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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月悬空!
半明月光下,但见这一处古朴典雅的苏式院落,掩映在凤霞山半山桃林之中。
院落周边一圈回廊,回廊立柱旁各挂了一盏红色宫灯,灯光迷离,堪堪可做引路光影。
易念一悄然立在东侧回廊阴影下,看向院落中厅。
时值六月中,灯光之下,看中厅前那一株石榴树正是花开正盛。树生一丛,枝叶繁茂,榴花似火,美好如斯。
这个景象如往日旧梦,更兼酒后微醺,浑然不知今夕何夕!
晚间时分,半山有丝丝清风,甚为清凉。但易念一看到此树,却满脸燥热,轻笑摇头。
站在身旁的李昊沉声说道:“似梦非梦!老弟还是要往前看!往事不可追了!”
易念一轻笑道:“谢师兄提醒!咱们走吧!”
微醺中,和李昊沿着回廊向院落大门门厅迈步,突闻中厅方向响起喧闹之声。
转头看去,中厅双开大门打开,一群人从中厅里高声谈笑着走了出来,沿着正中的长廊向院落大门门厅走去。
庭院灯光下,影影绰绰地看到,从中厅陆陆续续地出来二十来人。
人群中,隐隐看见齐耳短发、连衣长裙的娇小玲珑身影,当是薛轻眉,走在后面,和旁边的说笑。
此半山院落周围一圈回廊,廊下连接一围房间通向院落大门门厅,而正中一道长廊由中厅直通大门,回廊和正中长廊相汇于大门门厅。
担心在门厅遇见薛轻眉相见尴尬,易念一遂停下脚步,站在回廊阴影下,望着院落正中长廊。
李昊看他如此,也停步不前,俩人站在回廊下。
“中厅怎么能坐下那么多人?”易念一看陆陆续续出来这么多人,想起之前中厅仅有一张十五人大餐桌。
李昊说道:“中厅是两桌的大厅。”
原来中厅的格局已经改了,小舞池只怕也不存在了。
院落还是那个院落,大格局还是如旧。但有些东西已经变了,就如有相似之人,但终归不是那人。
看从中厅出来的一群人都是年轻人,嘻哈说笑,高谈阔论。听聊的话题,应该是同学聚会。
半山人家也不再是那个定位高端、宛如私人会所的苏园里。
这种改变是否起始于她?
当初,高端饭店开始萧条。她建议调整经营策略,将苏园里的经营模式从高端饭店走大众化,剔除了一些过于昂贵的菜品,保留一些精品菜,降低整桌宴席的总价。
以苏园里的硬件设施、星级服务做老百姓的聚会餐厅。
生意果然火爆,基本上家庭聚餐都要提前几天预定才能排上。
看如今的经营模式,似乎是沿袭了她的经营策略。
她甚至试手外卖,苏园里的星级大厨,做的菜品自是非凡,并且每天中午限量两百份午餐,走外卖平台,都是被提前定完,生意不错。
其中定量的两百份就有她亲自送到电子批发市场给易念一做午餐的一份。
易念一站在回廊之下,想起往日的午餐时光,那时的日子如此美好!
李昊看易念一沉闷,打破静寂,问道:“易师弟,还要在苏城待几天?”
