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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仰自问见过不少血腥场面,只是如此肮脏腥臭的,还真是头一回。他转身,孟雪诚递给他一张面纸,带着芬芳的茉莉花香。
谢谢。虽然茉莉花香跟现场的尸臭味结合出另外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但孟雪诚能有这份心苏仰已经很意外了。
孟队,这里面有人!一个穿着制服的小胖子嚷了一句。
小胖子推开房门,客厅的灯光顺势钻了进去。孟雪诚往里一瞧,隐约可以看见一个男人侧躺在床上,床边还有好几个注射器和药瓶子,白色的药丸随意散落在地上。
孟雪诚走进去,将那人翻了过来。
是黄康。他探了探黄康的颈动脉,跟门外的人说:快叫人上来,还没死。
苏仰问物检人员借来了一双手套,他走进房间,弯腰拿捡起地上的白色小药丸:BZD。
镇静剂?看样子吃了不少啊。孟雪诚听说过这种药物,长期服用的话会上瘾,服用过量容易陷入深度睡眠,部分不法之徒会利用这种药物进行绑架或者实行强|暴,又或者成为自杀工具。
黄康的枕边全是这些药物,物检人员将部分的药物装进物证袋,顺便给了孟雪诚一双手套。孟雪诚翻了翻黄康床边的柜子,拿出几盒已经开封了的三唑仑。孟雪诚把药盒递给苏仰,苏仰说:这些药物的主要都是安眠镇静,抗焦虑用的。如果这两种药混着吃,容易出事情。
孟雪诚又翻出几个空掉的药盒子:他想自杀?
苏仰只觉一阵头痛,如同针刺一般:不是,黄康这种情况比较像是强迫症发作而引起严重焦虑跟失眠,三唑仑的空盒子多,应该有长期服用的习惯。只是近期他的焦虑症状严重了,觉得三唑仑不管用,开始换药。不排除黄康已经进入精神错乱的阶段,所以才会乱吃药。
救护人员抬着担架进来,两人靠边一站,好让救护人员将黄康抬走。
那么李素夙会在哪儿?孟雪诚将药盒子交给身后的人:该找的地方我们都找过了,黄康的别墅、南街的诊所、里巷的单位……他们能把李素夙这么大一个人藏哪儿去?
少顷,苏仰揉着太阳穴缓慢说:黄康焦虑的源头就是李素夙,如果我是他,我会把李素夙安排在一个看不见,甚至不想回忆的地方,离自己的生活越远越好。
孟雪诚疑道:什么叫做不想回忆的地方?
一般来说是产生阴影的地方。阴影这种东西因人而异,就好比海边有一具腐烂了的尸体,有些人看过没多久就忘了,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不敢再靠近海边。
孟雪诚抬起眼睛看向苏仰:我记得你说过,他们犯案的过程充满了仪式感,那么这个仪式感跟黄康的心理阴影有关系吗?
苏仰摘下手套,揉成一团:你听过实景暴露疗法吗?将患有恐惧症或者焦虑症的病人带入真实情景,直面恐惧,比起系统脱敏,这种方法有效缩短治疗时间。
黄康是在做心理治疗?孟雪诚欲言又止,他不是不相信苏仰的话,而是整个事情听上去太过荒谬了。那他为什么要杀人?杀人能治好他的心理创伤?
黄康的杀人手法过于残忍,以这种方法杀人一般都是单纯的发泄,并且对孕妇怀有强烈的憎恶感。他会给受害者换上他母亲标志性的穿着打扮,然后抛尸在垃圾堆。要么黄康从小就恨他的母亲,要么就是极度的爱无法宣泄转化成恨。一般遭到过家庭暴力的孩子容易偏激和留童年阴影,可是黄康没有,从傅文叶调查到的资料里看,他就是一个在温室下长大的孩子,我想不到他恨他母亲的理由。
孟雪诚抹了把脸:所以黄康极度爱着他的母亲?
