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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水仙家的茅草房更加破败不堪,屋檐也更低矮。院子很小,三合土地面,已经坑坑洼洼的了。一群芦花鸡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个病怏怏的中年男人在院子中间的竹制圈椅上坐着。他眼窝深陷,目光呆滞,口角还流着长长的涎水。刘月新赶紧走到椅子后面,伏在男人耳边说了几句。那男人才艰难地转了一下脑袋,嘴里发岀啊啊之声,算是跟文浩辰等打了招呼!
田水仙凑近文浩辰耳边小声地说:“他是刘新月的爸,我男人,你叫他刘叔叔就行!”
文浩辰不得不低着头才上了台阶,进了堂屋。堂屋里除了两三根方凳子,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是堂屋正方的墙上贴的十多张大大小小的奖状,让文浩辰驻足良久,增添几分妹妹刘新月的敬意跟好感,情不自禁地赞道:“哇!妹妹真是了不起,得了这么多奖状!好好读书,有前途!”刘新月开始还悦色满面。她听文浩辰的话,顿时黯然神伤,默默地出了堂屋,进了厨房。田水仙也跟了过去。
外公摇了摇头说:“唉,我们家咋尽出苦命人呀!得这么多奖状,有什么用啊,下学期开学,她就不读书啦!都是院子里的那个人她爸害的!”
文浩辰听不懂外公的话,也跟着去了下厨房问妈和妹妹。他想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新月想到自己即将失学,进了厨房就一直坐在烧火的小凳子上,低着头,不由自主地哽咽不言。田水仙一边涮锅一边安慰她。“新月,你先别哭嘛!离新学期开学不是还有四十多天吗?你是个懂事的有孝心的好姑娘。不是说好了先拿钱给你爸买药,咋今天你又哭了呢,是不是又反悔了?”刘新月一言不发,只是摇头。
那笔钱有八百五十八块,是年迈体弱的外公外婆卖鸡蛋辛辛苦苦攒下的。是外公外婆奖励她的,是她的新学期的学费钱。刘新月知道,如果拿去买了药,她失学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家里一贫如洗,还欠了不少的债,很难再凑够这笔钱了。可是,他爸已经断药五天了,她又不忍心眼睁睁看着爸在痛苦中死去,虽然爸的来日不多。
田水仙看见文浩辰进了厨房。她赶紧背转身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刘新月也立即停止了抽泣,装着生火。她们都笑着招呼文浩辰挪过凳子在水缸旁边坐下!
“妈,妹妹!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刚刚都还好好,咋你们都哭了?外公又说妹妹不读书了,还是刘叔叔害的!是不是,我来云南,打扰了你们?”文浩辰刚坐下,就连珠炮似的地问。
田水仙没有回答文浩辰的问话,仍然继续涮锅。然后往锅里加水,从橱柜里拿岀三个鸡蛋洗净放在锅里,盖好盖子。她就岀了厨房,走进门外的菜地。文浩辰赶紧跟了上去。
“浩辰,外公外婆家的情况,你看到了吧!穷!可是,妈家比他们还要差!你知道为什么吗?就因为院子里的那个男人害的。他不光祸害了你爸,他还祸害我,也祸害了新月!我每一天都盼望他早一天死去!我后悔抛下你们父子离开四川回到云南,更后悔两次嫁给这个男的。你妈的命苦。回来一年后,妈还是没有怀孕。他知道妈在四川生了你,开始怀疑自己有问题。可是,先前也去过昆明的大医院检查过,都没有问题。这次我们又去了北京,检查的结果还是没问题。什么偏方士方,只要听说有效,我们弄回来试一试。不知道花了多少钱,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药,就是怀不上。村里人都说我们家的屋里有邪气,连驱鬼的道士张天师也请了,还是没效。他变懒了,不种田也不去打工。脾气更暴躁,虽然不再打人,天天跟村里的那些地痞流氓混在一起,不是赌博就是尽干些偷鸡摸狗的事。赌博输了,就拿家里的东西变卖了还债。妈曾经被他打怕了,不敢说他,只好睁只眼闭只眼。