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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弃情不自禁响亮地“卧槽”了一声,低头看去。姜半夏脚上穿着一双轻便的平底鞋,鞋底看起来不怎么厚。由于光线昏暗的缘故,一时间看不出伤得怎么样,但看她脸色苍白、一动不敢动的样子,估计是疼得不轻。
姜半夏这时扭头看向剥皮匠的方向,地上已经铺了厚厚一层飞蛾的尸体,正被蠕动的血肉吞噬殆尽。黏腻的水声伴随着浓重的血腥,虽然视线被遮蔽,但两人都能想象出那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能打得过吗?”祝弃吞了一口口水,小声问姜半夏。
姜半夏正要开口,突然面色一变,一把推开祝弃,反手朝空中一挥。
“刺啦——”
一阵刺耳的液体腐蚀声,姜半夏踉跄后退几步,单手捂住左肩。一只五彩斑斓的虫子从她的指尖爬出,伏在肩膀上,很快结出一个深色的茧子。几个呼吸的工夫,一只蝴蝶破茧而出,可没扑腾两下翅膀,便有气无力地滑落在地,不再动弹了。
姜半夏闷哼一声,脸色又白了些许,鼻子缓缓流下两条血迹。
祝弃虽然看不懂他们之间的斗法过程,却也能明白姜半夏是落了下风,而且还受了伤。
姜半夏擦去血迹,不甘心地咬着嘴唇,最终摇摇头:“以我现在的能力,只能拖住他一时。你快走,只要逃出村子,就能——你在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祝弃半蹲在姜半夏身前,闻言诧异地转头看她,“还磨蹭什么,快上来啊!”
姜半夏却没有动,她轻轻歪了歪脑袋,像是第一次认识祝弃那般看着他:“带着我,你走不远。”
“靠!”祝弃干脆往后一撞,趁着姜半夏站立不稳直接将人背起,撒腿朝外跑去,“有说这话的工夫,都能跑出二里地去了!”
将剥皮魔抛在身后,祝弃背着姜半夏一路狂奔。
村庄依旧黑暗而寂静,马路两旁停着农用汽车,还有些零零散散的电动车。但地面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垃圾。
自从两人到来之后,除了纸扎店的老婆婆,就只见过剥皮匠。祝弃此刻怀疑,这里根本就是一座死村,没有活人。
深更半夜,行走在这样一座恐怖村落,身后不知何时还会出现一只剥人皮的恶鬼。祝弃其实早就被吓得六神无主,好在他记性惊人,虽然第一次来到刘家村,又被纸人追着胡乱跑了很久,但此时略一回忆,竟然将路线还原了七七八八,在脑海中绘制出一副地图。
有了前进的方向,祝弃稍微定了定心。
“放下我吧。”背上的姜半夏劝道,“来到这里,是我主动提出的要求,如今是我自己受了伤,不怨别人,只是天命如此罢了。”
“年纪轻轻的,还挺迷信……”祝弃无语,“这么蠢的事你居然还说得这么悲壮。行了,你放心,我不告诉别人。况且,来这里也是我的私心,跟你没什么关系。就算没有你,我迟早也会来,到时候,说不定连逃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他转了个弯,拐进一条小巷,继续快步前行。姜半夏看着纤瘦,实则相当压手,祝弃真想问问她到底吃什么吃得这么沉,不过考虑到体重问题是许多女性的死穴,还是很识时务地闭了嘴。
“我刚才听到了。”走了一会儿,姜半夏突然开口,“你的私心,是不是为了延长寿命?”
祝弃觉得也没什么错,就“嗯”了一声。
“你的寿数不短,又无病无灾。”姜半夏道,“你是为别人来的,是隐机者么?”不等祝弃回答,她又自问自答道:“隐机者惊才绝艳,却遭天妒,十分令人惋惜。只是,你找剥皮匠寻求解决之法,却无异于与虎谋皮。即便他将邪术告知,你也未必能够施行。”
姜半夏语气虽然冷淡,但话中的关心却是掩不住的。这小丫头看着不通人情,实则心地善良,方才若她不出手相助,径自溜走,祝弃既不会察觉,也不会怪她。而她受伤之后,几次要求祝弃将她放下,显然也是不想拖累别人。
此时这番话,祝弃也听入耳中,只是苦笑道:“我也没想到。唉,这不是关心则——病急乱投医嘛!”