如果一个孩子发现自己有这样大逆不道的念头,他除了恨他的母亲,还会恨他自己,这可能是他患上强迫症跟焦虑症的主要原因。当中可能有更细节的事情暂时还没发现,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黄康的犯案动机跟作案过程,都围绕着他跟他的母亲,以此作为主题。黄康的焦虑症日益严重,无法依靠药物纾解,只能换一种模式,采取实景暴露疗法。他将自己畏惧、焦虑的源头找出来,然后迅速接触到实体,进行集中练习。所以对黄康来说,杀人说不定真的可以缓解他的情绪问题。
苏仰的声音的渐渐小了下去。孟雪诚拍了拍他的右肩,随即想起了什么,不足一秒,就跟触电般抽回手。孟雪诚偏过头,低声道:你先回去吧,黄康这样子送去医院还要洗胃,不知道多久才能醒。他醒了我再通知你吧。
苏仰点点头,嘴唇泛白,孟雪诚见他脸色不好,只好跟着他一块下楼。
秦归跟张小文两个人依着车门,满脸担忧,见孟雪诚跟苏仰下来,马上迎了上去。孟雪诚拉开车门,先让苏仰坐进去。远处的徐小婧放下对讲机,一路哒哒哒跑到他们身边,眼睛微红: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电话又不接,短信又不回!
孟雪诚掏出手机看了看,漆黑的屏幕倒映着他疲惫的脸:没电了。
吓死我了!徐小婧撇着嘴:刚才他们下来的时候说黄康厕所里全是血。
嗯。孟雪诚没多说什么,一来是那种环境确实不适合再次描述,二来是他也累了。他转头跟秦归说:你把他送回家。孟雪诚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钞票塞进秦归手里:然后自己打车回家。
秦归受宠若惊,这可是一百块巨款啊!孟雪诚是不是中彩票了?居然会掏出一百块给他当路费!能从这么抠门的人手里拿到一百块,秦归觉得自己应该是SST里的第一人!
最重要的是,他能开到苏仰的车,真是求之不得:好呀好呀!苏医生住在哪儿?
御景小区B栋?孟雪诚回忆了一下。
哦,好。秦归拉开车门,孟雪诚见秦归一副暗爽的样子,警告了他一句:你特么别乱开,听见没?
秦归这一路都充当着安分守己的好司机,安静地把车往御景小区开,苏仰靠着椅子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苏仰再次睁眼,已经到了自己家楼下。秦归找个地方把车停好,降低了自己说话的分贝:到了,苏医生你先回家休息吧。
苏仰冲他一笑:谢谢,辛苦你了。
哪里话!不辛苦不辛苦!
苏仰说:这么晚了你开我的车回去吧,这边不好打车。
秦归连忙摇头,要是被孟雪诚知道了说不定会打断自己的腿:不用了不用了。
苏仰解开安全带:没事,总不能让你白当我的司机。
秦归也跟着解开安全带:我把车开走了,你怎么办?我还是自己打车吧,孟队给了路费的。
苏仰没想到秦归在担心这个,眼底浮出笑意:你开就是了,我还有一辆车。
秦归:……
这。
难道就是。
有钱人的世界吗?
苏仰把钥匙给了秦归,秦归也不好再推脱,心想明天早点把车开过来就是了,反正孟雪诚也没长千里眼。
……
苏仰踏进家门的瞬间,身体各个部位的疲倦感上升到了极点。他简单地冲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很快就睡着了,仿佛要把这几天的眠一次性补回来。
等苏仰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他很久没有睡过这么舒爽的一觉了,苏仰裹着被子,伸手摸向床头柜,拿起自己的手机。
一看时间,中午十二点半。
他揉了揉眼睛,点开孟雪诚发给他的消息——
黄康醒了,病房在9楼902。
发送时间是早上十点半。
苏仰以最快的速度去洗漱,换好衣服直接下楼,开车往医院方向赶。病房门口人来人往,边上坐着正在打瞌睡的傅文叶和满脸疲乏,上下眼皮直打架的孟雪诚。他一整晚没睡,脖子以下的部位都软成一团棉花,铁打的人也熬不住两三个通宵。
半梦半醒间,他好像看见苏仰朝他走了过来。
傅文叶大概是被医院的冷气吹到了,皱皱鼻子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整个人一抖,把孟雪诚给整清醒了。他捂着鼻子,推开傅文叶的脑袋:走远点。
傅文叶也很累,孟雪诚伸手推他,他张嘴就咬。孟雪诚火速缩回手指:你属狗吗?
别乱说,我属鼠的!
