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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斯坦丁似乎才注意到简未然的存在,回过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简未然,随即吃吃笑了起来,回道:“你要是现在吐出来,我可没有力气把你扛进医院,但可以帮你打急救电话。”
尽管康斯坦丁的语气里没有嘲弄的意思,但简未然知道,他是在回敬自己之前在办公室说那句“要是吐在了办公室,我会找你要清理费的。”
于是简未然一扫脸上的阴沉,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半晌后,才问道:“奥涅金先生,你怎么还在医院?我以为你已经回家了。”
康斯坦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那你为什么到医院来,不是说要去办事吗?”
“是啊……我有事去现世出差了。”简未然垂下头,看着自己被路灯拉得老长的影子,悠悠地说道:“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一边走一边思考,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走到医院了。”
康斯坦丁在他旁边坐下,伸长腿,仰起头,看着星辰遍布的夜空,笑着说:“在你迷茫时,星星会指引你前行的方向。”
简未然转过头,凝视着康斯坦丁俊美无俦的侧脸,轻笑道:“看来我遇见你,是星星的指示了。”
“不愧是做房产中介的,比我想象中的还会说话嘛。”康斯坦丁收回远眺的视线,与简未然四目相对,冲他眨了眨眼,“但我心有所属,就算是一半,也不能再分给你。”
“我可一点不觉得自己有本事,能够从萧医生手中抢到你。”简未然打趣道。
康斯坦丁的笑容僵在脸上,然后转过头,闷声闷气地说:“我可没说过我喜欢他。”
简未然没有再拆穿他,将话题转开:“奥涅金先生为什么会在红莲,我要是没记错,幽冥的居住区域划分,是根据下葬地区来的吧?还有,你的中文说得真好,要是光听声音,完全听不出你是外国人。”
“外语那么简单的东西,有什么学不好的?不仅中文,我还会英文、德文和拉丁文。”从小就聪明过人的康斯坦丁,说出这话时,表情有些小小的得意,“再说,我很小的时候就跟随父母到中国来了,他们是苏联援华的科学家。我死后,尸骨也埋在中国,所以自然而然居住到了红莲。”
“苏联?”这个词让简未然稍感震惊,毕竟充满了时代感,“听起来,你生前还蛮长寿的。”
“嗯,我去年去世的,刚过七十八岁。”康斯坦丁轻巧地如实说道。
简未然却诧异得目瞪口呆,毕竟他无法想象,这样精妙的美少年,苍老时究竟是何种模样。在他的认知中,“红颜薄命”是老天不舍美人迟暮、朱颜辞镜的必然定律,当一个艳丽的美人表达出“我其实是七十九岁的老爷爷了”,就算他之前的话里话外都表示了自己年纪不小了,简未然还是感到——难、以、想、象!
“你干嘛那么惊讶?”康斯坦丁见简未然已经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忍不住抬手戳了戳他的脸,“你不会不知道,人死后来到幽冥,为了方便工作,可以恢复到年轻时的模样吧?”
“不、不我知道的……只是,我还是……怎么说呢……”简未然吞吞吐吐地组织着语句,“虽然我见过很多实际年纪已经百岁的亡魂,但是,总觉得无法将你和他们联系起来。”
“你是指我特别幼稚吗?”康斯坦丁鼓起了腮帮子,眼神不悦地瞪着简未然。
“不是、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简未然慌忙地摆手,解释道:“我只是无法想象你变老的样子。”
康斯坦丁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再美丽的皮相也会有消失的一天,我根本没有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简未然附和道:“对,所以比起短暂的容颜,应该有更长远的追求。”
“所以应该在容貌尚存的短暂时间内,勾引到自己想要的男人。”康斯坦丁义正辞严地纠正。
“啊?”简未然傻愣愣地张大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果然还是太嫩了。”康斯坦丁撇撇嘴。
简未然讪笑两声,别开了脸,暗暗腹诽:“从第一眼见到康斯坦丁,他就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我居然还一本正经地和他讨论起人生哲理,真是太愚蠢了。”但是,有一件事他还是十分好奇的,“奥涅金先生。”今夜氛围正好,康斯坦丁的心情也不错,于是简未然趁机问道:“你为什么要执着于萧医生?凭你的样貌,应该不缺比萧医生条件更好的追求者吧,比如集团总裁什么的……”说到这里,简未然的脑海中已经出现了闻濯的脸,他赶紧甩了甩头,把有关闻濯的画面挥散掉。
“唔,这是个好问题,我也想问自己,为什么对他的执念深到这种程度。”康斯坦丁说着,右手从裤袋中掏出了烟,打开盒盖,轻轻一抖,抖出了半支烟,他低头用唇角衔住烟嘴,将整支烟抽了出来,左手拿出火柴,单手擦燃,点上烟头,深吸一口烟后,他用指尖弹了一下火柴尾部,火焰熄灭,于是他将废弃的火柴抛进不远处的垃圾篓,收回的手夹住香烟,自他肺中游走了一圈的烟雾,缓缓地溢出他微张的粉色薄唇,弥散在了夜色之中。
康斯坦丁还记得,一九五六年那个冬季的傍晚,十六岁的他,浑身疼痛地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第一眼看见的,也是这样浑浊的烟雾。
“喂——你从哪里弄来的苏联小子?”一个长相粗狂的高大男人,往康斯坦丁的腿部踹了一脚,转头问另一个贼眉鼠眼的矮小男人。
蜷缩在地的康斯坦丁险些被这一脚踹得又晕了过去,他紧咬住牙关,将呼之欲出的痛苦呻吟硬生生得吞咽下去——不能出声、不能被发现他已经醒了过来,虽然还没搞清楚究竟是什么状况,可他能够察觉到,此刻他的处境,非常地危险。
“在路上遇见的,虽然是个小子,可这张脸,啧啧,难得的极品货色啊,趁着没人注意时,就把他敲晕了绑回来了,头儿,你看你满意不?”矮小男人搓了搓手,谄媚地对高大男人笑道。
可被称作“头儿”的高大男人并不领情,吐掉嘴里的雪茄,狠狠地朝矮小男人的脑袋拍了一巴掌,凶恶地吼道:“你就只有这点出息!这种极品货色能我们自己随意糟蹋掉吗?他以后就是我们的摇钱树,只要有了他,那些个阔少、官爷的,还不乖乖地把钱都掏给我们?”