“我和吴昕在等梁总那边的进度。不出意外的话,周一梁总会到石城,我们在石城汇合。”
从苏城回乐城太远,需要搭乘飞机,且还需折回到石城办理公务。苏城到石城高铁便捷,不如等梁知兮来石城汇合。
“明天一起去打球吧!我原来在球场办的年卡,很久没用了。”李昊笑呵呵地说道。
“周末你不需要在家陪陪嫂夫人?”易念一笑着说道,“不用招呼我们,您休息休息,陪陪家人。我们自行安排。”
易念一刚上手打球,正是技痒,但一想到和薛轻眉的误会,再去球场又有些犯怵。
“也好!你也是苏城混了多年,也是地熟。”
看喧闹的一群人走进了院落大门的门厅,易念一和李昊也向门厅走去。
吴昕、池上蓝等人应该早已经出了院子。
俩人施施然地进入院落大门门厅,果然清净了,门厅内只有两位服务生,易念一正得意,却看见玻璃大门外,三个女子站在台阶下聊天。
吴昕、池上蓝背对着大门,另一位面向大门而立的就是易念一想躲的薛轻眉。
但见她谈笑风声、满脸笑意,似乎并未因石榴树下的事而影响心情。
刚才,院落灯光昏暗,石榴树枝叶又遮挡了灯光,看不清容貌衣着。
此刻,门厅灯光明亮,薛轻眉一袭蓝色丝绸长裙在晚间半山清风吹拂下清逸飘动,竟然是和她那年那晚极为相似的颜色款式。
更兼也是苏地女子,娇柔秀美有几分神似,也难怪自己酒意迷离之中,错认佳人。
服务生看俩人到来,伸手拉开门厅玻璃大门,李昊迈步走出院落大门,拾阶而下,易念一只好硬着头皮一起走了下来。
池上蓝听到动静,转身看到俩人出来,双眼迷离,妩媚一笑,“李会长、易总,您俩位聊什么呢?这么久才来!”
李昊笑着说道:“聊些闲话!闫总他们呢?”
“闫总他们先回了!您坐我的车,我送您回去。”池上蓝迎上来,搀着李昊的臂膀。
李昊呵呵一笑,说道:“那就有劳蓝总。”
易念一已经走到吴昕身旁。
薛轻眉看到易念一从大门里走出来,本来和吴昕俩人谈笑,突然住口不语。
小手慌乱地扯了一下裙子下摆,又整理了一下连衣裙的小翻领领扣,一张清秀白皙的瓜子小脸,在门厅灯的灯光下一片嫣红。
此刻,易念一立在吴昕身旁,对她歉然一笑。
薛轻眉更是窘迫,眼神游离,冲池上蓝招呼道:“蓝总、李会长,我先走了。欢迎你们常去球场玩。”
说罢,又向吴昕点点头,说道:“再见!”
也不待几人回话,就转身快步走向右侧停车场。
易念一看她齐耳短发、娇小身材,蓝色连衣裙,背影酷似那人,不禁盯着背影有些发呆。
腰间又是一疼。
却是吴昕微笑着和李昊说话,小爪子在后腰掐了一把。
看李昊、池上蓝也是笑嘻嘻的看着自己,呵呵一笑说道:“这位是球场的薛经理吧?”
几人哈哈一笑,当是易念一酒后失神,一起走向停在旁边的GL8。
易念一回头看。
青瓦门檐、古朴典雅的苏式院落,在夜色中掩映在凤霞山半山的郁郁葱葱的桃林之中。
门厅的宫灯发出橘色的温暖柔和的光,门厅玻璃大门里侧,站立着俩位青花瓷旗袍装的、俊俏的小服务生。
宫灯灯光之下,门厅上方一款亮棕色的木匾,四个黑色行书——半山人家。
而不再是深褐色木匾、金色隶书大字的“苏园里”,院落里也难觅芳踪,那人不知身在何处!
“池台仍旧贯,歌管有新声。”
那人不知何处,自己也不是原来的身份。一年时光,一念之间,是非荣辱不关情。
“易总,请上车!”
一声招呼,却是立在车门旁侧的小刘总请易念一上车。
易念一回过神来,看池上蓝和吴昕已经坐了车子后排。
李昊坐在前排右侧的独立座位上,上车坐在左侧前排独立座位上,小刘总仍坐了副驾。
车子沿着桃林中石板小路盘旋而下,上了湖东路。先送了李昊回家,又奔驰转向曲江湖酒店,一路聊些闲话。
到了曲江湖酒店,车子停在酒店大堂门厅外,小刘总站在车门旁,迎了易念一、池上蓝、吴昕三人下了车,然后带车离开。
三人一起进了大堂,吴昕客房在西侧过道,易念一和池上蓝的房间在东侧过道。
喝了酒,又经和薛轻眉的一个拥抱悸动,易念一心中火热,不敢独自和池上蓝一起转向东侧过道,笑着对吴昕说道:“吴总,我送你回房?”
