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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分,俞念踩着点出了门。
时间他是算过的,周日不堵车,赶到医院半小时应当是绰绰有余了。可刚一走到楼下,身边一辆陌生豪车忽然鸣笛两下截住了去路。
俞念脚步一顿,只见开车的人下车小跑到后面打开车门,神色恭谨地将后座的人从车里搀了出来。
眼前是一位两鬓霜白的老人,精神矍铄,周身散发着长期身居高位者方有的压迫感与威严。他手里的拐杖在地上点了一下,两手握住杖头,“你就是俞念?”
俞念一愣:“您是……?”
对方的眼神缓缓打量他的全身,令他不太舒服。过了会儿才慢慢道:“我姓齐。”
姓齐……
肖默存的爷爷!
在这之前他没见过这位齐董事长,不过当年得知肖默存的身世时他曾在网上检索过齐明鸿的新闻,对他的长相有些许印象。
俞念蓦地反应过来,语气一瞬间尊敬:“您是齐董事长。”
“嗯。”齐明鸿严肃地点了点头,“介不介意跟我聊聊?”
病历本还在随身的帆布包里放着,挂的号是下午一点半,按说不能再晚出发了。可对方毕竟是肖默存的长辈,俞念不敢怠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好的,您想去哪儿聊?”
齐明鸿示意他上车,嘱咐司机随便开。
“就在车上聊吧,我习惯在车上谈事情。”
两人第一次见面,居然就是如此近距离地坐在汽车后座,弄得俞念有些不知所措,上了车便吞了几下口水。
“你不用紧张。”齐明鸿将拐杖收到了脚下,摆出一副谈公事的姿态来。
“我只是想跟你打听一下我孙子的近况。”
肖默存脾气臭得很,说不回齐家就不回齐家,管你是谁都不能让他改变心意。齐明鸿想见孙子,又不能直接让人绑他回去,便只能自己上门了。
“原来是这样。”俞念颇感可怜天下父母心,“默存最近挺好的,除了工作还是比较忙,身体也很健康。”
一说起肖默存他语气就瞬间变得柔和,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齐明鸿却眉毛一挑:“是么。”
他说这两个字的语气听得俞念瞬间恍惚。
太像了。
不光是眉宇间那种看透人情的疏离,就连反问时的轻视与不以为意都如出一辙。
“我怎么听说,他最近去过医院。”齐明鸿接着道。
俞念猛得抬头。
肖默存去医院……他去医院干什么。
他近来连头疼脑热都没有过,自然不是去看病。俞念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一种可能:肖默存根本没有放弃为自己寻找匹配腺体的事,他还在努力,努力把自己从他身边赶走。
俞念心脏一紧,生恐齐明鸿知道孙子的想法以后会出手帮忙,当下立刻决定不告诉对方真相。他心虚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太清楚他去医院干什么,可能是哪里不舒服吧,小毛病。”
“你不知道?”齐明鸿皱起眉来,五官更加凛然,“你跟我孙子朝夕相处,连他去医院是因为什么都没搞清楚,还断言是小毛病!”
声音虽然苍老,可震慑力半点不弱。
他顿了顿,斜眼睨向俞念,话里的严厉一下子升了好几级:“现在的小辈说话都像你这么不负责任吗?”
如果此时拐杖在手,大概他会拿着它狠狠往地上杵去。
说谎的滋味不好受,俞念低垂着眼睫没说话,脸色通红,手指紧紧绞在一起。
见此情景,齐明鸿自然以为他是心中有愧,也算知错了,因此到底顾及了一点颜面,没有再出言责备。
后面两人又聊了一段时间,俞念有些精神不集中,对方问什么他便答什么,绝不隐瞒可也没有主动多说。
四十多分钟后齐明鸿终于肯放他走了。车在一个地铁口停了停,俞念刚一下去车便扬长而去。
望着车子绝尘离开的身影,俞念怔了一下,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肖默存那样讨厌别人提到他的身世。
——
参加完同事聚会回到小区已经九点,俞念走到楼下时抬头一看,屋里居然亮着灯。
这可是十分少见的事,肖默存竟然在自己前头回家,而且还是这么早的时间。
惊讶的同时,俞念还有些许惊喜。
这种风尘仆仆满身疲惫赶回家发现家中有人等待的感觉很踏实,让人觉得温暖。他没跟任何人商量,也没征得任何人同意,擅自便把楼上这盏白灯幻想成丈夫特意为自己留的,心里说不出的受用。
除此之外,这一屋子明亮灯光还意味着他们今天又有一整晚的相处时间。不像以前那样自己撑不住先睡了,而肖默存不知道什么时候推开门回到家。
想到这里他连步子都轻快了许多,下午错过看病时间的沮丧一扫而光,匆匆乘电梯上了楼。推开门之前他甚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还把被秋风吹乱的头发也拨弄得整齐了些。
可刚走到玄关,俞念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虽然亮着灯,家里却比无人时还要寂静。寂静得过了份,比起宁静平和更像是野兽暂时屏住了呼吸,随时有可能飞扑向猎物引来一声凄厉的尖唳。
除了声音,不对劲的地方还有味道。
几乎在进门那一刻屋里就有一股极浓烈的烟味。不同于以前在丈夫身上所闻出的那种淡淡烟草味,眼下这股味道要浓得多,像是谁一不小心把一整盒烟给点燃了,用手轻轻一扇焦油味就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呛得他险些咳嗽起来。
他疑惑地放下手里的东西,边换鞋边猜今天是忘了通风还是肖默存在客厅抽了烟。倘若丈夫抽得凶,也不知自己辛苦搬回家的红豆杉有没有起到一点净化的作用。
“回来了?”
