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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翡的院子很大,周围用木制的栅栏围住,院中种着繁茂且整齐的草木。此时正是盛春,黑色的泥土上,铺着一层翠绿的小草,踏在上面,好似踩在一块柔软的地毯上。在院子中央,立着各样绽放花蕊的树木,有梨有樱,皆是花团锦簇,好一派热闹的景象。唯有角落里的一棵瘦小的桃树,和周遭格格不入,那桃花比人高不了多少,树枝纤细干枯,整棵树上就挂着那么一朵还未盛开的桃花花苞,显得格外萧瑟。
林辨玉刚把林如翡放到地上,林如翡便迈开步子朝着那棵桃树去了,到了树前,看着瘦小的桃树,唉声叹气道:“这怎么就长不大呢……”说着伸出手,在粗糙的树干上重重的抚摸了几下,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叹道,“罢了罢了,长不大就长不大,好歹是开了花骨朵,比去年强了不少。”
这桃树的树种是好多年前林如翡从山下捡来的,那时他还是少年人,只是时光荏苒,他已及弱冠,桃树还是一副瘦瘦小小,一阵风都能吹的摇摇晃晃的可怜模样。说完这话,林如翡却是想起了什么,连忙看向旁侧站着的林辨玉,道:“二哥,你可别把我的桃树给换了。”
林辨玉一眼就被自己弟弟看出了心思所想,倒也不惊讶:“这桃树种不大,换一棵不是挺好?”
林如翡道:“又不是样样都能换的。”
林辨玉笑道:“我只知道,让你不高兴的,都不是好东西。”
林如翡面露无奈,知道有些道理,在自己这个二哥这儿是说不通的,林辨玉性格看似温和,其实反而是他们四个里面最执拗的那个,林如翡只好反复重申,说自己很喜欢这棵桃树,让自己二哥千万不要动它。
林辨玉微微颔首,算是应了林如翡的话,林如翡见状这才放心。
这里的院子和阁楼都长期有人打扫,即便林如翡已许久不曾入住,但依旧保持着离开时的整洁。
林如翡进了阁楼,让二哥去忙自己的,林辨玉临走前说外面来了些外人,如果林如翡不喜欢,他就让人把那些人赶下山去。
林如翡忙道不用。
林辨玉见他神情不似作伪,便也不再多说,转身去了,只是那眉宇间多了几分阴翳,看起来颇为不豫。
他刚从院子出来,仿佛自言自语的说了句:“你就是这么宠的?”
他话语刚落,一阵清风从他脸颊旁拂过,周围的景色好像被火焰灼烤那般扭曲了片刻,一个身穿玄色常服的男子,突兀的出现在了道路旁,从眉目上看,他和林辨玉有几分相似,只是线条更加冷硬,黑色的眸中一片寒霜。
“小韭性子就是如此。”男子说,“家里谁不希望他是性子乖戾,嚣张跋扈的小祖宗?”林如翡小名便是小韭,取自长生韭之意。
林辨玉冷冷道:“那为何他不是?”
他们林家最为护短,身为林家幺子的林如翡,更是林家最宠的一个,即便他是剑都提不起来的废人,他用的见的,也都该是最好的,明明养成的该是那小霸王不管不顾的性子,现如今居然这般不愠不火,让他看了实在心疼,由此却又生出了些莫名的怒气。
男人挑眉:“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你性子霸道,总不能想着小韭也同你一样。”
林辨玉冷哼一声,不再说话,转身便走。
男人也没有叫住他,只是朝着林如翡院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是一声叹息。
林如翡并不知道自己的两个哥哥因为自己发生了争吵,他是林家最小的那一个,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只是和悠闲的自己不同,他们全是万里挑一的天之骄子。
剑修之路,比寻常仙途险恶百倍,他们经历的事,自是难上千万倍。
阁楼上的玉蕊听闻林如翡回来了,连忙拎着长裙迈着碎步跑到了前厅。
“少爷,少爷!”十三四岁的姑娘正是最活泼的时候,声音如黄鹂般清脆婉转,听的人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她叫着笑着,朝着林如翡扑了过来,“少爷,你总算是回来啦!”