吴昕白了他一眼,“我就喝了一杯红酒,你还是顾好自己吧!”
“哎呀!那是我今天招待不周了,吴总的酒没尽兴啊!”池上蓝仍挽着吴昕,笑着说道:“我房间里还有好酒,时间尚早,再去喝一杯吧!”
吴昕本想回去休息,但看易念一的样子,想起丑人刚才在半山人家看薛轻眉直愣愣的眼神,又看池上蓝一脸妩媚的笑容。真担心易念一和这位蓝总酒后失态,发生点什么。
虽然不愿和蓝总就西虹集团的事发生正面交火,但也不能未出兵,先被敌方策反了易念一这个先锋官。
看时间不到十点。
晚宴时,只聊闲话,几人酒喝的急,结束的早。
心中迟疑,池上蓝已经拐着臂膀向前走,顺势跟着走。
易念一愣了一会儿,看着前面摇摆而行的俩人亲密无间的谈笑,走进了东侧的过道。
真成闺蜜了?
嘴角上扬,脸上不由地露出无奈的笑容。
也迈步跟上。
看池上蓝波浪长发在脑后挽了一个松散的发髻,一件宽松的白色丝绸长袖衬衣,很轻柔的面料,下摆随意地扎在淡蓝色裙裤里。
吴昕马尾辫扎在脑后,一袭深蓝色小V领过膝长裙,更显肤色白皙,挎了一个棕色的小皮包,脚上踏了一双精致褐色高跟凉鞋。
走在俩人身后,看蓝小姐身材丰满、体格风骚,走起路来扭腰摆臀;吴昕玲珑有致、青春健美,婷婷而行。
如果着了古装,恰似《青蛇》中的场景,只是自己万万做不得小书生。
俩女子到了过道最里侧的V109室门口,易念一放慢脚步停在自己房间V107室门口。
池上蓝打开房门,看易念一停在V107室门口,妩媚一笑说道:“易先生,请进来吧!今天走屋门……”。
易念一听到此话,忙说:“好的!我也来讨杯酒喝。”
池上蓝呵呵轻笑,转身请吴昕进房间。
易念一舒了口气,幸亏话接的快,不让这位蓝总、蓝小姐说出昨晚自己是跨露台找她喝酒,吴昕的一双爪子就不仅仅是抓在腰间了。
紧走几步到V109室门口。
进了V109室,易念一看室内格局和V107室很像。
进门就是会客室兼书房,一墙之隔就是V107卧室。书房内西侧放了一组米白色布艺沙发,原木色椭圆形茶几。
靠东侧一张大办公桌,办公桌旁有一内门,进入东侧的卧房。
“俩位先坐,我去拿酒!”池上蓝招呼俩人。
吴昕坐在沙发上。易念一心虚,走到书桌前,看书桌上竟然摆了一个毛笔笔架,上面挂了几只毛笔。书桌上摆了一张镇纸压着的米白宣纸,正楷书写的毛笔小字。
转到桌子里侧看宣纸上的字,竟然是繁体字书写的玄奘大师译本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字体似是临摹赵孟頫的帖子。
这个帖子,易念一倒很熟悉,也曾经临摹,只是用钢笔临摹。
当时,是被贬谪到电子城批发市场的税务所里值班。老大哥林夕创来看他,送了他一本赵孟頫的字帖。易念一闲来无事,就临帖练字,不过练的是钢笔字。
这首《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写的最多,没想到这位蓝小姐竟然也临摹此帖,并且是用毛笔,且字也甚为娟秀漂亮。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其时,易念一正是工作中一帆风顺之后,遇到的一个逆境,虽然做洒脱状,但不免心生苦、忧情绪。多次临摹之后,心中似有所感。
经历后来的意外之后,已经再没有临摹过此帖了。
虽不临帖,但经句早已熟记在心。只是这一段时间,意志醉于自苦之中,不再从心中读起。
但此时看到这一副书法临摹,字体舒展平和,晚间在半山人家引起的体内躁动,渐渐平和。
想起误把薛轻眉当做她,并如此轻浮,默念宣纸上的“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易先生也喜欢书法!”
