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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的会议室挤满了人,孟雪诚不在,便由林修代为进行汇报。他把钉装好的资料分发出去:组织化验表明,方旭的腿部早在方凛死前三天已经受到严重的伤害,失去自由行动的能力,因此可以排除他是杀害方凛的凶手。根据证人姜媛媛的口供,耿昌是本次案子的犯人之一。耿昌的班主任说他已经缺课两天,分局的同事去了耿昌的家,暂时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不过我们翻查了物业监控,耿昌是在今天下午两点离开的。
悬在头顶的风扇哗哗地吹着,所有人都心事重重,真相已经摊开摆在眼前,可真实得让人难以接受。
这时,坐在角落的傅文叶拍了拍桌子,连带放在旁边的杯子也抖了抖,他捧着电脑站了起来,绕开众人,站到讲台边。然后默不作声地将电脑和投影器连接上,一道白色的光从天花板上射出。傅文叶少有地凝重起来:《血甲》初次发表的网站叫seed,是著名的隐藏网,也就是暗网。登陆这个网站需要特定软件,无法用普通的搜索引擎进行搜索。就在半小时前,这个网站上出现了一个标题为《血甲2》的视频。
他把视屏投影在白幕上,播放了一小段。无论是拍摄手法还是内容,都还原了当初的血甲,最重要的是,他们在视频里看见了第一位受害人刘悦瑶——她的双手被绑在身后,虚弱地喘息着。
接下来的内容,不用看也知道了。
……
孟雪诚的电话一响,胡厉民便将目光转到他身上,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孟队长,我相信您应该清楚,任何事都讲究证据,不能无凭无据诬蔑清白的人。
当然了。不过在这之前,我再问你最后一次,耿昌现在在哪儿?
不知道。胡厉民带笑回答。
好,走吧。孟雪诚看了苏仰一眼,在胡厉民看不见的桌下轻轻晃了晃手机。苏仰领意,不声不语地跟着他走。
审讯室外,孟雪诚闭眼揉了揉眉心:耿昌把视频上传到网站了,而且文叶还查到了耿昌在两天前订的机票,他今晚八点飞B国。
一瞬间,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集中了苏仰的内心,把他的心击落大海。他一激灵,语速比平时快了些:视频发出来了,耿昌已经做到他想做的,他不会留时间给我们。
他的直觉告诉他,不能再等了。
苏仰眼神决绝,他看向孟雪诚:快,现在去机场!他可能用了假身份,不能让他走。
停车场的脚步声不断,孟雪诚一边走一边打电话,语气冷淡得残酷,要求机场方面严加巡逻和检查,一旦发现耿昌,务必要将他拘留下来。
林修、秦归等人也从会议室下来了,他们分成两辆车出发。苏仰用力踩着油门,一个拐弯,往高速公路方向开。
孟雪诚跟秦归确认着视频的内容,视频虽然没有拍到凶手的相貌,但是在他露出的一截前臂上发现了三颗痣,与耿昌照片上的一模一样。正好印证了那句话,永远都不会有天衣无缝的犯罪。
秦归一回忆起那些画面,心里就堵得慌:视频下还有人留言叫好,都他|妈的一群神经病!什么恋|童|癖、制毒贩毒、买卖器官……全该一枪毙了!他重重地握着拳,宛如抓住了那些人的脊椎,捏得粉碎。
孟雪诚转向窗外,淡淡说道:世界本来就这样,不会只有一个白天。看着飞速闪而过的街灯渐渐拖曳拉长,他:但也不会只有黑暗。
秦归静了下来,轻轻地抚摸着缠在手腕上的红绳,那是他父母替他向庙里的高僧求来的,希望可以保佑他平平安安。他没有信仰,也不相信这种科学以外的说法,可这是他父母的一点心意,总归是好的。秦归的老家偏僻,只有长假才有空回家看望父母,每次回家,他的父母都会带着些委婉的暗示,劝他不要做警察,因为太危险了。
而未知的危险,是最危险的,有着数不清的敌人藏在夜晚窥视着你。尽管如此,他也没有想过放弃。
没有原因,就是不想放弃。
他问:队长,你为什么想当警察?
不止秦归,苏仰一度也很想问他,你为什么想当警察?
苏仰觉得孟雪诚是个不爱守规矩的人,理论上来说他并不适合加入警察部门,这种到处都是条条框框的地方。孟雪诚还在国外闯荡过,像他这样的人很难和警察两个字挂钩。而且孟寻亲口告诉他,孟雪诚回国后是故意瞒着他申请进的警校,先前完全没有一点征兆,孟寻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儿子是不是中了什么邪。
不过这种先斩后奏的作风,倒是挺很符合孟雪诚的。
苏仰专注看着前方的路,没有察觉到孟雪诚在他身上一掠而过的视线。
他笑了笑,半真半假地说:因为爱。
秦归也笑了,万万没想到孟雪诚还有心思开玩笑,这种心理素质他相当佩服,他捶了捶孟雪诚的肩膀:不想说就算了,犯得着这么肉麻?