苏仰走到他们面前,看着两人打闹,心情好了点。傅文叶往边上挪了挪,闭上眼又睡了过去。孟雪诚从旁边的袋子里拿出一团热乎乎的东西给苏仰。
苏仰接过一看,是饭团。
孟雪诚撇了撇嘴:楼下买的,凑合吃吧。
谢了。
孟雪诚满意地嗯了一声。然后给他讲黄康的情况:他刚醒的时候我去看过他一次,什么话都没说,看样子还没彻底清醒。十五分钟前医生给他做了一次检查,身体没有大碍,就是精神状态不好,可能不适合进行审讯。
苏仰拆开饭团的包装,吃了一小口,酸酸甜甜,特别开胃。他说:正常,他一次性吃了那么多镇静剂,需要时间恢复。苏仰或许是真的饿了,三两下就把饭团给解决了:走吧,我想去看看他。
两人推门进去,黄康穿着蓝色病号服坐在床上,脸上恢复了血色。
苏仰礼貌性地跟他问好:身体好点了吗?
黄康转过头打量着他们俩,微笑道:谢谢关心,好点了。
孟雪诚要不是知道黄康是个杀人犯,大约也会觉得他是个老实人——模样憨厚,谈吐彬彬有礼。
苏仰看了一眼吊瓶里剩下的药水,替他调节了一下滴数:下午才有人带你回警局,现在可以多休息一会儿。
黄康思疑片刻:两位只是来通知我这件事?
苏仰若有所思地问他:你希望我问你别的事情?
黄康笑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苏仰悠然离开,就连孟雪诚也一头雾水,这么着急过来,花了不到三十秒就走了?
你特地赶过来就为了他看一眼?
苏仰拿过医院提供的纸杯,到饮水机处给自己接了一个温水:黄康这个精神状态不适合问话。
孟雪诚不解:他现在看上去挺精神的啊。
就是太精神了。苏仰抿了一小口温水:黄康很聪明,他知道自己醒来后会被问话,所以保留了精神和专注力来应付我们,如果在这段时间去问话,应该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孟雪诚明白了他的用意,把傅文叶叫醒,他们三个人先回市局,晚一点再派人把黄康带回来。
……
会议室大门上亮着使用中三个大字,孟雪诚推门进去,嘴里叼着根提神用的薄荷味棒棒糖:理化报告出来了?
秦归将新鲜出炉的报告双手奉上:结果显示在519单位发现的血迹和尸块,跟死者汪敏曦、白玉吻合,而且没有检测出第三个人的DNA。
痕检报告呢?
我这儿我这儿!张小文举手:在装着胎儿的罐子表面提取到了黄康的指纹。
孟雪诚取出棒棒糖,突然问:找到属于死者的内脏了吗?
呃……没。张小文缓缓垂下手,他的表情有点古怪。会议室陷入一阵死寂,众人沉甸甸的视线落在张小文身上。傅文叶动了动眼珠子,仿佛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表情相当难看,顷刻,他艰涩地动了动嘴唇:不会是……那个……吃了吧?
孟雪诚一拍桌子:吃吃吃就知道吃,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吗?
苏仰截断他们的话:应该不会,吃人通常发生于绝望时期,当人们面对严重的饥饿,为了生存不得不这样做。也有少数情况属于异食癖,或者极端的宗教文化。黄康跟林梓青都不符合以上的条件。
吓死我了。傅文叶松了一口气,用手给自己扇了扇风。
接下来进入正题,张小文跟秦归开始总结昨天的事情。
苏仰坐在最后一排,江玄青笑吟吟地问他:听说昨天你跟孟雪诚去嫖了?
苏仰:……
他点在记事本上的笔尖一顿,留下一点墨水,晕染开去。苏仰放下钢笔,平静地说:你要这样问,我没法说不是。
江玄青失笑,竖起一个拇指:不愧是你。
经江玄青这么一提,苏仰想起昨天孟雪诚脸红不自在的样子,不痛不痒的点评了一下:没想到你们队长倒是挺纯情的。
另一边,傅文叶鬼鬼祟祟地凑到孟雪诚耳边:队长,听说你们昨天去嫖了?
孟雪诚嘴里含着一口可乐,差点呛进鼻子里,傅文叶起身跳开,生怕他喷到自己身上。孟雪诚捂着嘴,费力松了松嗓子,将可乐咽了下去,直瞪着傅文叶:你听谁说的?
傅文叶战战兢兢:……全局都知道了。他见孟雪诚缓了过来,又往他身边凑:这是你们新开发的查案方法吗?下次也带上我呀!
孟雪诚拍开他的脑袋:带你妹!滚。
傅文叶严肃起来:不要带我妹!她今年才16岁!带我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