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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洛河城中待了三天的时间,江采前来找我。
看到她,我的心情有点复杂,更多的是一种愧疚。
我以为作为徐婧容的人生里,快意恩仇,鲜衣怒马,从不曾亏欠过任何人。
甚至在当年,被人万剑穿心死在昆仑山上时,还信誓旦旦地觉着是天下人欠了我。
可现在,回首往事,竟是我一直都在欠着别人的。
李东阳也好,江采也好,我从未想过,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光中,仍有人为我付出了一生。
江采坐在我的对面,看着我酒醉未醒的样子,道:“易公子。”
说着,自己却自嘲地笑了起来,又改口:“或许,我该称呼你为徐姑娘。”
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道歉:“当年是我年少轻狂,误了姑娘的终生。”
江采却摇了摇头,她转头看向云台阁的中央,仿佛从那里还能看到她心心念念的易初莲。
她眉目淡然,没有丝毫悔不当初的神情,只是道:“是我该谢谢徐姑娘当年的救命之恩。”
我不禁苦涩道:“从今以后,你都不用再等易初莲了,他也……不会回来了。”
江采却摇了摇头,她抬起脸,看向我,问:“徐姑娘,在你看来,何为喜欢呢?”
她弯着唇角,淡笑了起来:“虽然知道徐姑娘就是易公子的事,确实是很震惊的,不过,如果徐姑娘现在问起的话,我仍是想说,时至今日,我仍是心仪易公子的。”
我张了张口,想劝说她,却忽然想起之前沈星沉对我说的话。
他问我,洛河城中的江采,既然知道自己所求之人,根本不会有回应,为何还要等。
这个答案,我也想知道。
我问:“为何?”
“因为……我就是喜欢易公子啊。”
江采的笑容在晚霞中,显得美丽凄然:“在我心里,没有比易公子更好的人,即便是徐姑娘,也比不上他,在等他的这十年里,每天怀着期许和美梦,即便终究没有等到他,但我仍是开心的,因为曾经有那样美好的男子,曾经出现在我的生命中,这就够了。”
她喃喃自语起来:“身为一个女人,到底何为幸福呢?”
“嫁人生子,子孙满堂才是幸福么?”
她摇着头,道:“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才是幸福,即便无法在一起,能够保持着喜欢他的这份心情,回想着曾经和他一起美好的事情,单是这点,就足以让我感到幸福一生了。”
原来这就是喜欢吗?
那我,有没有以这样的心情喜欢过李东阳?
从今以后,能不能尝试着以这样的心情去喜欢他?
想到京城中的那位柳姑娘,我想,即便可以,也没有资格了吧。
辞别江采后,我离开了洛河城,本打算回昆仑山,却不料李东阳前来找我。
那时候,我行走在回昆仑山上的小路上,不远处,则是一个简易的茶棚。
他骑着马,身后带着很多人,见到我,从马背上跳下来,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此时此刻,他不应该跟那位柳姑娘准备婚事么?
他顿步在我的面前,道:“听人说,你来京城找过我。”
我讷讷地嗯了一声,他又问:“有什么事么?”
回想着从昆仑出发前,想见李东阳的心情,我有点心虚,磨磨蹭蹭地道:“没什么事。”
未免被他看出端倪,又道:“就是无聊了,想出去散散心而已。”
李东阳苦涩一笑,道:“我还以为……你是特意来找我的。”
一时间,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只能引开话题:“听说你要成亲了,恭喜啊,那姑娘我见过,挺好的。”
接下来的话,我都不想听了,我不想知道有关他和别人的任何消息,他再也不是属于我的。
下一刻,却听李东阳幽幽地道:“是谁告诉你,我要成亲了?”
我愣了一下,看向他,又见他微微叹气:“因父王病重,起初却有人提出要我娶亲冲喜,但我没有答应,底下的人传来传去胡说的话,你居然也相信。”
我依旧在愣着,有点反应不过来。
又听李东阳道:“那个胡说八道的人,我已经把他调去王府的后院打扫茅房了。”
听到这个,我不禁失笑:“为何这样做?”
李东阳理直气壮道:“我辛辛苦苦守了十年的媳妇,他几句话差点给我弄没了,罚他去打扫茅房已经是很宽容了!”
“李东阳。”
我仍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道:“你把刚才的话,再跟我说一遍。”
李东阳只能无奈地配合:“我没有要成亲,一直等着你去找我呢!”
接下来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就迫不及待地抱上了他。
委委屈屈难过了半晌,却不知道该责怪谁,最终只能哽咽道:“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李东阳微微叹气,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怎会不要你,一直都是你不要我而已。”
“听说你去京城找过我,听说你来了洛河城,我马不停蹄就赶来了,生怕错过这次机会,你又胡思乱想,把我推开,这样,我连让你喜欢的资格都没有了。”
李东阳又道:“你该知道,除了你,我怎会娶别人?既然误会了,为何不去问我?”
我一时无言,只能问:“要怎样问你?”
李东阳失笑起来,道:“打上我们王府,拿剑指着我,骂我是负心汉,说喜欢你,怎么还娶了别人。然后……”
他顿了顿,接着道:“把我抢走,这样我不是什么人都娶不了了?”
我也被他逗得笑了起来,不满道:“我才不是那样不讲道理的。”
“阿婧。”
他唤我的名字,又道:“以后在我的面前,就可以这样不讲道理。”
自洛河城一面,李东阳又折返回京城,李元贞反了,有很多事情需要等着他去做。
天衡道宗背叛了朝廷,选择站在李元贞的阵营,因为他们的反叛,整个江湖都腥风血雨的,我担心柳维扬在师门独力难支,因此只能赶回去。
短短数月,我从江湖上人人喊打喊杀的魔头,变成了昆仑山上的仙尊,而白翳真却从万人之上的天衡道宗宗主,变成被各方讨伐的逆贼。
世事巨变,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后来,白翳真死了,他麾下的天衡道宗分崩离析,李元颂也被李东阳所杀,从此天下大定。
我去京城找李东阳,却听到街上的人到处都在说李东阳死去的消息。
我不敢相信,跑去王府再去找他,只看到李东阳冷冰冰的尸体。
武阳郡主告诉我,这是李东阳的选择,希望我带他走,临别前,郡主给了我一瓶药。
我带着他撑着船来到洛河城,李东阳躺在船舱里,睁开眼睛,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四周莲叶翩然,有渔女站在船头唱着悠远的歌谣,他轻声地喊着我的名字。
我问李东阳,为何要以这种方式离开。
他说,因和李元颂那一战,朝中又掀起让他称帝的呼声,他觉得麻烦,只能出此下策。
再者,以我的性格,在京城中怕是待不住,与其让我留在京城陪他,不如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从此以后,他就完完全全是一介布衣,陪我行走江湖,浪迹天涯。
后来,我们回到了璇玑山,看到师父躺在树底下睡觉。
听到我们回来的动静,怒气冲冲地拿起扫帚,将我们打得满山遍野地跑。
三月,山上的桃花开得艳粉粉的,一如当初我们离开的时候。
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