“是是是,还是头儿有远见。”矮小男人立即阿谀奉承,紧接着说道:“这小子看上去年纪挺小,就算不是女人,也能讨贵客们的欢心,我这就去把他收拾干净,等贵客上门后,卖个好的‘开丨苞价’。”
“不急这一时,他是被你强行绑来的,醒过来之后,不知道还要怎么折腾,先挫挫他的锐气,调丨教好了,再送到店里去接客也不迟。”高大男人说完,便走出了关押康斯坦丁的柴房,矮小男人点头哈腰地在他身后,也跟着走了出去。
康斯坦丁从这两人的谈话中,得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他被绑到窑子里来了!
尽管他对“窑子”的概念还很模糊,只知道这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可是,他也能明白,现在的他已经是凶多吉少,而且,那个高大的男人明确地说到,要让他去接客。他不清楚男人怎么接客,他也不想清楚,此时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要逃!必须得逃!
但是,他的手脚被粗麻绳绑住,别说逃走,他连站起来都做不到,还好他负气冲出家门前,带走防身用的小刀,他厚重的棉袄还完好无损地穿在身上,看来那两个男人并没有搜他的身,所以,小刀应该还在他身上才对。
康斯坦丁这样想着,开始吃力地扭动身子,感受到系在腰间的小刀抵在了他的腹侧,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紧接着,他忍着疼痛,频频用腹侧磨蹭过地面,将小刀往身后蹭,直到被绑起来的双手也能取用小刀,才停了下来。
有了锋利的小刀,康斯坦丁很快就给自己松了绑,之后,他只用伺机逃出这间柴房就行。
让康斯坦丁出逃的机会来得很快,天色暗下来后不久,那个贼眉鼠眼的矮小男人,就来查看康斯坦丁是否清醒了过来,顺便给他送点晚饭——这可是未来的摇钱树,绝对不能饿死了。
康斯坦丁早早就在柴房中挑选好一根合手的木棍,藏身于门后,等男人推开门,一踏进柴房内,他就扬起木棍,快狠准地挥向男人的后脑勺,使其闷哼一声,便昏倒在地。
“哼。”康斯坦丁冷哼一声,报复性地踹了地上的男人一脚后,迅速地跑出了柴房。
夜已经很深了,但美貌的异国少年在这样的夜色之中,依然是最为耀眼的存在,特别是,他出逃的地方,还是满是酒色之徒的窑子。
他刚翻过高墙,跳落至地面,就被一名嫖客撞上,对方见到天降美人,不禁垂涎三尺,伸出手就要摸他的脸,“这是新货?乖乖,也太好看了……”
“滚!”康斯坦丁站稳之后,立马踹了嫖客一脚,然后转身往更远处跑去。
被他踹倒在地的嫖客顾不得疼痛,捂着肚子,大声喊道:“来人!来人啊!你们的兔儿爷跑啦!”
护院们听到叫喊声,飞快地冲了出来,一人将嫖客扶了起来,另外的人语气急切地问道:“往哪儿跑了?”他们都知道今天二把手绑了一个漂亮的苏联少年回来,所以不仅没有怀疑嫖客的话,还格外紧张——那可是头儿交代了必须得好好看守的上等货,要是让他跑了,他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往那边,那边的小巷子里跑了。”嫖客颤巍巍地抬起手,向前方指了指。
“追!”领头的护院一声令下后,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往康斯坦丁逃跑的方位蜂拥而去。
康斯坦丁已经饿了整整一天,脑后挨了一棍子的地方,还闷闷生疼,被“头儿”踹过的腿部,也好不到哪里去,要不是背后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早就撑不住了。
可无论他再怎样拼命逃跑,最终还是被护院们按倒在地,五花大绑地扛了回去,送到了“头儿”面前。
高大的男人对上康斯坦丁倔强不屈的眼神,嗤笑一声,粗糙的大手带着怜惜意味地抚摸过他细腻的脸颊,沉声道:“这张漂亮的脸蛋千万不能毁了,那就断一条腿吧。”
一次失败的逃脱,让康斯坦丁被硬生生打断了右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