客厅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嗓,打破了沉闷的空气。
俞念怔了片刻,走到客厅一看,顿时见到一副更为奇怪的画面。
电视屏幕是暗的,没有打开。肖默存仍是早上那身西服,发型也一丝不苟,破天荒地低头坐在沙发上,小臂搭在分开的膝盖上,十指交叉紧握,背肌拉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茶几上既没有笔记本电脑也没有文件,连杯水都没放,看起来像是专心致志的等待,跟那盏灯一样令俞念心情大好。
他漾开一个温柔的笑,语气羞涩又期待:“你在等我吗?”
肖默存慢慢抬起头,身体侧了过来,眼神晦暗不明。
“没错,我在等你。”
怎么回事,自己的丈夫居然会承认在等他回家。
俞念的心瞬间便被俘获,想问问他等多久了,又惊又喜地走到他面前蹲下,结果话还没出口就先被肖默存身上可怕的烟味熏得吓了一跳。
“你是不是抽了不少烟?”俞念笑容暂敛,扶着他的膝盖望向那双眼睛,小心翼翼地措词:“味道……味道有点重。”
两人对视,肖默存一对眸子深黑,所有的情绪通通隐藏,任谁也看不透。
“是抽了几支。”他低声说。
这是今晚第二次令人意外的坦诚。原本俞念以为他要么不耐烦回答,要么干脆敷衍了事,岂知居然得到这么一句既坦白又直接的回答,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嗯……我不是想管你,只是想说一次还是不要抽得太多,要不然肺会受不了的。”
字斟句酌的同时,俞念脸上重新挂上浅浅的笑,轻轻晃了晃对方的腿,内敛地撒着娇。
肖默存任他摇晃,既没推开也没躲避,目光锁定在他脸上。
俞念被盯得不好意思,侧过头起身要走:“我去把阳台的窗户打开让家里换换气。”
下一秒他的右臂被猛然拉住,力道大得他差点跌回沙发。
“先不急。”
他回身一看,只见肖默存正慢慢站起来,领带系得平整,襟口的扣子却开了一颗,五官因为低头而有些模糊不清,表情不甚分明。
“怎么了?”他疑惑道。
肖默存没说话,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俞念,目光深沉,似乎藏着许多东西。一阵短暂的静谧后,他忽然毫无预警地将俞念打横抱起,动作快得连俞念脚上的拖鞋都飞了出去。
阳台的馒头听见响动,四条腿瞬间站起来,警惕地往客厅望。
“默存?”俞念惊慌之下搂住丈夫的脖子,“你……你干什么?”
肖默存右手牢牢抱着他的身体,左手穿过膝弯,几步便到了主卧。进门后他原地顿住,右腿向后踢上门,薄唇动了动:“把昨晚的后半部分做完。”
昨晚的后半部分?
俞念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丈夫在说什么,心口不禁一跳,正要开口人却被一股大力往前一抛,背部重重摔到了床上。
“啊——”
他惊呼一声,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谁知肖默存却已急不可耐地欺身上前。
主卧没有开灯,仅有的一点光也是从客厅照进来的。经由Alpha的宽阔身躯一挡,俞念眼前顿时一片黑暗,心中更为紧张。也许丈夫是突然来了兴致,也许是昨晚的确做得不够尽兴,总之眼下肖默存想要,这一点是明摆着的。
换作平时俞念早已高兴得配合起来,但现在不行。
他没办法随心所欲地跟肖默存做 爱。
美好的前提是做好必要的准备,否则一切都会还原至往日的痛苦。
“默存、默存!”他有些着急,把身上的人推得远了些,“我还没洗澡,等我回房洗洗再来找你行吗?”
