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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给闻濯发条短信呢……”简未然趴在床上,握着花了三百块从逐流那里购置的老式手机,小幅度地扭动着身子、难以入眠。
他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情窦初开的中学生,好不容易要到了心仪对象的手机号,却踌躇不前,始终没有勇气点击发送键——这是什么鬼形容啊!
简未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在黑暗的空间中瞪大了眼睛,眼前除了床板雕花的模糊轮廓,便只剩下一片茫然的虚无。
他不太清楚自己内心是否还想再见到闻濯。
一方面,虽然他笃定用符咒伤他的人不是闻濯,但他差一点就在闻濯家门口魂飞魄散,要说对那个地方没有产生阴影,他自己都是不信的。另一方面,许是他最近经历了太多事情:受伤、知道自己死状惨烈、连安宁和章承业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让他产生了一种向闻濯倾诉的欲丨望——至于为何是闻濯,大概他们阴阳相隔,生活上不会有任何交集,这样的关系致使他无论向闻濯诉说什么,都非常安全,不会有任何影响。
这样想着,简未然在做出决定之前,已经进入了梦乡。
等他醒来时,日子又过了一天,他迷迷糊糊地拿过手机,看了看时间,还不到早上七点,于是打算调整下姿势再睡一觉,结果腹侧被一个方状硬物硌得生疼,伸手摸出来一看,居然是从逐流那里买来的手机!
当然,一个手机并不足以让简未然惊诧,令他惶恐不安的是,手机屏幕上居然显示着“短信发送成功”!
他记得自己昨晚睡前,好像是把闻濯的手机号码输入到了收件人那一栏,短信内容编辑的是:“我很好,不用担心。”但他没料到自己随便扭一扭,就摁到了发送键啊!
怎么办、怎么办……这个短信,能撤回吗!
幽冥的简未然正趴在床上抓耳挠腮,一副悔恨不已的模样,瞌睡早已烟消云散,而现世,现在正是晚餐时间。
今晚难得闻解云回家陪闻濯吃饭,尽管闻濯没有胃口,但看见坐在自己左侧,仪态优雅地切着牛排的长子,也不忍心扫了他的兴致,强撑着笑脸,解决起自己面前的食物。
闻濯一直教育儿子们“食不言、寝不语”,就算是久违的父子共餐,此时的餐厅里,也只有偶尔响起的刀叉碰撞瓷盘的清脆响声,所以,当闻濯的手机传出短信提示音时,显得尤为刺耳。
手机放在闻濯的右手边,他本未打算吃饭时查看消息,但他余光瞄见手机屏幕上显示一封信件飞过的动画后,立即黑了下来,随后,鲜红的血液从屏幕四周向中涌去,就算是闻濯,也不免大吃了一惊——难道是病毒?
顾不得闻解云投来的探究眼神,闻濯放下刀叉,拿起手机,点亮了屏幕——血液消失了,只有一条发件人为空白的短信框出现在了屏幕上:“我很好,不用担心。”
闻濯失神地看着这七个字,想到这极有可能是简未然发来的消息,就不由自主笑了起来——简未然没有出事,没有离他而去,真好。
不了解来龙去脉的闻解云只瞧见闻濯一会儿诧异、一会儿迷茫、一会儿又哑然失笑,简直像受到了什么刺激精神失常,立马担忧地开口:“爸爸,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没事。”闻濯只觉心底的阴霾一扫而空,看向闻解云时,眼底带着无尽的笑意,“解云,这段时间让你担心了,我已经没事了,嗯,今天的牛排煎得真不错。”
这欲盖弥彰的话语让闻解云心底的怪异感更加强烈,他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闻濯,一本正经地问:“是爹地的事吗?”
这一刹那闻濯总算冷静了下来,收起过于激烈的情绪,伸手摸了摸闻解云的头顶,温和地说道:“解云,抱歉,这件事还不能告诉你。”
闻濯其实一开始考虑过告诉闻解云和简飞星,关于简未然亡魂的存在,他最终他还是决定在简未然没有自行回忆起往事前,都瞒着两个儿子。
理由很简单,他已经饱尝了相见却不能相认的沉痛,所以,他不愿意儿子们也经历同样的悲伤。
简飞星向来神经大条或许还好,闻解云搞不好会直接崩溃掉,而且,以他对闻解云的了解,一旦他告知闻解云,唤醒简未然的记忆,有可能致使简未然陷入困境,闻解云一定会不顾自己的绝望,也要守住这个秘密。
闻解云向来就是个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孩子,纵容是闻濯如此敷衍的说辞,他也仅仅是抿着唇,点点头,半晌后冷淡地应道:“我知道了。”
这一刻闻濯有些庆幸简未然失去了记忆,要是简未然发现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在闻濯的照顾下,成长得如此压抑,绝对会对闻濯百般指责。
闻濯对自己持有这种侥幸的想法感到羞愧,这样的羞愧令他单是回复简未然的短信,也有种无法面对的无地自容。
可对方毕竟是他牵肠挂肚了整整一个月的简未然,好不容易有了消息,他怎敢置之不理?