“嗯,回来了。”林如翡道,他接住了扑向自己的侍女,“都这么大了——接不住你了。”
“少爷!”玉蕊撒娇。
林如翡道:“快去给我泡壶热茶,少爷渴了。”
“好嘞!”玉蕊是孩子心性,听见林如翡的话,又蹦蹦跳跳的泡茶去了。林如翡贴身的仆人,就只有这两个侍女,取名浮花玉蕊。浮花来的早,年纪大些,行事更加稳重,玉蕊今年才还不满十四,从性子来说,只是个半大的孩子罢了。林如翡性子本就温和,加上他们有单独的别院,所以两个侍女的性子,相比其他仆人而言,都更加跳脱。
没一会儿,玉蕊便提着一壶泡好的热茶过来了,她小心翼翼的为林如翡斟了茶,又抬眸仔仔细细的打量了眼前的少爷一番,噘起小嘴:“少爷,你清减了。”
“有吗?”林如翡倒没有感觉。
“自然有了!”玉蕊不开心道,“好不容易把你养胖了那么一点点,去山上住了一个月,就瘦了回来。”
林如翡只是笑,也不应声。
玉蕊在旁边叽叽喳喳,倒也让院子里显得不那么落寞,林如翡抿了一口杯里的茶水,眸子落在院中的草木上,目光却好像穿过草木,看到了别的景象。
“玉蕊。”林如翡忽的开口,他鼻子微微翕动,“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玉蕊抽抽小巧的鼻子,满目茫然:“什么味道?”
“好像是桃花……”林如翡仔细的分辨着。
“桃花?”玉蕊道,“怎么会有桃花的香气,院子里的那棵桃树就生了一朵花苞,唉,太不争气了,亏得少爷你天天给它浇水呢。”侍女气的跺脚,好似自家公子受了多大欺负似的,“就算浇到我头上,我也好歹能开出两朵来吧?”
林如翡哑然失笑:“你拿什么开?”
玉蕊摇头晃脑:“不行就去找找二公子,总有法子的。”
这话倒是有点道理,以林辨玉的性子,如果林如翡真想看人脑袋上开桃花,恐怕他真能找出法子来。
“你去忙吧。”春日的阳光洒在人的身上,总有种暖洋洋的味道,林如翡被晒出了些睡意,他眯了眯眼,慵懒道,“我小憩片刻。”
“哎!”玉蕊见自家公子累了,便息了声,悄悄的退了下去。
于是阁楼静了下来。
林如翡半闭着眼睛,恍惚间,桃花的香气越发浓郁,蒙眬的视野里,他好似影影绰绰的看见了一望无际的桃林,桃林深处,站着一个身着红衣的男人。这错觉一闪而过,待到林如翡再次睁眼时,眼帘中只剩下了立在院中的那棵可怜兮兮,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下个春天的桃树了。
林如翡做下决定,他明天便去山下桃林看那半坡桃花。
次日清晨,林如翡着狐裘,牵白马,顶着细雨出了门。侍女浮花站在他身后,举着一把山水图案的油纸伞,她家少爷非说沾衣不湿杏花雨,不肯躲入她的伞下,于是那细如尘埃的春雨,在少爷的黑色发丝上,洒上一层细碎的光。
昆仑剑会将至,昆仑山附近来了好些陌生人,很是热闹。
山道上,一位谦谦公子牵马而行,他被厚厚的狐裘裹着,略微有些消瘦,容貌俊美,肤色苍白,看起来比寻常人更加孱弱,但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他那双淡色的眸子,本该是黑色的瞳孔,竟好似晕染了的水墨画,颜色虽淡,却清亮有神,长如鸦羽的睫毛上落了点点细雨,乍一看仿佛泛着淡色的光。男子身后走着一名美貌的侍女,她手里举着油纸伞,神情幽怨,看来是想给公子打伞,又被拒绝了。下过雨的山道泥土,略微有些湿了,可山道上,却只留下了公子一人的脚印,仔细看去,才发现那侍女的脚竟是浮在半空中,离地面大约还有半寸。
越往山下,人就越多,等出了昆仑山的山门,周遭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虽是在下雨,可是周围的集市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来参观剑会,却进不去内场的修行者们趁此机会贩卖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有法宝,有武器,甚至还有各式各样的道符。
林如翡从小身体弱,向来很少去人多的地方,此时更是看的津津有味。
“哟,这位少爷,要不要看看我这厉害的符纸啊,又便宜又好用,保证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啊。”那小贩上下打量了林如翡一番,对着他热情的吆喝了起来,林如翡这穿着一看就是个富家公子,但身上并未佩戴佩剑,想来也是过来看热闹的。
“有多厉害?”林如翡笑着问。
“就这张符吧,用了可以立马潜行到其他地方!帮你躲过一劫!”那小贩滔滔不绝,“而且不需要法力,随便什么人都能用!”
