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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你舍不得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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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不给付宜添麻烦,杨司乐在沙发上睡了一晚。

    第二天清晨起床,他发现卫生间里不属于自己和付阿姨的第三把牙刷换了方向,便推测施年趁自己睡着的时候偷偷溜出来过。

    可能正是因为出来过,施年第二次忘了上锁,他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往下压了压门把手,房门竟然开了。

    逼仄的卧室窗帘紧闭,光线昏暗,施年蜷在厚重的被窝里,面朝窗户,睡得香甜。

    杨司乐蹑手蹑脚绕过床尾,来到床边,蹲在地上无声地望着自己还没醒来的宝贝。

    施年睫毛长、皮肤白,纵使没有照明,也像个摆放在橱窗里的洋娃娃。他越看越想占为己有,越看越想让这个洋娃娃充满生机地活过来,冲自己笑,要自己抱,主动给自己亲一亲。

    他向来想到什么做什么。

    新一周的别离已经来临,触碰的欲|望简直一发不可收拾。杨司乐只稍作犹豫就屏住了呼吸,一只手扶着床头柜,另一只手按在床沿,慢慢地、悄悄地倾身,靠近了施年的脸。

    但他其实不会接吻,他害怕掌握不好力度和技巧,莽莽撞撞地把施年吵醒了,到时候他没法解释。他万万不能再重蹈覆辙。

    于是他在离施年的嘴唇仅剩两指宽的距离时停了下来。

    他躬着腰仰着下颌,维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用目光贪婪地描摹近在咫尺的双唇,肖想了一番他们初吻的画面、两情相悦的场景,最终仍是无奈作罢。

    时间不等人,连和施年当面道别都成了奢侈,杨司乐在心底叹了口气,依依不舍地从床边起身,看了他最后一眼,就转身离开赶去南站坐动车。

    房门极小心地被关上,卧室里的光源只剩下一弯月亮。施年听着外面客厅传来的窸窣脚步声,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

    他伸手去摸刚刚杨司乐放在他枕头边的东西,出乎他的意料,居然是一条汗巾。他展开这条汗巾,借光观察了一会儿,然后把脸埋在柔软的面料中嗅了嗅。

    隆冬季节,汗巾派不上用场,满溢着洗衣液的香味,他多少有点失望。紧接着,他又为自己的这份失望感到荒谬,翻脸不认人地丢开了它。

    他起身来到窗边,默不作声地把窗帘拉开一条细缝,躲在后面往楼下看。没一会儿,背着双肩包的杨司乐就出现了。

    现在不到六点,天都没亮,宛如深夜,施年看着他孤零零地顶着寒风埋头往前走,也觉出了一点孤单和失落。

    杨司乐似有所察,忽然止住脚步回身向楼上望。施年吓了一跳,慌忙放下窗帘挡住自己的半张脸,倚着窗户感叹好险。

    但转念想到天色这么暗,距离这么远,杨司乐不太可能发现自己的存在,他又立刻恢复了些许信心,重新掀开一点儿缝往外看。

    楼下的杨司乐却消失了。

    走这么快是着急去赶动车吗?既然那么着急,何必大老远地跑来,浪费休息时间,不如在庆江好好呆着,他才不缺这点来自哥哥的关心。

    施年躺回床上,说服自己迅速入睡,不要在乎这种小事。然而杨司乐临走前的行为实在无法不让他多虑。

    他凑那么近是要干嘛?放条汗巾不需要脸对脸地放吧。

    难道……自己脸上粘了什么脏东西?!

    施年悚然一惊,抬手探查自己的眼角——没有眼屎;再摸嘴角——也没有口水印。

    操,杨司乐到底是打算做什么!

