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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焕低下了头,无忧看不清他的脸色,甚至是无法感知到他的情绪。
“在父亲的眼里可能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儿子。”他忽然变得异常的激动。
“龙栖共有两位丞相,一位是我的父亲祁承,一位是当今德高望重的丞相方贺。我父亲在朝堂之上最不对付的人便是方丞相,可偏生我与那方丞相的嫡子关系甚好。数日前,国子监开设了新的骑射课,我与那方丞相的嫡子方琪本想偷偷先去瞻观一番,可谁曾想我二人还未到骑射观便被大学士逮住。方琪也因此替我背锅而被方丞相惩罚禁足三月。”
他继续道:“可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本就是我先唆使方琪与我一同前去,可最后却是他受罚。我心中不服便去向父亲请罪,可父亲却将我责骂一顿,不仅如此,他还将我罚跪在祠堂。我心中不服,便去偷偷找了方丞相,哪想,方丞相将此事上奏给了皇上,本就是一场小事活生生的变成了两家麻烦的源头。”
“父亲也因此对我执行了家法,杖罚与我三十棍。可我不服,便在好了一些后带着银子偷偷跑了出来。”
无忧了解了情况,看着祁焕道:“你出走几天了?”
“三日。”
“府中可有找过你?”
“呵,在父亲的眼里,可能我在不在都一样吧,毕竟从小到大,我从未给他挣过脸。他想要保家卫国,想要好好的辅佐皇上,可我并不是,我功课学业皆不好,每日除了花天酒地便是花天酒地,在他的眼里,我可能就是一个废物,所以我出走了三天他才不想找我吧。”他嘲笑的眼中似乎有些悲凉。
无忧歪了一下头,身上的披风滑了下去:“我们做一个交易吧,你给我一样东西,我给你一样东西,我们平等对换,如何?”
“交易?”他身子动了一下:“你当真可以帮我?”
“自然,你想要些什么呢?”
他身子往前倾:“我想要成为一个强者!我想变成父亲都刮目相看的人!我要让所有的人看看,我祁焕并不是一个废物!”
无忧笑了,眼睛带着笑意:“签下这份信,出了典当行,你会成为你想的那个人。”她的手在那空白的纸笺上拂过,那空白的纸笺缓慢的出现了黑字。
“作为交换,我要你的触觉。”她双手交叉在一起,勾魂的眼睛慢慢的折射出了一种让人有些发凉的光。
祁焕已近开始相信了,相信她说的话了。
他低着头看着那泛黄的纸笺上面的一字一字,表情格外凝重:“好。”
“签字吧。”她将毛笔递给祁焕,祁焕看着她稚嫩的手,眉目都皱到了一起。
他一把抢过快速的签了自己的名字。
“交换已完成。”喋赤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向了祁焕,那桌子上的纸笺忽然变成了一道光直接进入了祁焕的体内,留下的便只有那泛黄的信封。
可那信封上面赫赫然然写着祁焕玄字。
喋赤将那信封从桌上拿起来,那一边的奴役端着托盘飘了过来,喋赤将那信封放在盘上,这奴役便向着玄字号的房间飘去。
祁焕看着那信封被送走,忽然心中一顿,茫然起身,可能是太过着急了,人绊倒了凳脚,他整个人倒在地上,本以为传过来是巨大的痛感,可让他想不到的是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撞到的是棉花一般。
他愣了,从地上呆滞的爬了起来:“我…我…”
“今日之事不可告知任何人,若是有第三人知道,你便会魂飞魄散。”无忧起身,那披风也消失了,留下的便只有她一身的鹅黄:“送客。”
那留下的奴役走在祁焕的最前侧,祁焕就好像失去了知觉一般,木讷的低着头随那奴役出门。
外面的白雪还在飘,只不过越来越大,好似将这整个龙栖埋住一样。
他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在花团锦簇中游走,来来往往的人群对他没有丝毫的影响。
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忽然一阵晃荡的开门声将他从木讷中唤醒。
“公子!”
清脆着急的声音从那偌大的府邸传出来。
祁焕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拉住了。
他双目一下清明了,看着面前的男子嗓音嘶哑道:“小童?”
