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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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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木托盘整个被掀翻,其上的花鸟珐琅茶具碎了一地,茶水溅在跪伏着的那人身上,他却大气也不敢出,不敢抬头直视老者的怒火。

    “好!好!他可真是好样的!”

    带着怒气的脚步声在他耳边远去又逼近,如此来回几次,走动的人才稍稍平复了些心情。

    狄人的三王爷原本说好了从北边的燕山直接绕路到渭川城脚下攻打渭川,如今却径直从南边连取两城再兵临渭川城下……但谁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倘若狄人听了他们的,从燕山走,事态一旦有了变化,他们就可以借着地势让他们有来无回,然而对方并不是没习过兵法的书生,如今这情势,竟然是明晃晃地打了他们的脸了。

    但与虎谋皮,自然要承担相应的风险。他一个当差的人都懂的道理,也不知道主子是怎么一时迷了心窍,竟然和异族一起搭台子……

    那人在心中暗暗叹着气,却半个字都不敢说出来。

    “范青如今在何处?”那老者负手而立,缓缓道。

    甘肃总兵,名范青。

    “让那个和他交好的宁夏参将写封信给他,务必让他知晓严重性——又不是秋收季节,竟然闹出这么大的乱子,以咱们这位陛下的性子,若是收不回那两座城,最轻也得判他在京城的妻儿老小一个全家流放……”

    那人低头应诺,劝道:“主子放心,范青的能力不亚于程颐,只要带着大军赶到,那狄族三王爷撑不了多久就得落荒而逃。”

    老者重重地哼了一声:“怕就怕,顺郡王撑不了多久。”

    那人便觉得额头上冒出了冷汗:“……那批粮草?”

    陆正本是他们的人,后来主子为了这个谋划毫不犹豫地牺牲了他。他心有怨怼,眼看着自己是逃不过一个死字了,竟然在进昭狱之前想办法出了手,将本来滞留在镇江府未发往陇南的粮草变没了……

    若是按照原先的计划,狄人的三王肯听他们的话安分地演个戏,这批粮草便是不到也无妨。可如今一看,那厮分明是个野心勃勃的白眼狼——已经打下了陇南的两城,近在咫尺的渭川三县那般富庶,又怎么会眼巴巴看着不动手?况且,狄人如今内部各自为政,作为最得狄人大王喜爱的幼子,三王爷迫切地需要军功来给自己铺路……

    那人越想越觉得糟糕,不由道:“主子,他如此狂傲,会不会是想提了顺郡王的人头回去给他们大王邀功啊?”如此一来,他们不就白白失了一个位高权重的尚书了?

    老者闻言,神色却沉静如水。

    “你放心吧,他还等着这位顺郡王来京城,搅得大晋朝纲颠覆呢。”他不屑地冷笑,“若是就这样杀了他,回到狄人那里算军功,也不过是杀了一个无实权无名声连先皇都不屑看一眼的皇室宗亲罢了。”

    “……只是渭川三县一旦被攻破,恐怕就得再想个借口让皇上看到顺郡王了。”

    那人低着头,心中暗暗发苦。

    早知如此,当时就该不花那么大精力对付周家人了,不仅一个好处都没得到,如今再看,反倒是在给自己挖坑跳。

    不过,周家二房一个姨娘放印子钱,怎么就惊动了周太后呢?

    她消息灵通,又做事狠决果辣——知道的当天就把在二房专宠了十几年的姨娘送回了江南的庄子上,牵扯到放印子的陪房们二话不说全部以偷盗主人财物的罪名交给了顺天府,第二日这些人就成了禁不住严刑拷打的恶仆送进了京郊的乱葬岗,这连债主都没了,放债的人又怎么有机会被“打死”或是苦不堪言上吊自尽呢?

    以周太后的性子,若是从这战事中察觉了一二,恐怕日后更不会让顺郡王有机会进京了。

    …………

    周裴此时心乱如麻。

    她依稀记得,渭川及周边的两个县城,正是李太妃所出的顺郡王的封地。

    既为封地,所有者自当享受百姓税收供奉,然而一旦起了战火,封地的主人亦必须身先士卒领兵作战抵抗外敌。

    狄人先是声东击西将甘肃总兵引走,又带了三万大军直冲陇南,显然是有备而来。只怕顺郡王爷抵挡不住。

    郡王地位微妙,只怕进京谢罪只会让事情更糟,情急之下,会不会自戕谢罪以保全家族妻儿?

    那他……又怎么受得了?

    她越想越觉得不安,偏偏又被困在暖阁出不去,来回踱了几圈步,最后进了旁边的佛堂,如周太后一般,在蒲团上祷告了片刻,恭敬地上了三炷香。

    插上香后她不由怔住。

    太后娘娘,也在为她关切之人祷告吗?

    有太后娘娘在,事情也许不会变得那么糟吧。

    二房的事后来三娘给她写了信告知,她虽也不十分清楚,却知道王姨娘被太后送回了江南的庄子中,平日里王姨娘那些趾高气扬的陪房一夜之间都消失不见了,印子钱的事,后来也没再生出波折来。

    周裴心中不由升起十二分的希冀来。

    然而第二日早上,赵宝姝托人给她传来了更详细的情报。

    “……顺郡王八百里加急的信上写了,二月初就该到的粮草到如今都没有影子,按照送信话的时间算,已经过去至少五天了。”

    周裴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雪白。

    兵不足,粮不够,这仗,要怎么打?

    …………

    听到消息的少年人攥着缰绳的右手指关节隐隐泛白。

    他望着来时的方向,喉结微微地发颤,只觉得嗓子又干又痒,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公子,咱们离京城,只有两天的路程了……”随从也红了眼睛,却低下头,低声劝阻。

    都走到了这里,再急着赶回去,只怕仗早就打完了,根本帮不上忙。

    可若是在京城,即便战事有什么不顺,他们也多的是办法为王爷的事周旋。

    少年这才慢慢地收回了目光,看向官道相反的方向。

    渭川三县是父王的封地,陇南其余的城池隐隐有以父王为尊的态势,战事告急,想办法从周围的城池里调来援军还是很有可能的,东拼西凑,怎么也能有一万之数……

    两军对垒,若是出城迎击,这点兵马当然不够。但光是守城,以父王的本事,守住渭川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只要再守个五日,范青怎么也能赶到了……关键是,如今的粮草不够。

    其实渭川三城在父王的治理下已经很富庶,以顺郡王府的财力,想各种办法应急弄个全军五日的粮草应该可以做到。可做到了之后,最怕的是被有心人利用,被秋后算账——从未达天听的几个偏远“贫瘠”小城,怎么会有如此的能力,却从未有官吏上折子夸赞过?

    圣上未必小肚鸡肠到如此程度,但他的好奇,同样足以害死顺郡王府一家上下近百口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冷硬如刀。

    此去京城,他的任务,就是要斩断一切能引起陛下对父王的好奇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