    正当他忍不住往杨司乐可能是想在自己脸上画猪头这个方向猜的时候,放在枕头边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

    杨司乐给他发了条微信:“年年开门。”

    施年眼睛瞪得溜圆,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狂喜出其不意地攫住了他的全部心神,使他无暇他顾,立马从床上跳了起来,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就嘀嘀咚咚跑出卧室去给杨司乐开门。

    打开防盗门的一瞬间,只见一个黑影扑过来,他被冲撞的惯性带得后退一步,下一秒怀里便多了一团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形挂件。

    “杨司乐你……”

    杨司乐不计前嫌,紧紧抱住了他,气喘吁吁地截断他的话:“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不过是出于直觉回头望了一眼,结果意外发现施年居然在楼上偷看自己,于是他顿时高兴得什么也顾不上了,拔腿就往回跑。

    真切地把人抱住后,他才觉得灌进外套里的冷风被挤了出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无比合他心意的暖宝宝。这样一来,再站十二个半小时似乎也变得可以享受了。

    施年双手尴尬得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索性任他抱着。

    杨司乐把嘴唇贴在他脖子与肩膀的交界处,:“年年,说你舍不得我走。”

    施年被他呵出来的热气激得麻了半边身子,舌头都要捋不直了:“杨、杨司乐……”

    “嗯。”杨司乐闭着眼应了一声,重复道,“说你舍不得我走。”

    施年脸颊发烫,耳根通红,几乎快受不了这种折磨。他偏过脑袋,躲开脖子上那双被风吹得冰冷的嘴唇,意欲把杨司乐推开。

    杨司乐不许,用力把他拉回来锁在自己怀里,蛊惑似地轻声说:“乖,说给我听。”

    施年慌了,矢口否认:“你发什么疯!谁舍不得你啊!”

    杨司乐越发肯定:“那你说,杨司乐,以后不要来看我了,我不稀罕。只要你说,我以后就不来了,你说吧。”

    这还是林漓林老师教他的,二选一,极与极,简单好用易判断。

    杨司乐不想吵醒付宜,低声催促他:“再不说我就要赶不上动车、赶不上晚自习了。”

    施年说不出口,仰起脸求他:“哥……洋洋哥哥,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你不用做出和我兄弟情深的样子,放过我行不行?”

    杨司乐不放:“谁和你兄弟情深?你不是叫我杨司乐么。”

    论力气,施年拗不过,他咬牙切齿地掐了一把杨司乐的胳膊:“我舍不得你走,可以了吧,松手!”

    杨司乐心满意足,松开手退回防盗门外,冲他笑道:“我也舍不得你。”

    他主动合上防盗门,做出彻底告别的姿态,可最后他还是忍不住探头进去叮嘱施年:“我走了,你快回去躺着,光着脚小心着凉。我下周末再来看你,你要听医生的话,好好吃药好好治病,别惹付阿姨生气。”

    施年攥住门把手,气急败坏地往里拉:“要你管!”

    两个人隔着一扇门角力,杨司乐猝不及防从狭窄的缝隙中亲了他眉心一口:“哥哥真的走啦。”

    “快滚快滚!”施年炸了毛,把门使劲一关,靠在门板上慌乱地用手擦拭被杨司乐亲过的那处皮肤。

    杨司乐倒是柳暗花明,神清气爽地飞奔下楼往南站赶。等上了地铁,他还不忘给施年发一个小鸡崽蹭脸脸。

    施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干脆不回,大被蒙过头培养睡意。

    闭上眼十分钟,还没睡着,脸倒是越来越热。他睁开眼,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自己被亲过的额头。

    逃不过,避不开,又回到了那个问题——

    杨司乐究竟想干嘛?

    杨司乐没想干嘛,他就想用一颗任凭雨打风吹的真心唤回他的宝贝年年,一个周末不够,就两个周末,两个周末不够就三四五六个。

    但经过那天清晨,他算是醒悟了,施年是个口不对心的小孩儿,不用点强硬的手段显然不行。

    因此他单方面断了和施年固定通话的习惯,哪怕再好奇他的近况,也坚决不主动打电话去问,一切等星期六傍晚到了上海再说。

    施年暗暗嘲讽他幼稚老套,傻|逼才看不懂这一招,他看得那叫一个明明白白。

    适逢心理疏导和药物治疗进入了瓶颈期,他这段时间回想起的往事和学习技能极为有限,心情难免烦躁,自然对杨司乐的盘算相当不满。

    行,谁都别搭理谁,谁先说话谁是狗。

    杨司乐一旦消了声,平时唯一会找他聊闲天的只剩下一个叫张晴好的男同学。他有一点印象,勉强能说上几句不至于露馅。

    他从张晴好的口中得知,杨司乐的乐队好像是出了问题,谢沉遇上社团活动课都待在教室里,没像往常一样去民乐楼。

    施年不记得谢沉,但这个名字在去年的笔记本上出现过很多次,于是他在杨司乐第三次来上海时留心问了问。

    杨司乐怀疑谢沉对他而言还是特别的那一个,不太乐意详谈,搬出林漓敷衍道:“他跟我们的女主唱有点故事,你别想了。”