“这么好?”林如翡问,“那怎么卖?”
小贩道:“便宜,便宜的很。”他眼睛一转,笑道,“五块灵石就够了!”
“五块灵石,你怎么不抢啊。”浮花可不像她家公子那么客气,听见这小贩乱喊价,眼睛一瞪,“这符纸画都没画全,谁敢用啊,用了把你脑袋传走了,身子留在原地,你担的起责任吗?”
小贩本想反驳,可余光却注意到了浮花挎在腰间的佩剑,到嘴边的话立马咽了回去,表情也老实了不少,讪笑着:“哎……这买卖嘛,总讲究个过程,姑娘要是觉得不合适,就还个价,咱们可以商量嘛。”
“半块。”浮花不客气道,“不能再多了。”
小贩哎哎叫了两声,随后做出一脸肉痛的表情,说:“好吧好吧,今天还没开张呢,我就亏一点,半块灵石就半块灵石。”他说完后补充了一句,“如果存在什么后遗症,我可不负责啊。”
浮花瞪了他一眼,从荷包里掏出了灵石付账,然后把符纸从小贩手里接过来,小心的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问题,才递给了自己的公子。
林如翡也就买着玩玩,接过来后,随手往自己的袖口里一塞,便朝着其他地方去了。
从昆仑山的山门外开始,直到山脚,到处都是游人和商贩,今天天气不算太好,所以人不太多,但于林如翡而言,也足够热闹了。
林如翡边看边朝着山下走,心情倒是不受阴郁的天气影响,反倒好了不少。
等到了镇子,就离桃花林不远了,林如翡停住脚步,指了指镇子另外那头:“浮花,我想吃白米糕。”
浮花道:“那公子就在原地等我,我立马过去买。”
林如翡道:“你去吧,我往前头走,你买到了就过来找我。”
浮花把手里的伞递给林如翡,蹙眉:“公子,把伞打上吧,小心染上风寒。”
林如翡没有说话,只是接过伞来,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浮花快去。浮花转身,脚尖轻点,如同一只迅捷的燕子,片刻后,消失在了这条街的尽头。
林如翡没有撑伞,而是将伞收放到了马背上,朝着桃花林的方向缓步走去。
虽然下雨,但镇上依旧热闹,行人们打着伞穿行在青石制成的街道上。这镇子依托昆仑剑派而生,已繁荣百年。
镇上的人们,最大的愿望便是经过昆仑剑派的考查,即便是当个最下等的外门弟子,也是值得羡慕的事。如果自己不行,又盼着儿子,孙子,一代又一代,总归是有着希望。
林如翡远远的看见了桃花林。
山色空蒙处,桃花漫山,微风拂过,桃花瓣被清风卷起,落在人的发梢肩头。
林如翡见到此景,嘴角浮起笑容,迈着轻快的步子朝着桃林深处去了。
大约是因为在下雨,桃花林中,并不如往日热闹。花瓣落了地,便和污黑的泥土一起化作了春泥。地面湿滑,林如翡顺着小道,渐入桃林深处。
周遭是安静的,唯有细雨落下的沙沙声,林如翡正沉迷于这静谧的美景,却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叫声,那叫声叽叽哇哇十分刺耳,一听就是独属于猴子的叫音,林如翡听见这声,脸色瞬间大变,转身就跑。
可他一个人,哪里有猴子跑的快,不到片刻就被猴群给围了起来,这些猴子也不知是什么品种,和普通的猴子很不相同,不但身材高大,毛发也是漂亮的金色,十分茂密柔顺,看不到一点野生动物身上有的脏污。
猴子们动作迅速的将林如翡团团围住,面前身后,堵住了每一个出口。林如翡见状苦笑,连忙摊开手,示意自己身上什么东西都没带,无奈叹息:“你们是认识我了么,每次我来都要被堵上一次——”
