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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对,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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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饭已经冷透了,躺在书桌上依旧没有人动。

    施年反应过来自己健忘症发作,把昨天一整天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就惊慌失措地推开杨司乐,一个人躲进了卫生间,无论杨司乐怎么叫他,他都不应。

    这家酒店大床房的卫生间不能反锁,杨司乐只是顾虑着施年的心情才没有径直推门进去。他站在卫生间门口,从门缝里越来越清晰地听见了沉重急促的呼吸声。

    “施年,我能进去吗?”他敲了敲门,柔声说,“让我看看你。”

    施年不理会,蹲在花洒下后悔得直掉眼泪。

    如果刚才他能稍微镇定一点,嘻嘻哈哈开个玩笑,说自己还没睡醒,再步步为营地从杨司乐嘴里套话,不至于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他瞒住了学校里那么多人,独自对付过无数场类似的危机,再多瞒一个人也完全不在话下。

    可这一个月以来,他习惯了在杨司乐面前放松自己,更别说是像今天一样,一睁开眼就见到杨司乐,他哪里还想得起平常用在别人身上的心计?没有当场泣不成声地抱着杨司乐大哭一场,而是躲起来慢慢消化惊恐,已经是克制的结果了。

    杨司乐有些后怕,他不禁想,如果自己没来青原,施年是在和小提琴首席同住的期间忘了一整天的事,那他该有多无助多孤单。

    但是,如果自己没来,或许施年昨天也不会生气,说不定压根儿不会被刺激成这样。

    他叹了口气,又抬手叩门。这次不是征求意见,只是通知。

    “施年,我进来了。”

    等了两秒,施年没答应也没拒绝,他便推开了卫生间的玻璃门。

    谁成想,开了第一道门还有第二道——施年把自己关在了淋浴间里。

    杨司乐看见这一幕,莫名想起老鹰抓小鸡这个游戏。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推开第二道玻璃门,在一个劲儿掉眼泪的施年旁边靠墙坐下来,拿出手机问:“我们改签吧,今天中午回去可以吗?”

    施年不说话。他还是记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回庆江。

    杨司乐见他垂着头,默默地把哭声往肚子里吞,接着说:“12:12这一趟差不多,可以休息会儿吃个早午饭再慢慢去车站,你看看?”

    他把手机放到施年蜷起来的腿上,征求他的意见,施年却突然重重地喘了几下,猛地把他的手机砸回他怀里,扭过头声嘶力竭地大叫道:“我不记得了!”

    “破窗效应”可能同样适用于人的心情,一旦放弃挣扎,不计后果地喊出了埋藏许久的心声,后面就容易滔滔不绝。

    “我全都忘了,一个都不记得了……”施年开始破罐破摔,“为什么要回庆江,为什么你会说那种话,我不记得,连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三两下擦掉眼泪,吸了吸鼻子,强装无所谓地望着一脸平静的杨司乐,甚至不屑地勾了勾嘴角:“你不信?我没和你开玩笑,也不是为了表演那个中二病的破梗,我就是有健忘症,有三甲医院诊断的那种健忘症,听懂了么?”

    “哦,至于什么‘小学同学’,我只是装成想起你了的样子,其实你在我心目中就是个认识半年最近才成为朋友的转学生。”

    说到这儿,撑着施年的那股气豁然泄掉了。

    因为彻底忘了昨天,彻底忘了“喜欢杨司乐”是一件被他暗中否决了的事,所以他心里酸楚。

    他的确没想起小学时光,但杨司乐在他心目中,早已超过了“认识半年最近才成为朋友的转学生”。

    无奈发生了这种事,他总不能说:“虽然我没想起你,说不定哪天还会忘记你,但我最近发现自己有点喜欢你,其实你在我心目中和别人不一样。”

    他还不至于这么厚脸皮。

    施年深呼吸,试图把再度涌上眼眶的热泪给憋回去。

    但于事无补,他还是瘪起了嘴,哭得像个始终得不到大人信任的小孩子。

    “对,杨司乐,我一直都在撒谎、在骗你。”

    他用睡衣袖子蹭掉一行眼泪,新的一行又啪嗒啪嗒地落下来。

    “我不需要你同情,你生气是应该的。”

    哭腔也憋不住了。

    “真的,我、我没关系,我习惯了,没什么大不了,但你肯定是第一次听说。我理解,希望你也理解理解我。”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我没想过要伤害谁,你要走就走吧,对不起,对不起。”

    施年用尽全力想让自己看起来满不在乎,可他自以为镇定得体的话,听在杨司乐耳朵里却显得那么语无伦次,那么……可爱。

    “我说我要走了吗?”

