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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N个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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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城,美食一条街,“香辣牛蛙”的招牌亮着刺眼的红光,无声强调着那个“辣”字。

    雾气氤氲模糊了玻璃,排队的食客靠在玻璃上,眼馋地一眼一眼往店内窥探。

    鼎沸人声吵得人耳朵嗡嗡作响,贺兰摧傻笑着给小陶夹一筷子牛蛙,开口说了些什么,可是小陶根本听不见。

    小陶:“你——说——什——么?”

    贺兰摧满脸洋溢着傻气的笑:“你吃点,多吃点。”

    牛蛙肉在盘子里堆成一座小山,流淌着红润的光泽,小陶举起筷子,半天不知道从哪下口,又夹了些回贺兰摧的盘子。

    “我没想到,我们真的还能见面。”贺兰摧喃喃道。

    小陶:“第一次去你家,看到你小时候照片的时候,我就认出你了,想等你先认出我的,可你总是不开窍。”

    “这不是因为你...你变化太大了吗。”

    大到初见时连性别都认错了。

    “你以前瘦瘦小小的,就一普通营养不良的小孩,我哪知道你现在变得那么...”

    贺兰摧说到这忽然噤声,抿了口啤酒咽进肚子里,含糊不清地发出三个音节:“皮奥亮。”

    话音方落,贺兰摧自己也愣住了,与桌子对面的小陶怔怔对视。

    “漂亮”是好词,可一个男人用“漂亮”来形容就充满了古怪的禁忌感。

    两人都意识到话里的唐突,不约而同红了脸,避开对方的目光。

    “我没别的意思,你的确很好看。”贺兰摧踌躇片刻,还是大大方方看向小陶的眼睛,“比我见过的很多女孩都好看。”

    小陶没有回应,把脑袋默默又偏开些,店里充斥着鲜辣的香味,他吃辣吃得太急,嘴唇发麻,喉咙干涩,头也晕晕的,如坠云雾,眼前的一切似乎都看不分明。

    陷入爱情的感觉就是这样吗?他想。

    饭局的后半场,小陶没了胃口,一下一下用筷尖戳着自己盘里的牛蛙,最后还是贺兰摧把剩菜清扫一空,结了账,两人双双离店。

    出了店门,清冷空气扑面而来,喧嚣人声不再,排队的食客安静得有些诡异,一眼望去,哪还有什么排队的客人,只有一个光头带着一票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发现目标后,十几双眼睛亮得犹如千瓦灯泡。

    小陶握轮椅的手一紧,贺兰摧拍拍他手背安抚,问那光头:“汪文瑞,你跟踪我?”

    汪文瑞搓着手上前赔笑:“哪敢哪敢,哥几个偶尔路过,听说这家店味道不错想尝尝,这不,遇见您了。”

    贺兰摧挑起眉,看来对他的说辞并不买账。

    “好久没见少爷了,”汪文瑞笑得脸酸,“我请您喝一杯?叙叙旧?”

    贺兰摧还未点头,小陶先默默地走远了。

    汪文瑞的脸明显松弛下来,贺兰摧目送小陶远去,心上却像针扎一般,细细密密的疼。

    小陶在尽量迁就身边的每一个人,可是从来没有谁迁就过他。

    贺兰摧盯着小陶的背影,汪文瑞盯着贺兰摧的腿。

    “别看了,断了。”贺兰摧没好气地道。

    这条腿为何而断。汪文瑞从李如绵那里知道了个大概,不敢触这位少爷的霉头

    “按照大当家的意思,酒吧这几天停业整顿,那个开酒吧的胖子,您打算怎么处理?”

    贺兰摧心烦意乱,挥了挥手:“让他滚出这里,越远越好。”

    “是是是,”汪文瑞连声应是,“那胖子也不是没混过的,咱们的人过去谈,没落着什么好处,胖子说,让他走可以,但必须得带上酒吧的招牌,一块儿走。”

    贺兰摧惦记着小陶,心不在焉:“招牌不就在酒吧门口挂着,他要带走,带走就是了。”

    “不是这个招牌,是红发妖姬。”

    贺兰摧反应过来,不由得一阵揪心。

    小陶难道就只配得上“带走”这样用来修饰物件的字眼吗。想到这里,贺兰摧不忿,冷哼一声:“还当现在是大清朝?这人在他手下打工,就是和他签了卖身契了?”

    汪文瑞犹豫不决:“那您的意思是...”

    “让他一个人滚。”贺兰摧心烦意乱,挥了挥手,“越远越好。”

    “喂!我来了。”

    贺兰摧转着轮椅追上小陶的背影。

    扑面而来一股带着水汽的凉风,小陶伏在栏杆上眺望江心,对岸满眼灯火阑珊,他看得累了,就用手背垫住下巴,霓虹灯缤纷的色块铺陈在脸上。

    小陶的表情定格了,岁月在流淌,而他仿佛只是一个温柔的旁观者,贺兰摧仰头看了一会儿,心里莫名悸动,语调也温柔下来。

    “刚才找我那人叫汪文瑞,我导师的一个朋友,好久不见了拉着我叙旧,也没什么要紧事,不好意思啊,还让你回避。”

    贺兰摧避重就轻地说了一堆,想来未免有欲盖弥彰之嫌,于是闭上嘴,也趴在栏杆上有样学样地看风景。

    这座城市有浪漫的天赋,自古便是如此,有书生赶考路过,遇见一场烟雨,一位姑娘,一碟江鲜,一盅黄酒,心和胃都被栓牢,甘愿留下来做江南的女婿。

    在这里,人们好像更容易心动。

    贺兰摧心跳加快,口干舌燥,转动轮椅向前挪了几步,字斟句酌地说:“其实,刚才有一瞬间,我都不想走了,去了那么多地方,还是家里最好。”

    他摸摸脖子,笑得赧然:“只要你一句话,哥就不走了,留下来陪你,把咱们过去十几年的时间都补上。”

    莉莉丝盯着江水,听到这个声音,忽然皱眉。

    霎时间,掌风忽至——

    奇怪了,心还在跳,血是热的,贺兰摧浑身上下每个部件都做好了拥抱一个人的准备,可他现在拥抱的,只有冰冷的地砖。

    一架轮椅歪倒在地,空转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