领头的那只猴子长得十分漂亮,个头比其他猴子都大了一圈,眼睛还是漂亮的金色,这会儿正蹲在离林如翡最近的一棵桃树上,眨着眼睛盯着眼前的娇弱公子,林如翡也瞧见了它,一人一猴便这样大眼瞪着小眼。也不知是不是林如翡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说完这话后,那猴子眼里竟是浮起一丝笑意。
“我真没带东西。”林如翡和猴王讲道理,“你们喜欢的零嘴也没来得及买,对了,这次我可不是一个人来的,浮花去买米糕去了——”
猴王听到浮花这名字,却是有了反应,那双金灿灿的漂亮眼睛机灵的转了转,最后却又停在了林如翡身上,就在此时,桃源外面传来了浮花遥遥的叫声:“少爷——”
林如翡笑道:“看吧,我没骗你呢。”
猴王手一挥,猴群们便开始往桃林深处退去,它却没动,一直蹲在枝头,等着猴群散尽,直到最后一只猴子,也消失在了密林深处,那猴王却忽的从蹲立的枝头站起,朝着林如翡腾空扑了过来。
林如翡被这猴子的动作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后退几步,那猴子却从他的头顶上掠过,飞速的消失在了桃林中。林如翡感觉它似乎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鬓角,登时有些哭笑不得,觉得这群猴子真是欺负人,要不到零嘴也就罢了,还非得拍人两下泄愤。
“少爷。”浮花不知何时到了林如翡的身后,手里捧着几块用纸包起来的米糕,那米糕还热气腾腾,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浮花。”林如翡回头,“这么快。”
浮花看见林如翡的脸微微一愣,只见林如翡的鬓角插着一朵艳丽的桃花,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烟雨朦胧中,林如翡好似画中走出来的美人,浑身上下都是淡色的黑白,唯有耳畔的桃花,如同点睛之笔般,当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浮花?”看见浮花失神的模样,林如翡又唤了一声。
浮花这才回神,有些不自然的移开了目光,上前几步,小心的将手里的米糕递到了林如翡手上,低低道:“少爷总是不打伞,衣服都快湿透了……”
林如翡只是笑,并不言语,他打开油纸,咬了一口热腾腾香喷喷的米糕,眼睛愉快的弯出弧线:“好吃。”
浮花温柔的看着自家少爷,从马背上取下了雨伞,撑在了林如翡头顶。
米糕很香,吃在嘴里又糯又软,是儿时的味道,林如翡从小身体不好,十岁之前,连昆仑山都不曾下过,直到某年姐姐生日,她背着爹娘,悄悄的将小小的林如翡塞进了一个竹筐,偷偷摸摸的背在背上,将他带下了昆仑。
那一日,林如翡尝遍了镇子上的零嘴,张家的糖葫芦,陈家的白米糕,都是小孩最喜欢的东西,林如翡吃的开心极了,然而开心完的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这件事也惨遭败露。
因为这事,姐姐林葳蕤被罚到山顶思过三个月,林如翡怎么哀求也没有用。
自从那次之后,林如翡便知道自己兄弟姐妹们不同的,若说他们的命是熊熊燃烧的火焰,那自己,就是摇摇欲坠的烛台,一阵风吹过,火焰会燃的更旺,可烛台,却只会熄灭。
雨有些大了,地面越发的泥泞,浮花委婉的问林如翡刚才是否一个人在这里,林如翡对她的问题十分茫然,问浮花为何发此问。
浮花笑着指了指林如翡的鬓角。
林如翡抬手摸去,竟是摸到了一束湿漉漉的桃花,他立马想起了什么,又好气又好笑;“这群猴子——有这么欺负人的么!”
