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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周挽越并没有睡室友的床。
他睡到了下铺,周挽越睡在上铺,这样室友还勉强可以接受,更何况理论上来讲,室友的床并不是下铺,是顾迟当初跟他换的,他决定在室友离开的时候换回去也是合理的。
但周挽越吃第二顿饭的时候,就不像第一次那么满意了,多了很多的挑剔,哪道菜太咸,哪道菜太淡,哪道菜炒得过了火候,说得头头是道,实在是个大点评家。
“哪里的食堂都是这样,”顾迟说,“刚开始的时候觉得好吃,多吃几顿就烦了。学校周围也有饭馆,以后带你去。”
说完顾迟才想到,这才是他们见面的第三天,他语气已经这么熟稔,或许室友说得有些道理,这也太快了一点。
周挽越的手机响了一声,好像是什么消息发过来了。他低头去看,脸色骤然变得不太好看。
“我要换个名字了。”周挽越抬头跟顾迟说。
“咦?”顾迟不太明白,“为什么?”
他很少听说有人十八岁了还去改名字的,听说难度挺高,而且生活上也多有不便。
“我爸不喜欢。”周挽越说,“可能因为是我妈取的吧,虽然用了他的姓也不喜欢。换个名字,等做好切割了再认回去。”
哪怕是知道人家的家务事不好干涉,顾迟仍觉得有些过了。
顾迟的家里并没有多有钱,但给了顾迟足够的爱和包容,从来都是让顾迟自己做抉择。顾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父亲,什么都由他决定,不给子女反驳的余地。
周挽越还在说:“我妈怀孕的时候就打电话告诉过他,不过那时候B超出了点错,以为是女儿,他就没管。前些天突然又来了,说要带我回去。”
顾迟想,如果是自己,一定不会回,可能见都不想见这个所谓的爸爸。可周挽越似乎没这么选。
“他说就叫周齐。”周挽越说,“见贤思齐。好无聊的名字,但现在这个名字又太像女孩了。”
他陷入了苦恼中:“该不该换呢?”
周挽越的父亲周正信,原本就是一个无聊的人。传统、强势、封建,周挽越一开始就十分抗拒,但是母亲跟他说,父亲在法律上也是具有抚养权的,自己养了他十七年也足够了,让他回去以后乖一点。他没有跟父亲这个身份的人相处过,原本以为会很有趣。
但很显然,在这些日子里他得到的乐趣,还不如顾迟一个人在三天里给他的多。
顾迟好像挺喜欢他,低着头做题的时候,周挽越能感觉到顾迟的眼神。但他并不怎么厌恶,毕竟顾迟只是一个过于善良也极易受骗的好人。
他其实也没有撒很多的谎,周家的佣人本来对他态度就不好,菜也是真的做得难吃,只有在别人也出现的时候品质稍微好一点。不过那块面包之所以能那么难吃,总的来说还是周挽越的问题,他从冰箱的里层翻出来的,都放了快半个月了,又被他用吐司机不小心给烤焦了,能好吃才是怪事。
周晟也的确没有给他钱,周挽越活了这么多年,骤然过上没有一分零花钱的生活,已经忍了足够久。好不容易骗到一个愿意收留他的,如果周晟不同意让他出来住的话,他就打算带着两块钱坐公交车来X大找顾迟了。
现在好了,周挽越过上了让他较为满意的生活,虽然暂定的时间只有两个月。但只是在这两个月里,他可以拥有免费的辅导老师,随便点菜的食堂,号称本市最大的校图书馆,以及虽然不多但足够花的钱。顾迟不会把那笔钱用在他自己身上的,周挽越挺确信这点。
“算了,要换名字的时候再说吧。”周挽越很快放弃这个问题,“你室友的校园卡忘记拿了,借我用来刷门禁。”
“这样不好吧,”顾迟看着周挽越手中出现的校园卡,“你怎么这时候就学会不守规定了呢?再说了,你跟他长得也一点不像啊。”
“你室友那天不还跟我说要学会变通,暑假也应该强制上课。”周挽越说,“我现在学了啊。”
顾迟果然很迟,现在才终于有些迟钝地发现,周挽越并不是,甚至完全不是一板一眼守规矩那种人,恰恰相反,他只是把所有的随心所欲,都强行套进他自己的规矩里。
但显然现在已经太晚了,周挽越又在说:“你们宿舍床板好硬,我打算买一个单人床垫。”
顾迟的耳边简直要响起室友的怒吼循环声,室友说:“你这种买东西都能被宰的人,一定会被坑!”
这个可恶的乌鸦嘴。
但起码周挽越还是信守承诺的,周晟过来的这天,周挽越没有在X大,他还真的回去参加周考了。顾迟在篮球场里投着他永远进不了的三分球,有人在喊:“顾迟,这儿有人找你!”
