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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5 小儿挥毫能果敢 髦髧纵横偏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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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宫珉从亭深出望出,只见一个俏丽的粉衣姑娘,争破春色,独秀一枝,翘起下巴,嘴里念着“承让承让”,得意的对着众人挥完手后,轻轻捏起衣裙,露出白色鞋面,半跑半跳着冲他迎面飞来。

    半山天光半山昏,

    隔江相望一城春。

    千帆过尽水不尽,

    横霞竖影夜已吞。

    南宫珉出题以半,千为句首,做七言。

    众人得了题,都“奥”了声,想来题目不过如此,皆都后悔倒让一个毛丫头抢了先。

    杨秭归低头微微一笑,大步靠近桌前的南宫珉。这是她第一次离南宫珉如此之近,走的太猛险些没能刹住撞进南宫珉怀里。

    南宫珉向后一退,让出位置,只见杨秭归启唇凹成个圈,舒了口气,双手捂着两颊绯红,小碎步挪到桌前。

    她提起笔,连身子带头一起侧转,歪看了看身侧站着的南宫珉。

    南宫珉不解,走上前一步,靠近杨秭归。见杨秭归沾起了墨,方认真起来,倒要看看这行为古怪的姑娘能写出什么来。

    杨秭归提笔顿了顿,半晌不动,忽然似有所悟,颔首下笔,一通行云流水。

    龙残凤瘸。

    南宫珉咧嘴笑出了声——他先观这字,可以说既有钟卫之巧趣,皇象之放达。

    但换言,真写的跟狗扒的没差。

    南宫珉向来都只捡好听的说,对杨秭归这样的女孩子,更得要备下说辞。可他观杨秭归上台的气势,对比这笔下的诗字,实在没绷住。

    陆以明将杨秭归的诗交给亭下的晾字书童,书童接过,挂与栏首。

    半山酩酊半山睡,

    长天秋水一屋醉。

    千帆过尽千帆起,

    厨子不烩月老烩。

    四下笑成一片,南宫珉心下却咯噔一声。

    他写半山是指自己已半老,而杨秭归接着他的半山,说佯装假寐。

    他自觉青春已逝,只能回首相望。杨秭归却说秋不过是喝醉。

    最让他脸红的是,刚刚对于杨秭归惊鸿一瞥生机盎然的欣赏,让他写出心帆虽逝去,但心却如滔滔江水,暗潮涌动。

    如若杨秭归看不出来也罢,可偏偏她对了一句千帆起,这非但是懂了还给了他回应。一时倒像是让他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人看了个精光。

    而最最让他难堪的是,眼前这个姑娘自己向他举荐了月老。

    这是当着众人公开向他示爱吗?

    南宫珉喉头微动,咽了口唾沫。他不知道该怎样回应眼前这个,无遮无拦满眼期待看着他的姑娘,他多年未曾加速,以为快要休眠的心脏又重新活跃起来。

    亭下众人仿佛也明白了什么的样子,皆嬉皮笑脸看向亭上的他和杨秭归。

    在站的都是书生,不说多饱学也都认字知意,南宫珉为人师表多年,只觉在学生面前丢人丢大了,脑子乱成一团,心快从嗓子眼跳了出来。

    咚!

    咚!

    咚!

    亭下鼓响起,将南宫珉瞬间解救。众人望去,一身着玄色布衣的短须男子,手握鼓锤站在亭下。

    他面色凝重,腮帮子鼓起,胸腔上下起伏,鼻孔出着粗气。身后不近不远跟着两名戴着斗笠的玄衣剑客。

    众人瞬间安静下来,不知他意欲何为。

    陆以明见状麻溜下亭,躬腰搀扶,却被他一把甩开。南宫珉满面盈笑上前,嘴里忙念着:“快给蒋大人看座。”

    此人是谁呢?竟能让大治第一书院副院首闻之变色。

    蒋不为抬手一摆:“不必了。”满脸愠怒走上龙门亭,狠狠瞪了眼南宫珉。

    南宫珉莫名,不知他又哪里得罪这位仁兄,且站在一旁静等着。因为以他对此人多年的了解,他马上就会以泄洪之势不可挡也挡不住之姿,口吐惊雷。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位仁兄今天要劈的对象不是他,而是站在他身边尚不知人世深浅的漂亮姑娘。

    明眸丹唇,姿若仙姝。

    但蒋不为脸盲,在他眼里没有男女美丑高低老少之分,只有生而在世是益是害,还是毫无用处的废物之分。

    他眯眼看着站在亭角的杨秭归,花枝招展,妖里妖气,更是觉得龙门亭受到了玷污。

    “龙门亭,是给报国无门的志士所设!岂容你一个女子在此荒腔戏耍?”

