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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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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顽固家的孙子就那么好?”长恨月着实厌弃阿梧,自打他一时兴起带着她去了落宸阁,这死丫头就缠上了老顽固家的宝贝孙子。

    阿梧点着头,靠着梨花树笑得一脸荡漾,“当然好了,哪哪儿都好,各大门派的千金都喜欢他,他当然好。”眼下四月初,梨花开得十分热烈,气味虽淡,却隐隐约约能闻到些香味。

    长恨月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抬手一挥,梨花被打了个精光,“各大门派的千金喜欢你也喜欢,由此可见你也是个俗人。”

    阿梧似乎是被吓到了,张大嘴巴不可思议的抬头看着满天飞舞的梨花和光秃秃的树枝。

    长恨月对她的反应很满意,指了指一旁的小溪笑得不怀好意,“你觉得他好有什么用,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看那小王八蛋可对你没什么意思。”

    梨花全然已经落在了地上,雪白雪白的铺了一地,不少落进了小溪,溪水哗啦哗啦带着走了,阿梧突然瘪着嘴,挥着拳头招呼在了长恨月身上,“你陪我的梨花,秋天还要结果子,我还要吃梨花糖。”

    长恨月挨了个实在,嗷嗷叫出了声来,“死丫头,至于嘛,不就一棵梨花树。我可是你师父。”

    “你为老不尊,那梨花树我种了好久,今年才第一次开花,全没了。”阿梧声音里带了哭腔,她还想着结了果子送些给顾逐,顺便要些梨花糖吃,这下全然是泡汤了。

    长恨月理亏,不能多说,只能撒腿躲避阿梧的拳头。见长恨月使了轻功逃得飞快,阿梧也提步跟了上去。

    “死丫头,打几下意思意思行了。”长恨月见她跟了上来,哀嚎道。

    阿梧气不过,使出了灵术,长恨月见此,心中全然有些后悔。死丫头学东西快,天赋高,长生谷老不死的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看她堪堪十四五岁,自己和她打架,已然吃力。等到长恨月打不动了,不得已化水为琴,将将压制住了阿梧。

    长恨月扶着一棵巨大的梧桐树,喘着粗气,嘴上依旧不甘落下风,“死丫头,论琴,我长恨月还没怕过谁。”

    阿梧抬手便要打下去,长恨月只能告饶,“行了行了,姑奶奶,我打不动了,这事儿怨我,那破树我给你栽,我给你栽。”

    阿梧听他如此说了,收手道,“那你得种十棵,我去年偷了点老顽固的梨子还有剩的,你回去给我做梨花糖。”

    长恨月席地而坐,摆手道,“行行行,都依姑奶奶的。”

    阿梧满意的点了点头,上前坐在了长恨月身旁。长恨月缓过气来,看了看阿梧,突然感慨道,“时间真是快,想我当年捡到你,也就这么大。”

    长恨月伸手比划了一下,“那个时候你还在襁褓里,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此女必定不凡。”阳光透过梧桐树柔柔的撒了下来,长恨月仰着头,由着阳光撒了自己一脸。

    是了,阿梧就是长恨月捡回来的。长恨月这人颇不靠谱,不过对她极好,衣食住行皆是上上乘,虽说住着竹屋,却比过了不少高墙深院的官家小姐。

    “我会不会拖累了你?”阿梧突感问道。

    长恨月一愣,笑着摸了摸阿梧的头,“说什么疯话呢,为师一辈子浪迹天涯,怪孤独的,有你陪着打打架,说说话也不错。”

    阳光铺了阿梧的半张脸,默然了许久,她在心中做了个决定。她想,或许是在某个大雨滂沱的夜里,喝多了酒的长恨月把她捡了回去,第二天被哭声惊醒,看见一个孩子和几片梧桐树叶子,吓得不轻。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决定留下自己,并且就叫她阿梧。

    又或者是个风和日丽的午后,长恨月路过时听到了她的哭声,从梧桐树下将她抱了起来,这一抱,就是十五年。

    长恨月一生不羁,爱穿一身蟹壳青,一根白玉簪束发,平日里正经起来,也是位翩翩公子的模样。可阿梧不同,偏好赤色,长恨月为这事嫌弃她良久,说她艳俗,俗不可耐。

    “生命本该张牙舞爪,轰轰烈烈,这不是师父你说的嘛?”阿梧歪着头反问道。

    长恨月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反驳。可看着自家小徒儿粉雕玉琢的可人样,他也觉得赤色不错。若是等到秋天,梧桐树下和枫树叶都红了,洋洋洒洒地铺了一地,似乎是着一身赤色,更配得上这好景致。

