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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岳一夜安睡,第二天醒来,却不见祝弃身影。他吃了一惊,以为祝弃再次不告而别,可随即却听到儿童的笑声从更衣室的方向传来。
他定了定心,走过去一看,却是祝弃正挠着满满的小肚子,催他起床。
“再睡一会儿,再睡一会儿……”满满躲在浴巾底下,咯咯笑着讨饶。
“那就再睡十分钟。”祝弃想着满满昨天晚上担惊受怕,又跟着跑了半天,终究心头一软,“只有十分钟啊。”
满满呜呜嗯嗯地答应,已经闭上眼睛。祝弃看到元岳过来,担心他吵到满满,就朝他使个眼色,两人来到更衣室的角落,坐在长椅上。
元岳见祝弃脸上又出现了那道伤疤,不禁甚是可惜,便说:“你每天做这条疤,麻烦不麻烦?我们去把那个‘李爷’抓了,以后不让他来烦你。”
祝弃看了他一会儿,做了个鬼脸道:“我才不是怕他。这条疤有用着呢。”
“哦?”
祝弃笑嘻嘻问:“我问你,你被我骗了钱,若是报警或者跟人打听,会怎么描述我?”
“嗯……”元岳想了半天,脸蛋红红地说,“你很好看。眼睛很好看,鼻子也好看,嘴巴也好看,眉毛也——”
“停停停。”祝弃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呆瓜,问你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可是别人形容我,肯定会形容我脸上有道疤。到时候,我把脸一洗,躲到别处,谁也找不到。”
元岳若有所思:“可是……”
“没什么可是。更何况,抓了姓李的,以后或许有姓王的姓张的,我又没什么自保的本事,终归是个麻烦。”祝弃叹气,“唉,这长得太过英俊的烦恼,怎么就缠着我不放呢!”
元岳想也不想地说:“我把他们都抓了就是。”
“你?哈。”祝弃笑道,“你倒是有这个本事,但你走了之后呢?”
元岳一时语塞,挠着头道:“走?我走去哪里?”
祝弃摇头叹道:“呆小子,你忘记啦?你不是要去找祝家人嘛。我找你对付猴子,不就是为了得到他们的联系方式?”
“可你不是说,猴子不知道,是你骗我的么。”
“他是不知道,可我知道啊。”
此言一出,元岳大感诧异,“啊”了一声,瞧着祝弃说不出话。
祝弃笑道:“我原先跟着那个姓李的王八蛋过了一段日子,偷偷打听到一些事情,正巧知道祝家人住在哪里。唔,昨天你这呆小子帮了我大忙,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吧!”
他本以为元岳一定会欢欣雀跃,却见他皱眉思索着什么,不见丝毫欢喜之色,奇怪道:“你不高兴?”
“你为什么会跟那个姓李的人一起过日子?”元岳费解至极,“我看你们的关系可不好。”
“嗨,原来是这事。”祝弃摆摆手,“住一块,也未必是好关系。你别看他现在人模人样的,几年前也不过是个混混头子。我是他手下的小混混,十几个人住间破仓库,有什么稀奇的。”
“你这样怕他,他以前打过你?”元岳忽然问。
“他打我,我就要怕他么?”祝弃不屑道,“我才没那么窝囊,只是——”说到这里,他打了个冷颤。
元岳抬起手,犹豫片刻,按在他的肩头。祝弃只觉对方手掌宽厚温暖,不自觉地心中一定,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条件反射罢了——对了,你知道条件反射吗?”
“我读过书,这点还是知道的。”元岳感觉自己被小看了,闷闷地说。
“哈哈,没想到你还读过书。”祝弃哂笑,“我心里其实不怕他,只是身子会忍不住发抖。这都是有原因的。”
“哦。”
祝弃斜眼看他:“你到底想不想听?”
“我想听啊。”元岳一脸认真,“我正好好听着呢。”
祝弃叹口气:“那你好歹给个反应,问点什么‘然后呢’之类的,不然我讲着没劲。”
“哦。”元岳刚刚应了声,瞧见祝弃正受不了地撇嘴,猛然醒悟,忙问,“然后呢?”