为了不让外公外婆替我担心,再的苦日子,再大的委屈,妈也忍着,只好将就了,过一天算一天吧。这样的日子,妈又过了七年。也许是老天可怜,第八年的三月,妈居然怀孕了。他高兴蹦跳起来,跟孩子似的。真的是老天捉弄人。新月生下来,左看右看,既不像我,又不像他。竟然是像他的表弟!他说一口咬定妈跟他的表弟有奸情,新月是妈跟他表弟生的。妈真的是冤枉死了。那年的二月,他表弟是来过我家。他表弟一直寸步不离地跟他在一起,在我家只呆了一个多钟头,连午饭没吃就走了。你说荒唐不荒唐!这些,他心里都清楚,就是装糊涂,冤枉我,也不好好待见新月。新月十二岁了,还特别怕他,叫他爸也不答应!新月十三岁那年,奇迹发生了。她长变了,变得越来越像他了。他也认为奇怪,就去问城里的医生。医生说,他跟表弟有一部分血缘关系,人类还有返祖现象。如果他还不相信你,可以去昆明的大医院做什么dNA亲子鉴定。要花不少钱,我倒不在乎,是希望去鉴定一下的,还我清白。他又偏偏不去,说是舍不得钱。不管咋说,他从医院回来后,他变了。人勤快了,脾气不像原来的那么暴躁了,对我跟新月也好了。我暗自高兴,认为我的苦日子到头了,好日子开始。可是,不到半年,他总说脑壳痛脑壳昏,颈子动不了。去医院了一查,竟然是脑癌,脊椎骨骨癌晚期。医生说他活不过两个月,谁知道竟然拖了一年多。期间,他吃得越来越少,痛得他没日没夜地叫唤。看着不忍心,想方设法跟他治病,花光了家里的每一分钱,还久了不少的债。死又死不了,医又医不好。到今天,他已经断药五天了。再不去买药的阿话,恐怕活不到月底。家里唯一的那点钱是外公外婆奖励新月的,也只有八百五十八块钱。她那么大的姑娘,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她也舍不得花,准备新学期开学交学费!我让她先拿钱买药,学费到时候再想办法。你看,我家都成这样子,还能想出什么办法,失学是板上钉钉的事。为了让他爸的活两天,她哭着答应了。刚才你在堂屋里说的那些鼓励的话,惹得她更伤心了。真的是焦死人了。”田水仙一脸地忧愁,不停地跟她刚刚见面的儿子诉苦。她不是奢求儿子帮她一把,仅仅想在自己亲人面前吐吐多年的郁闷与苦恼!
“妈,水快开了!”新月在院子里喊。田水仙赶紧在菜地摘了青叶子菜回去。
一碗面一个鸡蛋,田水仙只能拿这两样东西,款待她远道而来的儿子文浩辰。一贫如洗的家,她再也拿不出比这更好的东西了。虽然面里除了盐,辣椒,连酱油味精猪油都没有,文浩辰仍然埋头吃得津津有味!外公外婆看着忍不住落了泪。
饭后,外公外婆回去了。走时,文浩辰给了他们五千块钱。外公外婆高兴坏了,笑得合不拢嘴。送走了外公外婆,他下地帮忙收玉米棒子。虽然他也是从农村岀去的,自从上了大学,已经六七年没有干过农活了,今天累坏了他。收完地里的玉米棒子,天色已晚。刘新月没休息一下,洗了脸和手,赶紧看书去了。田水仙进厨房做饭,文浩辰跟进去烧火。
“你爸还好吗?他又结婚没有?”田水仙回云南后,她多次后悔抛弃了文俊辉父子俩,经常在夜里和无人的时候独自流泪。那男的不务正业或大发脾气,她就滋生了跑回四川,跟文俊辉破镜重圆和好如初的念头。苦于音讯不通,担心文俊辉又结了婚而作罢。所以,她急着知道文俊辉的近况。他待她最好,体贴入微,不知比那男的强千百倍。跟文俊辉生活的四年,虽然日子苦,却是她最幸福的时光。她却不好好珍惜,后悔死了。
“过得不好!他本来高大威猛,现在成了瘸子,走路一拐一拐的。不单孩子们笑话他,连村里人也欺负他。因为是瘸子,工地上只能干小工。小工工价低,挣不了多少钱!他为了我能安心读书,为了供我上大学,什么苦都能吃,什么委屈都默默忍受,从不在我面前言半句。我有幸成为他的儿子,决不会因他工作卑微,收入不高而鄙视他,厌恶他,也不会为此而感到羞耻。下班后就去捡矿泉水瓶子烂纸皮旧报纸买。生活上,特别节约。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连一瓶饮料也舍不得买。他总是苦自己,挣的每一分钱他都替我攒着,希望我能过上好日子。现在为我的婚姻大事操碎了心。爸年纪不大,头发全花白了,背也开始驼了。我希望我早一天接过他肩上的担子,多挣点钱,让他安享晚年。二十多年,因为他腿瘸了,家又穷,没有哪个女的愿意嫁给他!现在还是一个人!”文浩辰一提起他爸,就为他不平为他叫屈,也敬佩他的坚韧,不向困难辛酸耻辱低头!
