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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遣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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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陆同耑已经如同那热锅上的蚂蚁,无论他向朝廷怎么交代都不是。

    先世子尾七时候那道誓言,在这雷霆一般降下的天威面前,恐怕也是不堪一击了。

    他应该暂且无心插手老十的私事了吧?

    王菊华如是想。

    陆随云“沈约病多般,宋玉愁无二,清减了相思样子”,何等在意这小姑娘的一举一动,只不过始终不敢迈出那一步。他对这些并非视若无睹。

    所以,他怎么着也要让孟光接了梁鸿那方递不出去的案!

    “老十以前的日子过得艰难,的确是木讷了些。不过他品性不坏,待人谦和有礼,也有一番潇洒气度。若我是个女子,我也会钟意于他。”

    说罢将头一歪,手捧脸颊,活脱脱就是个女人相!

    疏影见他这副模样,想到了刚才冯九的话。侧过脸去看安月,她果然也是满面惊疑嫌怪的神色,还有些脸红。

    果然在怀庸侯府里就没有个正常的人。

    “王大夫要是钟意于他,那就请便吧,我就不搅和你们的好事了。”疏影提着裙子起身,一扭头走了。

    心里头不知什么时候生起了一股子以言喻的酸涩,顺着血管一路蔓延到五脏六腑和四肢百骸。

    九月时节,从悬崖边上往外看,旸山的大好风景已略显出苍凉之色,漫山衰草连天,河川野渡横舟。

    里面各处院落的景色却还是一派欣欣向荣,丛菊盛放。正像炙手可热的怀庸侯府,一件大事接着一件大事,从不曾停歇下来。

    回到院里,安月大口喝了几碗茶,就去柴房盯了一会儿,给杏香送了些清水和剩饭剩菜,好教她不至饿死。回厨房时才发现,昨天姑娘带走的雕漆食盒还不曾取回来。

    芳汀只住着杜娘子和史嬷嬷两个人,没有谁会闲逛出来把食盒送还给她们。

    疏影正坐在妆台前仔仔细细数弄自己的首饰,金的归一堆,银的放一处,绢花也和绢花凑一起。眼前的东西齐整了,虽没有多少,心情也能舒缓许多。

    安月这么随口一提,她又想到了那册《临窗诗话》。或者说,是想到了那个送她诗话的人。

    “不若我即刻再去一趟。”

    说完她就走到帐子后头更衣,安月紧跟着凑了上去,帮她搂住摇摇欲坠的裙带,“姑娘这时候去,可不是又要在那里用午饭了?依我看还是歇了中觉,到未时再走。”

    疏影笑着点点头,未曾傅粉装饰的脸上泛出一丝红晕,伸手轻柔地把裙子搭在衣架上,“没想到如今遇事,我也急躁起来,乱了方寸。”

    安月长得虽然略有些壮实,但手脚灵活,也心细如发。况且,算来现在已经跟了疏影五六年,怎会看不透她的心思。

    “姑娘哪里是急躁,分明是羞臊,‘虽离了我眼前,却在心上有;不甫能离了心上,又早眉头。忘了时依然还又,恶思量无了无休’!要不然,枕头边上为什么总摆着本书,难不成那些经世致用的大学问,夜里也会入了清梦?”

    一时间,疏影的耳根子也红起来。

    她彻底露了馅,再也装不下去了,干脆软绵绵地发起怒来:“你这小妮子,平白的捡《西厢记》来哄我!”

    “我不曾哄你!我的鼻子可灵着呢,刚才在前院的时候,就闻见有人在拈酸吃醋了!”

    安月悄悄把手探到她腰上。疏影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一激,便痒得厉害,忙跳开半步去,将两手臂环抱在腹前,挡住安月不停给她呵痒的手指头。

    两人就这样打闹一阵,饭桌上也哄闹一阵,才累得躺在床榻上,四目相对。

    疏影口中含了片丁香,吐气如兰,“我这真的是喜欢吗?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安月捂嘴窃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们两个要说互相喜欢,我觉得尚且谈不上;要说没有什么吧,也不对劲。就这两个月来,他对姑娘一片冰心,我看得很清楚。”

    “我要啐你了,说的是什么浑话啊!”疏影将被面拉起来盖住自己的下半张脸,露了眉眼在外边瞪着安月,声音有些嗡隆隆的,“什么一片冰心,我是一点儿也感觉不到,他还对我那么凶!”

    陆淇那样孤高傲物、自以为是的态度,属实气人。

    而且,以他们两个如今的身份,是根本没有可能的了。

    “他虽然无礼了些个,反倒让我觉得没有什么坏心思,那是关心则乱。”安月翻身仰躺,拨弄着自己前额几缕稀疏的刘海儿。

    她家姑娘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执拗了。

    既然到了谁都看得出来的地步了,却还在掩耳盗铃,迟迟不愿挑破。

    姑娘前两次从杜娘子那儿回来,神情都是慌慌张张的,还偏偏要说自己没遇到什么事。

    再问那回跟着前去的梨落,谁知她也只是候在外边院子里,根本不知道里面的情形。梨落只看见姑娘出门时是落荒而逃,一样很摸不着头脑。

    午睡起来,疏影有些头疼,安月帮她揉着穴位。

    抿了一口烫得热热的枣茶后,痛意立刻舒缓了许多。

    天气渐凉,前几日申屠镇给她寄来了几件冬衣和几身氅衣。她们拿到院里晾晒,这时收回来,就沾了丝丝温和清新的桂花香。

    再加上屋内焚着的“二度梅花”香,衣物上的气味闻起来更是温暖舒心。

    疏影换了身了素白的衫子,下身绸裤外围上粉青百迭裙,罩一件雨过天青披袄,整个人看上去淡雅却不肃杀,还显露着妙龄少女的清丽脱俗。

    她从后门离了院子,独自向着北边山上的芳汀行去,在半道上驻足听了会风过竹林的呼啸声。

    闭上眼,就只感觉到一阵阵凉风把她的裙裾吹起,好像要将她也一道卷走。

    这时忽然有人唤她的名字。

    转过身去,就见到了那个此刻最不想见的人,手中正好提着她想要的食盒。

    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盯住自己的弓鞋,在心里算了算时辰。该到了未时,的确是午歇后要起来的时候。

    这样难得的巧遇,却有些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