    施年言之凿凿:“医生让我想的。”

    杨司乐皱眉:“其他可以想,这个不准想。”

    施年好不容易逮到了能和他对着干的机会,岂肯轻易放过。

    “凭什么?你说不准就不准?”他放下电视遥控器,认真地告诉杨司乐,“我笔记本上记了好多遍我喜欢他,我了解一下自己喜欢过的人不可以吗?如果某天你也有了喜欢的人,你难道不会好奇吗?”

    杨司乐有些恼怒,不仅是因为施年对谢沉的关心,还因为施年对今宵解散一事毫不关心。

    他喜欢的人不在乎他在乎的东西,只在乎一份早已失效、模糊的心绪,他无法继续安慰自己,施年其实对他仍有爱意。

    施年见他沉默,不无得意地讽刺道:“算了,你没喜欢过别人,怎么会懂。”

    杨司乐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上的相声节目:“是啊,我不懂,我喜欢的人不需要我懂。”

    施年没想到他会爽快坦白,由是一哽:“你……有喜欢的人了?”

    杨司乐大方承认:“嗯。”

    “是谁?”

    “说了反正你也记不住。”

    施年被他揭了伤疤,绝没有给他留面子的道理:“别是换得太勤快,不好意思说名字吧?你们这种搞乐队的最滥情,朝三暮四不是常有的事?”

    杨司乐扭头看向他,目光阴沉:“你说对了,我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今天骗这个女生和我睡,明天骗那个女生和我睡,你管得着么?”

    “杨司乐!你怎么这么!”施年较起了真,“这么……恶心。”

    杨司乐又痛又怒地望着他,良久后才哑声说:“更恶心的事我还没说呢,你对搞乐队的人的想象也就这点儿了。”

    施年承认,自健忘症复发以来,怼杨司乐成了他的条件反射,很多时候他就是看不惯杨司乐开开心心的样子,故意找他茬。

    但他发誓,他今天是真的想问杨司乐有关谢沉的事,只是提到了“喜欢”这个话题,他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负面情绪。

    尤其当杨司乐说自己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他便更控制不住内心的难过和嫉妒了。

    杨司乐脾气很好,以往总是迁就他、包容他,今天却没有。他为了护住那个不在场的心上人的名字,一步都未曾退让,证明那个人不是他一时兴起的选择,而是非常特别的存在。

    起码比自己这个弟弟更特别。

    施年嫉妒得快疯了。他就是双标,就是任性,就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杨司乐点灯。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杨司乐怎么可以有倾慕的对象?

    杨司乐也气疯了,后来没再应他一句话,和付宜打过招呼便提着行李提前去了动车站,没留下来过夜。

    付宜在洗衣服,见他刚到三小时就要走,觉出了不对劲。

    她一看施年房门紧闭,立马什么都明白了,也不好意思拦着杨司乐,给他转了几百块的微信红包表示安抚,嘱咐他去找家好一点的酒店落脚,千万别理施年这头倔驴。

    杨司乐这两个半月节俭出毛病了,不愿意为短短几小时的睡眠额外支付五六百的费用,硬是去动车站坐着睡了一夜。

    南站晚上开着中央空调,但还是不算多暖和。他本想写会儿曲子熬一夜,等上车了再盖着外套睡,结果后半夜没熬住,一不留神就睡了过去。

    中途他被冷醒好几次,没当回事,戴上卫衣兜帽,把手放到大腿底下暖着,继续睡。

    坐在他旁边,同样候了一夜车的阿姨拍他胳膊,他没反应,推了推他的肩头,他才心跳过速地惊醒。

    “小伙子,你是回庆江北哇?检票了。”