“都是我害了你爸,害了你,也害了我自己。真的得好好感谢你爸。他既当爹又当妈,含辛茹苦二十年,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还供你上了大学!他了不起!新月的命太苦了,没有你这样的好爸爸。她都十五岁了,享受的真正父爱仅仅十半年。”田水仙哽咽几度,频繁擦去脸颊两边的泪水。
“你今年二十七了,应该有女朋友了吧?”田水仙关切地问。
“耍了好几个,都带去跟爸见过面了。爸十分满意。这些女的都是现实主义者,嫌我在深圳买不起房,都吹了分手了。爸,为此事心都操碎了,头发花白了,人也瘦了一圈!”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田水仙的关心,文浩辰顿时黯然。他不想让田水仙担心,又故做轻松地说:“妈,你不必过多担心。你儿子这么优秀,一定会给你找个更好的媳妇!到时候,我结婚,我让你坐飞机来参加我的婚礼!
“好啊!浩辰,我觉得房子什么的,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她真正喜欢你,死心塌地的跟你过日子,这比什么都重要!比房子比万贯家财强百倍千倍!妈这辈子没主见,什么事都举棋不定,连婚姻大事都听外婆的。妈窝囊了一辈子,帮不了你。在婚事上,记住妈的话就行!”
“妈,新月是个有上进心的姑娘。成绩好,失学太习惜了。妈,你不了解外面的世界!变化太大,一日千里形容也不为过。有没有知识有没有文化,真的是天壤之别!日子再苦再难,也要让新月读书。新学期开学的学费我帮她给,这是一千元,你替她收下。我明天想去镇上给爸打个电话。你们这儿的信号不太好,电话都打不了!”其实,文浩辰本来打算也给田水仙五千块钱。可惜身上的钱所剩无几,不得不撒了个谎。
“好。明天,新月要去镇上替她爸买药,让她带你去。早去早回!”田水仙收下了钱。
田水仙安排儿子住下后,就进来替那男的擦洗身子。她边擦边告诉那男的:“你不要担心新月开学没钱交学费就不吃药。学费,她浩辰哥哥给了一千块钱,让我先替新月收着。明天,新月就去镇上替你买药!”田水仙的话还没有说完,那男的就相当的激动。病怏怏的他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然一把推开了田水仙,嘴里发岀啊啊啊的声音。看那架子,他愤怒了。田水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没有理他。胡乱给他擦完身子,就去隔壁房间睡了。自从那男的病后,他们就分居了。田水仙掰玉米棒子累得够呛,再加浩辰来了太高兴,夜里睡得特别香甜。
田水仙家的农药一直放在那男的床下。那男的知道他拖垮了家,害得新月没钱交学费,快要失学。他躺在床上独自流泪,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我…我…女儿新月…,从来…就没有…什么哥哥!她…读书…上学…,凭什么…要…他…逞强…交…学费…学费…死…也不要…要…他的…钱…”半夜,那男的挣扎着滚下床,在地上摸索老半天,皮包骨头的手终于触摸到了床下的农药瓶。他毫不犹豫,费尽最后一丝力气,拧开农药瓶盖,渴干了剩下的半瓶农药_剧毒农药敌杀死!
第二天,早上新月端饭进去时才发现不对劲。那男的蜷缩一团,十分恐怖。嘴里呕吐物刺鼻难闻,屋里弥满着强烈的农药味。她先惊叫起来,接着放声恸哭!田水仙,文浩辰跑进房间,都吓了一大跳。她挤了几滴眼泪,就走门找人去了。他赶紧悟着鼻子,退了出来。屋里,只剩下痛哭流泪的新月守着她爸。
文浩辰去镇上取了五千块钱,交给了田水仙。因为家穷,新月眼睁睁的看着她妈草草葬了她爸。
又过了几天,文浩辰告别新月跟田水仙,又回了深圳。他回来不久,公司财务部的叶雅文看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