“那群猴子又来了?”浮花闻言蹙眉,浑身上下杀气腾腾。
林如翡喜欢赏花,每年春季都会来这片桃林,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却被桃林里的猴子盯上了,有次林如翡偷偷下山,自己没跟着来,那群猴子不但抢了林如翡吃食,还将他身上拉扯的十分凌乱,回来的时候林家人还以为他被抢劫了。浮花暗暗咬牙,心想着也亏得二少爷不知道这事,不然这群猴子恐怕早就没了性命。
林如翡哪会不知道自家侍女在想什么,笑着叹气:“只是一群顽皮猴子而已,何必那么认真?”
“可是他们欺负少爷。”浮花不开心,“亏得少爷手里没有米糕,不然又便宜了那群畜生。”
林如翡闻言只是笑,把手里的桃花顺手扔到了一旁。
滴滴答答的雨滴在油纸伞上砸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林如翡走在前面,浮花在身后撑着伞。也不知走了多久,林如翡看着暗沉的天色,知道今日是不会放晴了,于是便有些遗憾的说先回去吧。
浮花乐得听见这话,毕竟此时林如翡身上头上都是湿的,她一边怕自家少爷染上风寒,一边又担心自己话说的太多,惹林如翡厌烦。
现在林如翡自己提出要回去,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少爷,上马吧。”浮花温声道。
林如翡倒也没有固执,踏着马镫坐上了温驯的白马。浮花便将伞给了林如翡,自己在前面牵着马,朝着昆仑山上去了。
路过小镇时,林如翡听见镇子里传来了悠扬的笛声,他寻着笛声看去,却是看到了一座小桥和小桥边戴着斗笠的剑客,那剑客斜斜的靠在桥边的青石上,笛声正是从他口中传出,然而奇异的是,只闻笛声不见乐器。林如翡正巧从他身旁路过,剑客伸手扶了扶斗笠,从缝隙里,露出一只狭长的碧色眼睛。
浮花看向剑客的眼神里含了些警惕,倒是林如翡眼含笑意的冲着他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剑客并不回礼,又把斗笠放下了,好似没看见林如翡这个人,浮花见状正欲发难,林如翡却轻轻唤了声她的名字,又摇摇头。
浮花冷哼一声,却是暗暗记住了这人的模样。
从这人的眸色上来看,应该不是他们这块大陆上的人种,或许是其他大陆上过来凑热闹的,但无论是哪儿来的人,只要到了昆仑山脚下,有哪个敢不给他们林家面子?
林如翡听着笛声,却是心情很好的吟了一首古人前辈的诗词:“春悄悄,夜迢迢。碧云天共楚宫遥,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
浮花问道:“少爷,这首诗什么意思?”