顾迟一回头,看见了周晟,依然西装革履,在校园里显得格格不入而又鹤立鸡群。周晟朝他走过来,顺手就把顾迟抱着的篮球拿过来,轻松的一个动作,球进了。
“我操,牛逼!”球友夸他,又问顾迟,“这你朋友?”
顾迟笑了笑,不太好回答,拉着周晟想走到一边,周晟却颇为怀念的样子,还是站在球场边:“我以前也是学校篮球队的。”
不意外,周晟个子很高,快比顾迟高了一个头,顾迟怀疑过他是不是有一米九。
“教练觉得我很有天赋,让我去NCAA。”周晟说,“我还真心动了,都已经开始谈了。我爸第一次打了我,问我清醒点没有。后来就很多年没碰过了,我也不适合打篮球。”
看来那位父亲,对谁都是一样的暴君行径。
但顾迟还没来得及想想怎么安慰周晟,周晟就说:“结果没想到还是打得比你好。”
顾迟莫名被嘲笑了一把,简直想让周晟立刻离开。
“所以你能让他回学校还是挺好的,”周晟还在自顾自说话,“不然哪天我爸回来,看到他还在家里不去上课,到时候不知道怎么闹腾吵架。”
“他都高三了,你们才突然把他接走,”顾迟还是没憋住,“又让他离开熟悉的环境,又给他换成理科,这个年纪的小孩经历这些事情,有厌学情绪很正常。”
“我没见过这么做家长的。”他说。
周晟被顾迟这么顶撞,倒不生气:“我也没当过哥哥,有些事情的确不明白。”
他脾气的确不坏,让顾迟也发不出更多的火来,只能叹气。
其实真要算起来,顾迟也没有比周挽越大多少,满打满算都不到两岁。去年这个时候,他自己都还刚高考完,对着差了两分的成绩单流过眼泪,又爬起来研究怎么报志愿,哪里说得上成熟,也没当过谁的哥哥,更不是什么教育心理学专家。
可能是周挽越在他面前卖惨太过,哪怕是现在隐隐透出一点真面目,他还是改不过来。比如昨晚,最后他还是去某宝给周挽越下单了宿舍单人床垫,上了一年大学,他都不知道居然还有这种宿舍神器的存在。
周挽越还拿着他的饭卡去买了很多食物在宿舍里囤着,他问了一次,关于周挽越的食量以及他怎么不会长胖,周挽越觉得自己饮食很规律,像顾迟这样总不吃早饭才不正常。
“我应该比你重,”周挽越还挺挑剔,“你太瘦了,腿上都没肉。”
他还试图去摸顾迟的腰,看看是不是也很瘦,还好顾迟很快躲开,不再继续问了。
“我弟弟是不是有点烦人?”周晟问,“你可以跟我提要求,比如增加工资什么的。”
“不让他回去?”顾迟反问。
“他肯定不想回去。”周晟笑笑,“你们大学的门禁,可以让宿管开门。我家的门禁可不会开门,连我都一样,过了十一点就不让回家了。他好像跟我爸八字不合,唯一一次见面就是第一次带他回来的时候,清明节,回乡祭祖,我爸让他磕头,他不肯,还说封建迷信。我爸说没有封建迷信传宗接代那套,你以为会认你回来吗?他说封建迷信也没让你搞小三,结果吵得太不好看,我爸就把他丢给我,让我管好他。”
这么一听,周晟倒也是无妄之灾,一口锅突然扣头上,工作繁忙之余还要带一个青春期小孩。
“所以您就把劳动转嫁给我了。”顾迟无奈地说,但也没有太多不情愿。
“你比我适合多了。”周晟却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换成其他人,他才不会听话去做题考试。”
周挽越背着书包,靠在栏杆上,听着自己哥哥的评价,心想其实原因倒也不是很复杂,骗人当然是要付出点成本的,连卖保健品的都为了业绩要对着孤寡老人一口一个爸妈呢。再说他本来也不讨厌学习,他反感的只是被逼着做这些,以及最近出现在周围的人和事。
但顾迟不一样,顾迟太过于柔软了,不会强迫他,又很不聪明地相信着周挽越的每一句话,答应他的无理要求。甚至会让周挽越忍不住想:
他是对每个人都这样吗?
“哥,”周挽越不再去想这个问题,“我考完了。”
他没有问周晟为什么来,仿佛不想听的样子。但周晟还是说:“爸让我带你去改名字,不然等高考快开始,走程序就要麻烦多了。”
他的语气还是很温和,但同样,也只是来通知而不是商量的。
周挽越没什么反应,倒是顾迟心里又觉得堵。他跟周挽越聊过,武断地说周挽越现在的痛苦烦恼只是暂时的,他也知道周挽越家里有钱,可是他不得不承认,周挽越的确有很多让他忍不住同情的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