姜半夏若有所思:“你很关心隐机者。”
“嗨,好歹认识一场。”祝弃已经有点喘不过气,就敷衍地随口搪塞,同时思索下一步该往哪个方向走。
“你们不是情人么?他亲你,我的蛊虫看见了。”
祝弃原本正埋头狂奔,闻言脚步一顿,差点把背上的姜半夏颠下来。
“你什么时候看到的?!”祝弃恼羞成怒,“我们都是在屋里亲的,你搞偷窥啊!小姑娘家家的,别干这事!”
不过话说回来,也难怪姜半夏会来找他谈跟元岳生孩子的事了……祝弃想着,又恶狠狠威胁道:“你别跟人乱说。不然,我就把你踩到玻璃的事情糗事说出去,让人笑话死你!”
祝弃是不想让元岳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觉得这些学法术的八成都是些老古董,未必能接受隐机者有一个同性的情人。
可姜半夏的考虑却与他不同。
“我不会说出去。只是,我想不明白。”姜半夏开口,声音闷闷的,“你既然不能生下隐机者的孩子,他离开之后,你便将一无所有。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祝弃喘着气,脚步终于慢了下来。
“你没有自保之力,与隐机者交往,将凶险异常。”姜半夏静静地说,“我听阿婆他们说过,这一代的隐机者,固然天赋卓绝,却心性耿直。长此以往,必定树敌无数。如今隐机者如日中天,无人能敌;可五年之后,隐机者离开人世,他最亲近的人,便是众矢之的。”
祝弃也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才笑道:“那你还想生他的孩子,真不怕死啊。”
“我不怕。”姜半夏傲然道,“元岳之后,我将是新一代隐机者。”
“嗯嗯。”祝弃观察着周围的房子,随声应和,“未来隐机者什么都不怕,就是怕玻璃。我会好好记住的。”
姜半夏俏脸一红,伏在祝弃肩上默不做声。
祝弃则已经选定了目标。他走到一户人家门前,伸手摸索片刻,随即将门一推。沉重的铁门应声而开,他走进门,把姜半夏放在地板上。
“我们不走了吗?”姜半夏环视房间。
“这家有防盗网,防盗门也结实。”祝弃简短地说,“没有我这手开锁的本事,想要强行破门,一时半会进不来。”
姜半夏点点头,却见到祝弃转身要离开。
“你去哪里?”她急忙问。
“我?我就不跟你凑热闹啦。”祝弃挠了挠脑袋,“剥皮匠好像不会立刻杀我,你先躲在这里,有机会就让元岳来救我。”
他虽然是这样说,但姜半夏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想不出,祝弃其实是要去引开剥皮匠,将逃生的机会留给自己。
“不,我——”
“就这样定了。”祝弃斩钉截铁道,“最重要的是,剥皮匠一定有延长寿命的方法,我还没死心呢!你可千万别拦着我,不然,我就把你当仇人了啊。”
说话间,他已经快步走出门外,毅然决然地拉上铁门。
月光温柔地洒在他的身上,祝弃仿佛发着光。姜半夏眼看着他的身影与那光芒一起被铁门渐渐遮挡,最后,在大门即将彻底关闭的瞬间,祝弃顿了顿。
“小姜啊,既然你问我了,我又比你大几岁,今天就厚着脸皮告诉你一个很简单的道理。”祝弃说,“大多数时候,种下一粒种子,是为了结果子;可有的时候呢,不求结果,只是为了一朵花。花开过,就够啦。”
用力关上铁门,将它重新锁住,祝弃抬头看了看悬在天上的月亮,转而折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