祝弃无奈道:“这件事就要从头说起了。那个时候,我比现在混得还惨,每天吃不饱肚子,只好在街上乱晃。有一次,我看到路边有家小吃店,里面的客人吃了一半就走了。当时我饿得实在受不住,就扑上去吃他的剩饭。我还从来没吃过那么香的饭,险些给活活噎死。吃完之后,就看到那个姓李的坐在我对面,笑眯眯说他有赚钱的法子,问我要不要跟他走。”
“然后呢?”元岳恪守祝弃的教导。
“我以为是招卖力气的工人,结果去了才知道,他们是在招小偷和骗子。”祝弃耸耸肩,“他们看我长得英俊潇洒,就让我学偷东西和骗人。我不愿意,他们也不放我走,隔三差五打一顿,这也没什么,我不怕他们。”
元岳却是心里一痛。昨天见到祝弃满身伤痕时的心情再次浮现出来,却是更觉酸楚难耐。
“他们真坏。”他不禁愤愤道。
“不,打一顿还算好的呢。那个姓李的最毒,他……”祝弃忽然住口,迟疑地沉默片刻,叹道,“唉,我不是不告诉你。只是这种事也没什么意思,算了算了。总之,在那之后,我就不敢不听他的话了。”
元岳早已发现祝弃很会忍痛,究竟是什么样的惨痛经历能令他怕成这样,虽然元岳想象不出,却已是不寒而栗。
“不过,学骗人也还罢了,做小偷却不容易。他们为了让人练手上的功夫,就把肥皂丢到刚烧开的开水里,让我们瞬间捞出来。我算学得快的,有个小女孩动作慢了点,手都给烫烂了。”
元岳猛然站起身。
祝弃惊讶:“你干什么去?”
“他们在哪里?”元岳俊容含怒。
祝弃“噗嗤”笑道:“呆死你算了,都几年前的事了,那些人早给抓啦。但姓李的不知走了什么好运,攀上了那个袁大师,几次都化险为夷,也就三四年工夫,竟然已经是家大业大。我之前想了许多办法,都没什么作用。好在这次从猴子下手,拔出萝卜带出泥,就算不能把他送进去,至少也能让他伤筋动骨,短时间内是没空找我麻烦了。”
“他多行不义,已经露出短命之相。至于那个‘袁大师’,倒是很古怪……”元岳思索,“三年前,我成为隐机者,曾经要求天下江湖术士不能作恶,也不能以法术帮助恶人。不知道他当时在不在,听到了没有。”
“你还有这本事呢。”祝弃笑问,“人家真听你的?”
元岳听不出祝弃话中的讽刺,只是略带羞涩地点点头:“应该听的。若是没有遵守,我就去找他。”
“找他干什么?打一架?还是给他讲你这些‘好人坏人’的大道理?”祝弃暗笑。
“三年前,我提出这个要求时,曾经有人提出异议,认为我断了大家的财路。”元岳说,“我说‘学了法术,自然是要赚钱养家,我也并不阻止,只是不许用法术作恶’,说得明明白白,但偏有人不听,还鼓动别人一起向我出手。当时每门每派都有三四个人在,乌泱泱站了一大片,被鼓动的也有好几十个,里面有变戏法的、驭鬼的、熬鹰的、养蛇的……都把他们的厉害本事用了出来。一时间天上飞的、地下爬的、鬼哭狼嚎的,可热闹呢。”
“然后呢?”祝弃不禁屏住呼吸。
“然后,然后我就把他们一起打败啦。”元岳其实很想描述自己是如何施展本领,借力打力,最终使得众人心悦诚服,可说出来,就是这么干巴巴的一句话,想了想,他又更加干巴巴地补充,“他们服了我,都说以后听我的话。”
祝弃听得连连咂舌。他直觉对方在吹牛,但跟元岳相识一场,却也发现这呆小子不太会说谎骗人,心中半信半疑,只说:“先不忙,‘袁大师’平时可忙得不行,天天这个请那个邀的,你去也未必找得到。他不是下个月过生日么,你到时候去修理他一顿,不是正好。”
元岳感觉有理,连连点头。祝弃看十分钟已过,就拍拍手站起身:“好了,我把满满叫起来,咱们现在就走。祝家可是远得很,要换好几趟车呢。”
元岳却很失落:“现在就走?”
“你居然还坐得住?”祝弃想逗他说“那里可是有你未来的老婆”,但话到嘴边却觉得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只催他快走。
“那我到了祝家,再跟你联系。”元岳跟着他起身,“我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要离开你、离开你们,就浑身不舒服,像是生了病似的。”
祝弃一怔,大笑道:“哈哈,你被我虐出毛病来了吧。”他此时已经将满满从浴巾堆里捞了出来,拍着他的小屁股道:“这小子上学的事有着落了,我带他去吃一顿好的。你的运气不错,正好能沾一沾他的光。等吃完饭,你再去祝家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