能缓一刻是一刻,他脑中飞速闪过好几个回房间的借口。
本以为以丈夫的脾气会立刻表现出不满,毕竟自己算是拒绝了他的主动求欢。谁知肖默存两膝跪 在床上,手撑在他脑袋两侧,一点儿也没有生气的模样,反而俯身亲了亲他的耳垂,呼吸微微急促。
温柔得让俞念心醉。
“何必那么麻烦。”耳畔响起Alpha磁性的嗓音,“用我房里的卫生间,我们一起洗。”
黑暗中的这句话有种蛊惑人心的作用,差一点便使他忘了危险立刻点头,全凭最后一点清醒才将同意的话不舍地吞进了腹中。
“我还是回自己房间洗吧……”俞念呼吸乱了节奏,一半是因为紧张,一半是因为刚刚那一枚落在耳垂上的吻。
“为什么?”肖默存胸腔微振,像是笑了一下,“你不喜欢我的提议?”
他们还从来没有一起洗过澡。
其实俞念是期待的,可他现在只能坚持原则。
他抿着唇,害羞的表情显得很自然,“我会放不开……你知道的,在、在发生关系之前我需要把那里清理一下,这样你才能更享受。”
他顿了顿,轻声细语道:“你也想干干净净舒舒服服地享受,对吗?”
俞念抛出诱饵,想借机引开眼前这头反常的野兽从而脱身片刻。
肖默存却没立刻中计。
他俯视着身下的Beta,片刻后将鼻子凑到俞念细弱的颈间嗅了嗅,噙着笑低声道:“你身上的味道太香了,我等不了那么久。怎么办?”
前半句是与当年在公交车上如出一辙的台词,后半句则是赤裸地表达对配偶的渴望。
俞念霎时心神一荡,柔情蜜意烧得他血液都快要,眼圈现出一抹薄红,恨不得立刻将自己奉献给丈夫。他用无限爱意的眼神凝望着肖默存,半晌后终于忍不住抬高脖子,在对方唇上印下温热的一吻。
“我会很快的。”他努力压下自己的羞赧轻声道,“我很快就回来,你等着我。”
由始至终肖默存的呼吸都很平稳,没显出任何不妥,就连平时那种快要发脾气时的皱眉都没出现。
他从上往下盯着俞念,似乎是对Beta刚刚说的话产生了一点怀疑。
俞念一颗心瞬间高高悬起,唯恐肖默存不同意,立时便要强行留他在主卧清洗。
可三秒后肖默存的表情却倏然一松,刚才若有似无的那一点危险如烟被风吹散,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好,我等你。”
呼——
俞念这才在心里重重地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肖默存没有深究,并且表现得很讲道理,或许是自己今天运气好,或许是Alpha今天心情好。
总之算是逃过一劫。
心脏安稳地落回肚子里,他敛着眼轻轻推了推像牢笼的铁杆一样竖在自己耳旁的手臂,示意自己要起来。肖默存半点也没为难他,很有绅士风度地从床上起身,退到床边稳稳站着,甚至还拉了俞念一把。
走到房门口时俞念朝已经站回桌边的Alpha又笑了笑,用开玩笑的轻松语气道:“劳烦你等一下啦,看会儿书或者休息一会儿都可以。”
肖默存微微颔首,面色如常。
得到了Alpha的等候承诺,俞念心里轻飘飘的,简直快要忘乎所以了。他飞速回房换上睡衣洗漱完,头发还没擦干就打开台灯站到书架前,只等吃一颗药就要迫不及待往主卧去了。
他的丈夫在等着与他温存呢。
幸好上回没把剩下的药扔掉,俞念心想,否则今天就要白白辜负对方的一腔热情。
那就太遗憾了。
眼前的书架跟他上一次藏药时相比似乎起了一点什么变化,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妥,可又说不出到底是哪儿变了,盯了半分钟后终于放弃。
应该是自己多心了。
肖默存还在等着他,他得抓紧时间。
他娴熟地拿开书架第三层的那本散文,与往常一样伸手往里摸,手臂伸出半截,隔板上却空无一物。
药瓶不见了。
俞念呼吸一滞,一秒钟内便慌了神,心跳猛烈跳动起来。
药瓶好端端地放在这里怎么会突然不见呢?难道自己上次放错了位置?
顾不得会不会发出声音,他迅速躬身开始在临近的上下两层翻找,可是摸来摸去,指尖蹭了一层灰,仍是没有半分药瓶的踪迹。他心中惊恐,两手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搬开书时几次差点掉到地上。
嫌台灯不够亮,他又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往里照,眼睛仔仔细细地扫过书架上的每一份地方,半寸都不敢漏掉。
一定要在……一定要在……
拜托你一定要在……
书架上的书磕得木板铛铛作响,俞念的心脏也一声接一声地剧烈鼓噪。
咚
咚
咚——!
重得像是要砸穿他的胸膛跳出来。
“在找什么?”
门口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俞念身体一震,全身关节瞬间僵硬,手机砸在地上发出巨大一声——
砰!
浑身又是剧烈一抖,双腿软得几乎站立不住。
巨响过后,屋里一片死寂,只剩俞念害怕到了极致的心跳声。他一寸一寸慢慢转过头,见到本该在房里等他的肖默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无声无息地站到他身后,面沉如夜,眼中尽是危险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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