于是,他用生平最快的手机打字速度,在回复栏输入道:“那就好,我很想你。”末了,准备点击发送前,他又觉得这样的话太过露骨,赶紧删掉,又重新输入:“是遇上什么事了吗?”但转念一想,如果简未然在齐翼找道士布阵后真的来过这里,并且受到了伤害,他这样的话就似乎像是在推卸责任,也不妥当,只好纠正道:“家里订购了一批西班牙红虾,希望还有机会与你共进晚餐。”这样,闻濯总算满意了。
事实证明,闻濯不愧是和简未然一起生活多年的合法伴侣。
简未然发现自己再难入睡,不得不爬起床,将咸蛋和粽子放进蒸锅里热上后,去浴室用左手洗漱完毕,再回到厨房,兑上白糖和芝麻当粽子的蘸料,这时他的早餐也热好了,只能使用左手的他,握着夹子将蒸锅里的咸蛋和粽子夹进盘子里,端到餐桌,笨拙地剥开,正准备食用时,收到了闻濯这样的短信,他只想仰天长啸——红虾什么的要怎么拒绝!
要不是还限制着他自由行动的伤提醒了他,曾经在闻濯家门前经历了多么恐怖的事情,他真是恨不得马上就赶去闻濯家里吃虾了。
哎,其实他本来不是那么夸张的吃货,可是养伤半个月,他都没吃到自己下厨做的饭菜,被养刁了的胃口早已怀念那熟悉的美味,而闻濯做的菜正好也是那个味道,所以令他感到格外的无法抗拒。
“可是……我要是答应得太爽快,会不会显得不够矜持。”简未然一边伸手从餐桌上拿了一盒牛奶,插上吸管吸了两口,一边思索着回复闻濯的内容。
“我会考虑。”简未然尝试着输入了一个回复,好像太过冷淡,并且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否决掉。
“我很期待。”重新编辑好答复,简未然情不自禁地脸颊发热,这……怎么看上去有些暧昧呢!不行不行,同样否决。
“我会来吃的。”这样应该没歧义了,除了正常情况下,根本没有谁会这样说话以外——看来还是不行。
简未然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如实告知闻濯自己的情况:“我最近一直都在养伤,所以没能去你家里找你,很感谢你的邀请,等我痊愈之后,一定会前来赴约。”点击发送。
看到手机屏幕上“发送成功”的提示,简未然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喃喃:“啊……但愿那个时候红虾还新鲜。”
他还在担心伤口愈合期太长,吃不到新鲜的红虾时,根本没想到,闻濯收到他告知受伤的消息,心里已经涌起了将齐翼碎尸万段的杀意。
“爸爸,你脸色好难看。”感受到身边低气压的闻解云抬起头,正好看到闻濯阴沉着一张脸,放在桌上空闲的左手紧握成拳,似是在极力忍耐着怒火。
闻濯直截了当地问道:“解云,关于齐翼那边,你处理得怎么样了?”
“现在他已经完全无权接触到公司的机密文件,我也找了不少理由减少他到公司的时间,但回收和修改以前的部分,还需要一段时间。”提到工作上的事,闻解云下意识得正襟危坐起来。
知道闻解云已经尽了全力在快速处理这件事了,闻濯只能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轻叹道:“辛苦你了,解云。”
闻解云摇摇头,“这是我应该做的。”
又是这种将所有责任扛在肩上都是理所当然的论调……即使闻濯很清楚,这全是他的不负责任造成的后果,可每次见到这样的闻解云,他还是无法不心疼——对于长子,他实在亏欠太多。
“我吃好了,解云,我先回房休息了。”难以面对,闻濯便只能逃避。
哪料向来寡言少语的闻解云,倏然叫住了他:“爸爸。”
闻濯回头,目光疑惑。
闻解云难得露出一个微笑,轻声问道:“他现在过得很好,对吧?”
闻濯回以笑容,“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