抬眼看时,池上蓝已经拿了一瓶红酒出来,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扶着桌子站在书桌旁边,微美看着易念一。
“蓝总的书法漂亮!”易念一真心赞叹!
“呵~,让您见笑了!日常事情多了,心中疲惫,就写写字静静心。”池上蓝双眼笑成一对弯月。
“只是你一位如此年轻俊美的小女子怎么抄写《心经》?”易念一唇角上扬,目光直视池上蓝的双眸。
“易总如此年轻,不是也甚为中意于此嘛!”池上蓝妩媚一笑。
“因为哥是有故事的人!”
易念一诡秘一笑,心中却是酸苦,已经压下的晚间饮酒酒意上涌。
“切!谁没有故事?喝酒去!”
池上蓝转身走向茶几,吴昕已经从旁侧的酒柜里拿了三个红酒杯放在茶几上。
拔下木塞,把三杯子都倒了半杯红酒,池上蓝却不坐沙发,而是侧着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斜身靠在沙发上。
易念一转到池上蓝对面挨着茶几也坐在地毯上,靠着身后的单人沙发。
抬眼看去,池上蓝白润葱鼻、樱桃红唇、圆润白净的小下巴,配上妩媚的一双单眼皮大眼,波浪披肩长发、身材丰满,虽然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色丝绸长袖衬衣,也难掩性感身材。
此刻慵懒的靠在沙发上,眼神迷离。
池上蓝举起酒杯,“两位,请!”
一起喝了一个,放下酒杯,池上蓝笑着说道:“不如我们也回归学生时代,喝酒聊天,聊聊故事吧!”
吴昕轻笑道:“你俩聊了半天《心经》,都是有故事的人,你们聊!”
易念一摇摇头,笑着说道:“不能聊!我们都是来度厄的。聊起伤心!”
“喝酒!吴总不聊,我们也不聊!”
池上蓝笑着说道。
三人又举杯,吴昕却不和两人碰杯,眼睛斜对着易念一,眼神中一刀,说道:“你们聊,我听听!师哥,你聊聊吧!蓝总想听你讲故事呢!”
易念一接下吴昕眼神一刀,笑道:“小丫头,又侃你师哥!没大没小!”
喝了一大口酒,酒意渐浓。
对面的蓝总眉眼含笑,脸颊绯红,妩媚娇艳。目光跳过,看向她的身后,露台灯下,几支荷花在湖面清风吹拂之下,轻轻摇舞。
目光落在屋外露台灯光之下,曲江湖中几支荷花之上,一年来的往事,如电影画面一样在脑海中快速地闪回。
迷离之间,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的那个夏日,身在这曲江湖边,游魂已到了那枝繁叶茂、蜜桃满枝的半山腰桃林院落之中。
受、想、行、识,一念之间,一粒种子就在易念一心里长出一株郁郁葱葱的藤蔓,和他的心肝血脉缠绕在一起。强行拿掉,只怕心脉亦扯的血肉淋漓,也不能舍离;长在心里,又时时刺痛心扉。
而这一粒藤蔓的种子,就源于那个夜晚,植于这半山桃林掩映的院落之中。
虽有种子,但若无后来命运戏弄之下,她无惧流言,在易念一傻掉的那一段时间,陪伴左右,俩人身心相融、情感相合的滋润,共度亲密无间的一段美好时光,种子也仅仅是一粒粟。
若干年后,这粒种子或化为尘埃,或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