    杨司乐叹气——不知为何,最近和施年待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想叹气,好像怜惜,又好像掺杂了别的什么令他不忍的东西。

    “我说的是我们一起走。”

    他把手机揣进包里,跪坐起来抱住施年,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哭。

    “我之前身边是没有得健忘症的,但这不代表我不相信有人会得健忘症。施年,我相信你,没想过要笑你,更没想过为这个生气,不和你做朋友。”

    施年闻言,终于肯放声哭了。

    杨司乐拍拍他的背,问:“是不是之前有人拿这个病嘲笑你?”

    施年把脸埋在杨司乐的肩上,贪心地回抱住他,犹豫着点了点头。

    杨司乐:“告诉我,我帮你骂他们。从小学开始,一个都不放过。”

    施年抽噎着说:“我、我记不清了,应该是从初、初中开始的。”

    杨司乐温柔地揉捏他的后颈,一节一节地往后背摸,帮助他放松:“那就从初中开始。那些人怎么笑你的,大胆说出来,我一个个骂。”

    施年收紧手,耳根通红地说:“他们说我很装……”

    杨司乐故意曲解他的字面意思:“装什么,装可爱吗?你哪儿用装啊,你本来就可爱,是他们有眼无珠。”

    施年:“有男生说,我是为了吸引女生的目光……才这样的。”

    杨司乐张口就来:“你昨天坐在餐馆里点个菜服务员都盯着你看,哪儿还用专门吸引,听他们瞎扯。”

    施年又呜呜呜:“我不是中二病!我很适应地球人的身体!”

    杨司乐听笑了,拉起他的手掌看了看:“不对啊少年,我看你骨骼清奇,不像是地球人。”

    他就势把施年的手牵到嘴边亲了亲:“像是从经费爆炸的治愈系动画里走出来的男主角。”

    施年被震惊得忘了哭,连忙直起身,结果后脑勺却撞到了杨司乐的下巴。

    杨司乐吃痛地松开手揉下巴,施年见他对那个动作没有更多的反应,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要是刚才装无知无觉,说不定还能被杨司乐多亲两下,唉。

    “不哭了?”杨司乐见施年止住了眼泪,终于松了口气,向他确认道,“现在心情好点儿了吗?”

    “好多了。”

    “还怕我走吗?”

    施年想起刚才边哭边打小报告的自己,顿时羞耻得不行,不敢再看杨司乐。

    “……不怕了。”

    “那就好。”杨司乐从地上站起来,“我特别怕你像期末展演那天一样,非得跟我打一架才行。我现在可打不过你,只能被你按在地上捶。”

    施年仰起头,用疑惑的眼神望着他。

    杨司乐伸手想把他拉起来,一低下头,凑巧对上施年刚哭过的湿漉漉的眼睛。

    他的心当即一缩,浑身上下的血液都纷纷加速,臭不要脸地奔走相告。不然没办法解释为什么他的四肢和大脑同时蠢蠢欲动,一副想立刻干点什么的样子。

    “……咳咳!”他触电似地收回手,清了清嗓子,“因为我昨晚没睡觉。”

    施年自己站起来,扯了张卫生纸擦眼睛,鼻音浓重地问:“为什么不睡?有事情耽搁?”

    杨司乐百思不得其解,唯有靠订车票来发泄这种不干点什么不行的劲儿。他背过身,在手机上调出今天一大早找付宜要的施年的身份信息,当场买了两张车票。

    “不为什么,手机太好玩了。”

    直到坐上回庆江的动车,施年追问了好几次,杨司乐也没把昨天发生过的不愉快复述给他听。

    施年早上哭累了,从杨司乐嘴里问不出新东西便打着哈欠,放心地打起了盹。

    杨司乐被那股念头一激,仍旧精神得很,甚至灵感爆发,脑海里蹭蹭蹭地往外冒故事和旋律。

    他蹑手蹑脚从包里拿出歌词本,放下小桌板笔走龙蛇,时不时再偏过头去,偷偷看一眼施年的睡脸。

    他后知后觉,这可能就是最好的结果——尽管他至今不知道,且有可能永远不知道,施年昨晚为什么执意要一个人回庆江,为什么会被一个小小的误会打击成这样。

    但是,好歹施年忘掉了陈楠说的话,忘掉了晚饭后的不痛快,忘掉了要一个人回庆江的事,可以毫无嫌隙地和自己坐在一起,并充满信任地向自己袒露健忘症的细节,问什么答什么,乖得让人……

    又想干点什么。

    肯定是干活,对对对,干活!杨司乐收回视线,赶紧埋头写歌词。

    写着写着,还是忍不住扭头看向抱着大提琴,睡得小鸡啄米的施年。

    既然在年年那儿,自己已经成了学校里的唯一一个知情人,以后他不用再在自己面前掩饰病症了,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也可以大胆一点,尝试着做回他的“洋洋哥哥”呢?

    同性恋和“同性朋友”之间不能亲亲抱抱举高高,和要好的“哥哥”总可以了吧?

    杨司乐按流程毫不严谨地论证了一番,觉得这个主意很行,非常行。

    他真的好想干点什么,想得都快骂脏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