他快速捂着自己的肩,挡下了秦归的拳头。
车辆穿过隧道,黑暗笼罩下来,浅黄色的灯光明明灭灭。他的眸光微微抖动,交织的光线一点一点和脑中的记忆重合——
冬日的夜晚,到处都闪烁着霓虹灯光,璀璨耀眼。商场里播放着圣诞歌,与的人声融为一体。广场中央的舞台上有人Cosplay圣诞老人,脸上挂着一大串白胡子,手里摇着铃铛。
那天孟雪诚跟孟寻吵架,孟寻气他总不听话,光想着打游戏不写作业,说着说着又开始扯苏仰这个万能的别人家的儿子。孟雪诚脾气上来了,直接离家出走,火气冲昏了脑子,连外套都忘了穿。他在大街上被吹成冰棍,但是碍于面子问题,又不可能回家拿外套。就这样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去了几公里外的一家大型商场。
商场里的人比他想象中多,全都是被某个抽奖活动吸引过来的。
忽然,悬在顶层的礼炮整齐地发出巨响,彩色的纸条亮片在天上散开,再缓缓飘下。顿时,商场内的尖叫声达到了顶峰。他带上耳机,把声量调到最大,用摇滚音乐堵住耳朵,不去听人群里杂声。
圣诞老人做着一些滑稽的动作,逗得小孩乐呵呵的笑。他冷着脸,挤开人群,一直往前走,往前走。纷纷扬扬的彩条没完没了地飘着,上面似乎印着一些字,他刚想伸手接着跌落下来的彩条,陡然被一股蛮力从身后拉走,扣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孟雪诚还没反应过来,耳机便被扯下,耳畔响起熟悉的男声:别怕,闭上眼。
信我。
这句话像是有着某种神奇的力量,驱使他鬼使神差地阖上了眼。一阵天旋地转,孟雪诚感觉到有很多人从他身边几步跑过,扬起一阵微风。商场内的欢声笑语霎时低了下去,变成了充满疑问和不满的嚷嚷声。
身后遽然发出一阵庞然巨响,华丽而冰冷的玻璃碎裂声,伴随着刺耳的尖叫划破了这片愉悦的夜空。
孟雪诚忍不住睁开了眼,看向自己刚才站着的位置——头顶那盏巨大的水晶灯碎了一地,一片狼藉。
苏仰小心!后面!不知道从什么方向传来急躁沙哑的怒吼声,如同野兽的咆哮。
苏仰松开了原本钳制着孟雪诚的手臂,将他狠狠往前推了一把,孟雪诚没站稳,直接被推倒在地。他捂着自己的膝盖,睁大眼抬头,瞳孔骤然放大。
一个身穿商场工作服的女人拿着一把水果刀,在空气中挥舞了几下,刀刃上沾着鲜红色血珠,沿着冰冷的刀身滑落在她的手上。
女人的笑声有些癫狂,脸上妆容花得一塌糊涂,她扭曲地笑着。
苏仰抓着女人的手,侧身绕到她背后,将她的手腕往后折。女人惊声大叫着,最后因为承受不住痛感而松开了手,刀子应声落地。
孟雪诚惊魂未定,直勾勾地盯着苏仰右肩上被割开的伤口,鲜红浸染了他白色的衣服。几个拿着消毒药水和绷带的人从后方冲了上来,带头的那个明明眼睛都红了,嘴上却放着狠话:你他|妈|的疯了?一声不吭就冲向那小孩,赶着去投胎?
苏仰回过身看了孟雪诚一眼,那细微的表情,熟悉又陌生。顷刻间,各种情绪在孟雪诚的心底涌动着……后悔、不安、难过,种种种种。
持续高频率的心跳,让他全身都在发抖。
一个急刹车,将孟雪诚出窍了的灵魂拽了回来。
到了。苏仰定了定心神,解开安全带下车。
途中秦归收到了两次机场拨来的电话,每次都是惊喜地接起,失望放下。
第一次联系他们,是说今天所有的乘客名单上,没有耿昌这个名字。
第二次联系他们,是说今晚的旅客很多,人流高峰期,找人会很困难。
苏仰平静了下来,看着摩肩如云的机场说:我们要用最快的方法找到他。
秦归迷茫了,什么是最快的方法?
他是演技型犯罪。苏仰看向机场的广播室:一个演员,最需要的是观众。既然他想出名,我们就去成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