“公子。”那被称作小童的男子应当不过十岁,个子瘦小,身着长衫,看到祁焕双目泛着泪水,说话都有些不连贯:“公,公子,您不知道,您不在这三天,夫人都急死了,天天以泪洗面,奴才,奴才每日都出去寻您,可是每次都是无果。夫人去找老爷,可老爷却说,你走了就走了,还不允许府中派人去寻您,老夫人知道老爷赌气,便日日去找老爷,可老爷一听到您就生气。如今您终于回来了,您快去向老爷道个歉,不要再让奴才夫人和老夫人担心您了。”
祁焕不说话了,如果说他方才之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瓜娃,可现在做完交换的他忽然一下子明朗了,他有些觉得,自己的十几年似乎碌碌无为的过掉了。
一下子之间他成长了,或许也是因为交换的原因。
“小童,父亲在哪里。”
他迈开步子往前走,那守门的家丁见到他回来皆是将门打开。
小童跟在身后,对于平日吊儿郎当的祁焕换成这样有些诧异:“今日在朝堂之上,方丞相似乎弹劾了老爷,他一下朝便把自己关在书房,如今已有好些时辰了,天色渐晚,厨房送去的饭菜也全然被他拒在门外。”
他快步走到了书房。
对比起将军府的恢弘壮阔,这丞相府不过是普通的院落,不一样的便是丞相府不如将军府那么多的妾室妻儿,也没有如此多的勾心斗角,反倒是普普通通的院落人家。
过了正厅,偏房,后花园便是平日祁承的书房,他的书房平时很少有人去,平日也只有商谈要事才会进入书房。
祁焕停在了那书房的门外,书房内灯光四起,四周皆是封闭,可那扑闪扑闪的烛光却在告诉祁焕,此刻的祁贤定还是在公务中。
他看着那烛光,衣衫一撩跪在了雪地里。
“公子,公子,你做什么!”小童步子比较小,好一会儿才追上来,一上来便见祁焕跪在雪地里,他慌张的跑过来,同样跟着跪在了雪地里。
“小童,你起来。”祁焕低着头,这冰冷的雪地,他跪下竟也没有任何的感觉。
他已经没了五感中的触觉。
“奴才不起,主子跪着奴才便陪着跪着。”才跪下,小童就开始打哆嗦。
祁焕面色很是不善,扭头看向小童,那眼光中的冰冷将小童震慑到了。
“公子…”他身子开始猛地哆嗦,双腿却忍不住从雪地里站了起来。
“你回去吧,这次的事情是我错了。”他回过头,口气不温不热。
小童看着祁焕,咬下下嘴唇,眼里满是泪水:“公子不回去,奴才也不回去,您不让奴才跪着奴才便站着。”他倔强的站在祁焕的身侧。
祁焕看着小童嘴角勾着笑意:“既然你非要陪着我,那我也说不得什么了。”
小童不说话了,倔强的小表情甚是坚定。
月色越来越晚,倾盆的风雪也在那花草覆盖之后消失停怠了。
这一夜也不知过了多久,祁焕闭着眼睛,丝毫不觉困意,一夜依旧精神满满,他跪在雪地里,从那大雪纷飞变为小雪飘飘再从那小雪停止,好像是经历了许久一般。
小童站在他的身侧,后半夜的时候人已经冻的开始有些嘴唇发紫了。
祁焕让他回去,他最终还是没受住回去了。
等到第二日,天边鱼白泛起,这才有前厅过来服侍的丫鬟发现跪在雪地里已经成了雪人的祁焕。
他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就好像个真的雪人一般。
那丫鬟见那祁焕当下饭菜便碎在了地上:“来人啊,快来人啊!”
这一声大叫瞬间将在书房内刚睡下不久的祁承吵醒。
才见那书房中的祁承,一身暗紫色的宫袍,两鬓已有些许白发,那张不难看出年轻时俊美的面容此刻也满是疲惫,又见他双目无神,向来昨晚应当是许晚才睡下。
此刻听到门外的大叫声,他眉头一皱,叹了一口气将一身理了理,走向那书房的大门:“何事,一早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那丫鬟坐在地上,很明显被吓得不轻,此刻一见祁承从书房出来,马上站了起来:“老,老爷,您快看!”
她指着那雪地上的祁焕。
祁承这才发现,那跪在地上的竟是满身是雪的祁焕!
“焕儿!”他倒呼吸了一口气,衣袖一甩便冲着祁焕而去:“快去传大夫!”
那丫鬟得了令赶紧往前院跑。
祁焕一直闭着眼睛,听到祁承的叫声这才缓缓将眼睛睁开,可能是百日有些光亮的原因,祁焕觉得冲过来的人满身是光,可那光却给他一种不刺眼的感觉。
“焕儿!”祁承赶紧将自己的衣衫脱下,伸手将祁焕身上的落雪打去,替他披上衣衫。
祁焕虽没有触觉,可是那原本的身体状态却并未消失。
一夜风雪,他脸色惨白,嘴唇发紫,整个全身上下格外冰冷。
他看着祁承那担忧的表情,又见他方才着急替他打雪的动作,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错了。
“父亲。”他跪在地上,祁承要将他扶起来,可他却坚决不起,抬头看着祁承,一双眼睛满是坚定和悔意。
“焕儿,你做甚?快起来!天寒地冻,你这是要把自己冻死啊!”
“父亲!”他低头吼了一声,一下子将祁贤怔住了。
“父亲,您听儿子说。”他呼了一口气目光平视前方,可说出来的话却满是讽刺:“昨日我见了一人,见了她之后儿子忽然觉得,十六年来,我碌碌无为,不仅如此,儿子更是让父亲丢脸了。“他抬起了头看着祁承,眼里满是悔意:”我祁焕身为丞相府嫡子,从未替丞相府挣过脸面,不仅如此,反倒是让父亲在朝堂之下被多人弹劾,为此,是为一过。多年无所谓,终日留恋花田醉乡,让母亲父亲,祖母祖父深感遗憾,是为二过。错后不悔改,负气出走,让府中担忧,是为三过。“
他双手交叠在一起,对着祁承连磕三头。
祁承看着面前细细数着自己三过的儿子,忽然留下了眼泪。
“焕儿。“
“父亲,儿知您心中对儿失望,可如今,儿子只想告诉父亲,请给儿子时间,从今日起,儿子不会给丞相府丢脸,不会给父亲丢脸!请父亲饶恕儿子三过!“他依旧磕着头,可每一下都重重的打在了祁承的心上。
他抹了一把眼泪,一把将祁焕从地上拉了起来,语气凌冽:“我祁承的儿子绝对不是为我丢脸的人!“
他泛着紫色的嘴角带上了笑意,那笑意满是自信也满是憧憬:“是,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