    待二人闹够了,便起身回家。长恨月一生漂泊,捡到阿梧之后,便在长生谷不远处搭了个木屋,种了些菜,一个人把阿梧拉扯到了十四五岁。有些时候会带着她出去领略一下大好河山,四海为家,不过待得最长久的,还是这个小天地。长恨月看着她蹒跚学步到接触古琴,又到修习灵术,看过十四个春秋更替,也看着她渐渐的长大。

    二人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变得有些奇怪起来。阿梧跟在长恨月身后一面走一面玩,挑了朵花跳着插到长恨月头上去。只是一个没站稳,花是插上去了,长恨月也实实挨了她一巴掌。二人都停了下来,偌大个树林突感安静了下来,长恨月看着阿梧,阿梧也愣住了。

    “死丫头!”一声怒吼,惊起了一群未名鸟,阿梧求饶的声音划破整个森林的上空。

    晚间阿梧在院子里练剑,长恨月只能撸起袖子做饭,这十多年来,早把他从不食人间的高雅琴师磨成了个乡野村夫。时不时也会破口大骂,唠唠叨叨像个老妈子。

    阿梧手上的剑,是第一次见面顾逐送的。落宸阁以剑术扬名天下,虽说天下太平,落宸阁避世多年,“三千剑士,所向披靡,一式落宸,定平山海。”的传言仍在江湖上流传百年。

    长恨月看着阿梧一招一式有了点味道,剑气带起适才打落下的梨花,在夕阳下颇有些味道。

    “死丫头,饭好了。”长恨月靠着门,朝阿梧喊道。

    阿梧收了势,朝着长恨月憨憨一笑,便把剑收了起来,“谢谢师父。”

    长恨月翻了个白眼,朝她扔了块帕子,竹屋前的上空飞来了一只青鸟,阿梧高兴得差点把剑摔了,“是落宸阁的青鸟!”

    青鸟看着阿梧的样子,似乎是有些鄙夷,径直落到了长恨月的肩头。长恨月取下了拴在青鸟脚上的竹筒,掏出纸张,细细看了起来。

    “是不是顾逐,是不是顾逐,可有提到我?信上说了些什么?”阿梧迫不及待地窜到了长恨月身旁,跳着想一睹为快。

    长恨月眼中不免有些嫌弃“姑娘家家,不知羞。”

    阿梧哪管得了这些,扯着长恨月的衣袖便要抢。长恨月抬手一扬,信纸便燃了起来。等到落到阿梧手上时,早变成了灰烬。

    “老顽固约我去落宸阁做客,你看什么看。”长恨月一甩袖子转过身进了屋里,“把你自己拾掇干净了赶紧来吃饭,吃完饭还要赶路。”

    阿梧一听,撅起的嘴巴立马咧了开来,“去落宸阁吗?”

    长恨月没理她,阿梧也不生气,疯跑着去洗脸去了。

    似乎是太久没见顾逐,阿梧着实有些激动,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便跳着要去收拾包袱,长恨月看着她的样子,莫名升腾起一股子嫌弃。

    “把碗刷了。”

    出乎意料的,这次阿梧没有推三阻四,倒是勤快地让长恨月感到受宠若惊。

    以往姑奶奶吃完饭肯定不刷碗,要是催几句,便使出浑身解数满嘴借口,就为了不刷那几个碗。今天倒是跑得快,生怕慢了那几个碗就没了似的。

    等阿梧兴致勃勃地刷完了碗,连忙背了包袱,一把推开了长恨月的门,“师父,我们什么时候走。”

    长恨月正找了根不错的树枝打算削细了剔牙,阿梧毫无征兆地闯了进来,吓得他一激灵,把树枝捏了个粉碎。

    长恨月咬牙切齿地深吸了几口气,告诉自己要忍,“这不晚了,马儿走夜路不太平,明儿个赶早。”

    阿梧知道他一定会这样说,说道,“马灯我已经准备好了,粮草我也喂了,师父你的衣服吃饭前我就收拾好了,我们走吧。”

    长恨月看着眼前笑得人畜无害的小徒弟,一种无力感充斥着他的四肢百骸。他干笑了几声,“乖徒儿真是思虑周全啊。”

    阿梧承了他的夸赞,拿起了长恨月的包袱挂在了肩头,一把拿着剑,一把扯着长恨月的袖子便走。

    “门……”

    “墨伯伯教过我阵法,竹屋四周都被我设下了阵法,没人进得去。”

    长恨月上了马车,被两个包袱重重地砸在了身上,阿梧挑开帘子笑得甜甜的,“我来赶车,师父您睡好。”

    长恨月哀叹了一口气,认命似的没再说话。掀起马车帘子看了看那个小院子,光看到了一地的梨花被踩踏地没眼看,梨花树光秃秃的,树旁的溪水印着月光闪着光。长恨月被突如其来的晚风吹得一个激灵,忙放下了帘子。

    马蹄哒哒地响着,马车悠悠的晃荡着,阿梧心情大好,还哼起了歌。几只鸟同她和着,风轻轻吹着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