    杨司乐头疼脖子僵,抬手揉着后颈看了眼候车大厅里醒目的时钟,向阿姨道了声谢,赶紧抓起书包去排队检票。

    直到这时,他都不怎么在意,上车后还有精神回复陈楠的微信,顺便确认施年没有发消息跟自己认错。

    前两周哪怕施年再嘴硬,和自己再生分,他也没生过气。他甚至颇为乐观地觉得,施年是因为信任他,才会故意这样暴露性格上的缺点。

    可这回不一样,他容忍不了施年践踏自己的热爱,他必须得为此道歉。

    如果施年不道歉,那三天后他不会请假来给他过生日了,生日礼物也得重新考虑要不要给。

    杨司乐自认为这个惩罚还挺狠,压根儿没想过自己无法去上海给施年过生日的可能性。

    回到庆江的当晚他就感冒了,先是四肢酸痛、流鼻涕,紧接着是咽喉肿痛,咳嗽,眼睛发干,最后是食欲不振,头痛欲裂,上吐下泻。

    陈楠吓得押着他去医务室检查,他老老实实地跟校医交代,自己这段时间总是头痛,跟有人拿榔头反复敲脑仁儿一样,很影响睡眠质量。

    医生问了他最近的作息,诶哟一声:“同学,你怕不是神经衰弱了。”

    他签了张出门条,递给陈楠:“你帮他去跟班主任请假,他得到正规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

    陈楠急得跟杨司乐得了绝症似的,箭一般地冲回教学楼,利索地替他把所有事办妥了,包括给岑婉萍打电话。

    杨司乐心想,哪儿有那么夸张,顶多是重度流感,喝点冲剂睡两觉,扛过去就能好。

    岑婉萍比他重视,带他去庆江市第一人民医院挂了专家号,又是查血又是照CT,折腾一下午,最后确诊为神经衰弱、胃痉挛、上呼吸道发炎,伴有低烧症状。

    然而不知是进食太少,免疫系统抗议了,还是医院里确实有“病气”这么一说,杨司乐在门诊观察室输了两小时的液,回家后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加重了。

    十七号晚上,他的左后背突然起了一大片带状疱疹,又痛又痒,使他辗转难眠。十八号凌晨,他的体温突破了38℃,且有直奔39℃去的势头。

    这时他已经昏昏沉沉,没办法起床独自去医院看病。

    岑婉萍早上怎么叫门都没人应,进了屋才发现,她的宝贝儿子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双目紧闭,浑身湿透,嘴唇惨白。她差点儿没被眼前的画面吓出个好歹来,火急火燎地载着他去离家最近的医院挂急诊。

    医生的结论是:作息不规律,休息得太少,抵抗力大幅下降,体内潜伏的“水痘-带状疱疹”病毒侵染神经,现在发作了出来。

    杨司乐从小到大没得过水痘,整个人被神经痛和深入骨髓的痒,以及不退的高烧折磨得憔悴不堪,毫无生气。

    医生给他开了外用的药膏和内服的镇痛片,让他实在捱不住了再酌情吃一粒。最重要的还是好好休息,好好吃饭,增加抵抗力。

    杨司乐这下不用犹豫要不要跟薛老师请假了,一天二十四小时,他有十个小时苦于高烧昏睡不醒,剩下几个小时留给吃饭、吃药涂药、上厕所、去医院输液。正常上学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难得清醒,或是痛痒得睡不着时总会想到施年,想他生病生了那么多年,是否就是像自己现在这样,难受得平生愤怒。

    于是他又不忍心责怪施年了,他体会过一次病情的反复便彻底原谅了施年的所有不对。施年比他以为的更有韧性。

    如果年年看见他病成了这样,会对他温柔一点,和他好好说话吗?