林如翡笑着说:“一个痴人,做了个春梦。”
浮花似懂非懂。
笛声渐渐远去,林如翡又回到了昆仑山上。
到院子里时,天色已经暗下来,林如翡也有些倦了。浮花怕林如翡染上风寒,急急忙忙的去烧了热水,催促着林如翡去泡个澡除去寒意。林如翡磨磨蹭蹭,好一会儿才进了浴桶。
浴桶很大,林如翡坐下,水刚好没过他的下巴,浮花临走时特意关上了浴室的窗户,林如翡泡了一会儿,却觉得有些头晕,又站起来,支着身子把窗户给拉开。
窗外便是他花团锦簇的院子,被周围的景色衬托着,那瘦弱的桃树更显得孤孤单单,林如翡泡在热水里,却是发现不知何时,桃树上那朵唯一的花苞竟是绽开了一朵柔软的小花。
小花只有五瓣,颜色淡粉,一点没有山下桃花开的热闹,被雨水一打,更是看起来楚楚可怜。林如翡见到花开,心中有些急了,这雨越下越大,他家桃树好不容易开了这么朵独苗苗,万一被雨水一打又谢了怎么办。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林如翡刚想到这里,一阵大风刮过,小花的花瓣竟是就脱落了一片,摇摇晃晃的,眼见便要落在泥泞的地面上。
林如翡瞪圆了眸子,正欲叫喊侍女的名字,却又来了一阵风,那花瓣打着旋被风卷起,竟是朝着林如翡这边来了,林如翡见状也顾不得自己没穿衣服,急忙站起来伸出手想要接住那飘落的花瓣。
花瓣摇摇晃晃,飘飘忽忽,眼见就要落在林如翡的手心,可又是一阵无名风起,那花瓣竟是被直接吹了林如翡的脸颊,林如翡来不及反应,便感到一个粉色的阴影,随着清风闯进了自己的眼眸。
林如翡条件反射的用手捂住了眼睛,他感觉有什么东西附着在了自己的右眼上,先是一凉,随后传来灼烧般的温度。
“啊……”叫声被压在了喉咙里,林如翡被突如其来的剧痛带走了意识,他软倒在了灌满热水的浴桶里,旋即,被拉扯着进入了一个怪诞的梦境。
梦境里。
林如翡第一次看见火红色的桃花林,不同于普通的粉色,眼前的桃林颜色浓郁的好像由烈火融成的一般。桃林内,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站在桃林的深处。林如翡只能看见他的背影,那人一袭红衣,一头乌发,长剑斜斜的挎在腰间。
天地开始震动,桃花漫天,林如翡抬头,看见了血色的天空,还听到了一个声音,只是那个声音并不如眼前的景色这般惑人心弦,反而带着些气急败坏的味道,声音说:“我哪里比不上山脚下那些庸脂俗粉了——你居然还特意去看他们——”
下一刻,林如翡猛地从梦中惊醒,听见自己的侍女正在外面咚咚的敲门,似乎马上要破门而入。
“少爷——少爷——你再不应声,我真的进来啦。”浮花许久没听见林如翡的声音,第一个反应便是自家少爷泡晕过去了,急着想要进来看看情况。
林如翡连忙道:“我没事,你别进来。”
“少爷!你怎么不应声呀,都吓坏我了。”浮花听见林如翡的声音,这才松了口气,埋怨道,“可是要再泡上一会儿?”
“不用了。”林如翡觉得自己有点晕,“我就起来。”
浮花嗯了声,还是有些不放心,依旧在门口守着,时不时和林如翡搭上几句话。林如翡知道自家侍女的心思,倒也没有厌烦。他拿起毛巾擦净了身上的水,却感觉自己的右眼有些不舒服,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右眼,想到了什么,起身朝着旁边的琉璃镜走去。
这面琉璃镜子是他姐姐送他的礼物,和一般的铜镜不同,可以将人形照的十分清楚,林如翡借着烛光贴近了镜子,当看清楚自己镜中的脸庞时,整个人都呆住了。只见他比寻常人瞳孔颜色淡了许多的右眼里,竟是多了一片浮着的桃花,那桃花颜色淡淡,好似真的只是一瓣落花无意间被风吹进了他的眼眸。
林如翡重重的揉了揉右眼,确定不是自己出现了错觉。他匆忙的转身,换好了衣物,随后对着门外的等待的浮花道:“浮花,我二哥在哪儿?”
浮花疑惑道:“今天郁南顾家刚到昆仑,二少爷好像是接人去了,少爷,怎么了?”
林如翡深吸一口气:“没事,你先下去吧。”他停顿片刻,“你去通知二哥,让他得空了,马上过来一趟。”
浮花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听从了林如翡的吩咐,离开院子找林辨玉去了。林如翡则苦笑着捂住自己的右眼,只希望事情,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