,难免唾弃:“可能是嫌我们这儿脏吧。”
“学姐。”杨司乐近乎请求地劝阻道,“都是误会。”
林漓举起双手投降:“好好好,我不说了。”
杨司乐把水递给施年,贴心地在他发挥不稳定的脑子里添笔记和着重符号,顺带为过去翻篇。
“施年,我给你介绍一下。”
他指了指林漓:“这是林漓,酣畅淋漓的漓,名字好听吧?我们今宵的主唱兼节奏吉他,芭蕾舞系的准高三学姐,特别自律,她有三年没在晚上六点后吃过米饭了。”
林漓真觉得这是自己人生中的一大成就,对杨司乐的介绍词非常满意,脸色稍霁地朝施年点头。
施年哽了哽:“……你好。”
林漓:“其实我们在滨江广场上打过照面,还说过话,不知道你记不记……”
杨司乐反应迅速地打断她:“不记得,下一个!我们赶时间!”
林漓冷笑一声:“见色忘友,真有你的。”
施年垂下眼睫,不敢接话,他确实完全没有了印象。
杨司乐哪怕站在施年身前,看不见他的神情,也能猜到他此刻肯定苦于在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搜索林漓这张脸。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在背后找到施年的手,悄悄地握住了。
“这是陈楠,我的同桌、好朋友,我转到音中认识的第一个同学。他是我们今宵的旋律吉他,特别努力,平常一大爱好是拍自己手上又裂了一层的茧子发朋友圈。”
陈楠被揭了短,当即拍桌而起:“不带你这样的啊杨哥!我那是拍给我亲戚看的!谁让他们逢年过节见着我就说学艺体轻松,我多么有职业责任感一人!”
施年笑了,他也遇到过。
以前他听见这句话会憋着烦,等亲戚走光了再跟爸妈抱怨,但自从上了高中,他坚定地选了这条路之后,他每次听见这句话,都会笑着说:“是挺轻松的。文化课水水就过了,专业课练两三个小时也差不多了,老师说我在这方面确实比较有天赋。”
施正国当着亲戚的面骂他:“半罐水响叮当,给老子谦虚点儿!你弟弟妹妹辛辛苦苦念书的时候你在睡懒觉,好意思说?!”
人一走,门一关,立马变脸。两个人默契地击个掌,一起瘫在沙发上休息。
施正国累了,拍拍施年的肚子:“下次说的时候注意表情,我差点笑场。”
施年也累,赤着脚踩了踩施正国的脚尖:“你也注意一下措辞,有点夸张。”
嗐,谁不是个不用写作业不用考试,每天轻轻松松拉拉琴就好的艺术生呢?
他太理解陈楠了。
施年被转移了注意力,几乎忘了刚刚林漓那一茬,不由自主地回握住杨司乐的手,向陈楠问候:“你好。”
“这是谢——”杨司乐感觉到手上的力度,回头错愕地看向他,确认了他是在笑,而不是惊恐发作,悬上嗓子眼儿的心才落回胸口。
他也被感染得笑起来,介绍霎时变得漫不经心:“这是谢沉,作曲系的。”
谢沉:???
他现在可以肯定,杨司乐和施年有一腿。
陈楠同样听出了门道,用揶揄的目光睨着谢沉:“这是谢沉,作曲系的。”
林漓听乐了,加入逗谢沉的行列:“是我们今宵的吉祥物,高冷团宠,成绩特别好,人生一大成就是用语气词回答所有问题。”
谢沉面无表情:“本来就不用介绍我,施年知道,说不定比你们知道得还清楚。”
陈楠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拆起了杨司乐的台,当着人小情侣的面,真没必要。
林漓倒是察觉出了谢沉话里的气闷,赶紧拉着屁|股下的板凳挨过去道歉。
“谢小沉,我们开玩笑呢,你别往心里去,对不住对不住,学姐重新跟施年介绍你。”
谢沉撇着嘴回视她:“我没往心里去。”
陈楠抓耳挠腮:“你这明显是往心里去了啊沉哥……”
林漓被他非常认真地在生气,但毫无威慑力的样子弄得直发笑:“谢小沉,我们今宵的贝斯手,业务水平极高,特别可爱,擅长当伯乐,有一双别人都没有的慧眼,敢于第一个加入杨司乐的乐队,跟我们这群不着调的人到处忙活跑商演,了不起!”
“噗”的一下,谢沉的脸红得彻彻底底,额头都泛粉。
“施年,听见了没?”
林漓哄好闹别扭的贝斯手,扭头看向施年,却发现施年跟杨司乐杵在一起正聊得起劲,稍微按个头俩人都能亲上了,压根儿没听她的二次介绍。
陈楠兔死狐悲:“见色忘友,杨哥,真有你的……”
那边儿揣测得风生水起,就差没给他俩送入洞房了,这边儿杨司乐还一无所知,自顾自地追问施年:“你说有事要和我说?什么事?”
施年垂眼看了看他依旧没撒开的手,突然不是很想说了。
他发现,杨司乐带给他的不仅是一时的轻松,还有稳定的安全感。
尽管这可能只是一种没来由的、偶现的默契,使得杨司乐能刚好替他解围排忧,但他自己确实享受其中,丝毫不怕这种机缘巧合一旦消失不复,他会变本加厉地焦虑与故步自封。
他舍不得让杨司乐走,甚至舍不得让杨司乐成为他的男朋友。他想和杨司乐做朋友,长久一点的朋友。
他想继续被只着和令人依赖的安全感所包围,过上一直以来憧憬的正常人的生活。
不冲他发脾气,吃饭AA,回请饮料,主动来等他排练结束,开学一起吃饭,都不是问题。
至于杨司乐的爱慕,他可以慢慢澄清,循循善诱地开导他,在朋友的界限内给予他最大的回应,绝不会让他进一步误会和受伤。
“也没什么……”
他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既是撒谎,又不是撒谎地通知杨司乐:“明天开始我要准备乐团比赛,应该没办法和你一起吃晚饭了。跟你说一声,免得你白跑一趟又来等我。”
这是很大的进步,施年肯提前告诉自己这件事。杨司乐觉得欣慰,没有问他为什么不在微信上说。他允许年年对自己撒一点小谎。
他笑着捏了捏施年的手,低头凑到他耳边,小声鼓励道:“好,那你要记得吃,比赛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