    年年心那么软,肯定要心疼死了。

    病中的渴望极易变成康复的指望,杨司乐一开始这么想,去上海给施年过生日的愿望便越发强烈,不能阻绝。

    都说十七岁是最好的年纪,他希望自己可以见证施年十七岁的第一天。

    十九号凌晨,他的体温从38.8℃降到了37.9℃,虽然仍旧在发烧,但好歹不会走个路都东摇西晃、天旋地转了。他定了四点半的闹钟,起床偷摸着收拾吉他和二十号一天要内服外用的药。

    岑婉萍这两日一边照顾他一边处理工作杂务,也疲惫不堪,四五点正是睡得最沉的时候,她对儿子准备溜去千里之外的上海的事毫无察觉。

    如今的主客观条件不允许杨司乐再省钱,他大手一挥,奢侈了一回,打车去庆江北站候车。

    车票是早就订好了的,多亏前几天跟施年吵完架没在气头上退票,他现在还有座位可以坐。

    等动车驶出了庆江界,他才敢和岑婉萍发消息报备自己的去向:“妈,我去上海找年年玩,给他过了生日就回来。我好多了,烧也退了,会按时吃药的,你不用担心。”

    他怕岑婉萍骂他胡闹,大胆夸下了退烧的海口就掩耳盗铃地关了机,盖上外套睡觉。

    长途动车经停站多,乘务员时不时还会推着餐车来回走,询问各位乘客要不要盒饭,要不要纪念品。杨司乐被吵醒了无数次,休息得很累。

    盒饭的菜色偏油腻,他光是闻着车厢里的气味都反胃,压根儿吃不进去。为了减少去卫生间的次数,以免无人替他看管座位,丢失重要的证件和财物,他连水都没喝几口,醒了睡,睡了醒,醒了再睡,如此循环了十二个小时。

    下车时,他明显感觉到,不流通的空气和缺食少水加重了自己的病情。他头晕脑胀、脚步虚浮,看人都重影。

    除此之外,厚重的羽绒外套也捂得他背上的疱疹阵阵发烫发痒,逼得他心浮气躁。

    有什么办法,是他自己要来的。

    临近春运,月台上人山人海,无数手提肩扛几大包行李返乡,或是将要入驻这座城市的人堵在手扶电梯和直升电梯前,导致月台中间地带的出站速度严重受限。

    杨司乐精神不济,步子慢,带的行李也不多,不一定非要坐电梯。为了不影响急于回家的人,他花了九牛二虎之力钻出人群,来到月台边,沿着动车轨道往楼梯的方向挪。

    可不耐烦的人依旧很多,天南地北的方言混杂在一起,你说一句“咋不走喃”,他说一句“别推我好伐”,便像成群的苍蝇进了瓮,吵得瓮里的杨司乐头都快炸了。

    他没有可以扶的东西和人,仅剩的气力尚且能支撑他虚弱地行进,只不过走上两步他就得停下来歇几秒,喘喘气,咳嗽几声。

    眼看楼梯近了,人群更密了,杨司乐难免也急躁起来。

    他往里靠了靠,意图融进正假装有序排队的人流,生怕自己让了第一个,就要被迫“礼让”接下来的无数个,成为全月台最后一个出站的。

    他快坚持不住了,不能把有限的精力浪费在无用的等待上。

    因此他埋头又往里站了一些,结果左侧的中年女乘客为躲避前人巨大的行李,向他这边跨了半步,他不小心踩到了她的后脚跟。

    “挤啥子挤!”这位阿姨当场弯起手肘,用力格开了他的身体。

    好死不死,这一手肘正好打在了杨司乐的胃上。

    他痛得低呼出声,下意识躬身护住肚子,结果背上的吉他又在不经意间戳到了另一个爷爷的脸。

    大爷老当益壮,挥手别在吉他的琴头,轻而易举就把他再次朝外推了推。

    杨司乐头晕眼花,没稳住重心,接连几步趔趄,身体被吉他带得向后一倒,竟失足掉进了一米深的动车轨道。

    现场骤时响起惊呼:“有人掉下去了!救救命啊!”

    杨司乐摔在吉他上,吉他摔在了铁轨上,震得他胸口发麻,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艰难地睁开眼,试图爬起来,可他手软脚软,失败了。

    月台边围着无数或惊恐或急切的面孔,有人朝他伸出手,嘴唇张张合合,不知在说什么。待他意识到自己产生了耳鸣,已经是各种噪音和人声恢复后的事了。

    他听见朝他伸手的那个女人向远处望了一眼,然后低下头朝他吼道:“发什么愣!快点上来!马上又有动车要进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