    杨秭归冷不丁被这呆先生当头一棒,脑袋懵懵的,一时还没反应上来自己被骂了。

    待亭下有人跟着叫好,让她下亭,声音此起彼伏,她才慌了。杨秭归记事起都是她让别人难堪,还没有让她无地自容的。

    若是巷道相遇个外乡人让她难堪,教训教训也就罢了。偏生是大治首屈一指的言官诤臣,杨秭归顿时脸上骚红一片,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待蒋不为转身走到亭边众人跟前,杨秭归转身默默退下了龙门亭,她回头望了眼簇拥着蒋不为而去的南宫珉,心下又冷又丧,忽不知自己要往何处走。

    只见蒋不为高高站在亭上,被蜂拥的书生围的水泄不通。他像一个圣人先哲播撒着智慧,而书生们像饿了多年只这一口就能起死回生的病人,纷纷向他投去渴求的目光。

    “你们要记得,你们是大治的栋梁,不是掖庭里的乐班!现在左部还有活着的人没?我们应该去关心百姓是否安居,应该去过问朝廷赈灾是否就位,应该去声讨作恶,应该去歌颂行善,而不是一个个在这里想着怎么搏人眼球!”

    蒋不为说着眼圈一红,踉跄两步,声音悲痛:“你们可知,在刚刚过去的冬天,诸王圈地封城,拒流民于天寒地冻之中,导致数万尸骨浮于荒野?你们可知,大治的良心就握在今日你我的手中!”

    亭下众人纷纷低头,羞愧难当,无人敢言。

    蒋不为转身走向亭中,突然拉过桌上的纸轴,向着地面一扔,纸轴哗啦啦展开足足五尺有余,干净的纸轴没有一点墨迹。

    南宫珉站在台侧,陆以明眼珠子上下左右一通翻飞,众人皆待看蒋不为接下来要做什么。

    蒋不为转前转后,将笔墨放于地上的纸轴旁,撩开前衣坐于地上,捞起毛笔,将笔头放入口中一抿,挥笔开写。

    “万人请愿书。左部灾荒逾年未解,朝廷镇灾半年,而灾情愈演愈烈,因灾致死已达万人,而州府长官依然上瞒下欺,甚至联合镇灾特使侵吞镇灾钱粮,其心天可诛,其行地可灭。我等在此请愿……”

    蒋不为写完紧随其后签上的自己的大名,扔了笔,拿着字轴两端拉起,举过头顶,露出字迹朝着亭下。

    杨秭归见此突然苦笑,街头叫卖的小贩便是如此,逢人吆喝,见人有意便赶紧翻开自己的货篓。

    蒋不为望着亭下,这次换他用渴求的眼神望着众人。

    “有谁愿意跟我一起上奏?有谁愿意在此签下自己的名字?”

    只可惜卖家有意,过客无声。

    刚刚那些一口奶活的待哺巨婴,瞬间都死了。亭下骚动半响,却没有一人站出来。

    蒋不为看着接踵而至的芸芸人头,忽悲从心起,仰天大笑:“我大治怎会到如此地步?”

    “我来!”

    蒋不为话音未落,从亭侧传出一清亮男声。

    一身穿盔甲,单髻散发的少年从旁闪出。他一只手举的高高,两根手指直指着天。

    看样子也是有点二的不太正常。不过观其年龄尚小,犯二也是人之常情。

    杨秭归本还想再看看,奈何眼前的人是她结怨未报的“仇人”,遂拧过头别过脸,一眼不想多看,跛着脚远离人群,独自背向南宫珉而去。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末将魏无憾。”

    “好!”

    蒋不为捡起地上的笔,重又在舌头上蘸了下,交到魏无憾手里。

    魏无憾犹豫着看看笔尖,吞了口口水。

    “怎么?后悔了?”蒋不为沉下脸。

    “怎么会?”魏无憾轻轻一笑,接过笔,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大名。

    “我也来。”陆以明看了眼南宫珉,挽起袖子,接过魏无憾的笔。

    围观的集贤阁学子口口相传,鼓动着围观者跟着一起签名。

    围观者见签字的人越来越多,唯恐自己落在大治文人榜上,突然间便各个义愤填膺,毫不迟疑拿起毛笔签上自己的大名。

    戴金玉虽有心看热闹,但见杨秭归离开,自己也就不再停留,小跑两步跟上杨秭归。近前一看,才发现杨秭归眼圈微红,一时着急手足无措。

    “别不开心,那些人懂什么,我瞧着就挺好,换我十年也写不出一个字。”

    杨秭归没有呛声戴金玉,倒让戴金玉慌了。

    “秭归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你要不开心你就打我,别憋着,会生病的。”

    杨秭归转身瓷愣愣盯着戴金玉,眼前这个傻子都知道怜香惜玉,怎么南宫珉就不知道上来安慰安慰她?

    杨秭归不解,但她知道自己不但示爱失败,出了大糗,还给南宫珉的半生挚友蒋不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不良印象。

    “我肚子饿了。”

    杨秭归冲着戴金玉一努嘴,见戴金玉笑了,她也将心放下,已经发生的事情想也无用,还是吃饱喝足垂手可得。

    杨秭归拔腿继续走着,而龙门亭上,纸轴已经被写的满满。蒋不为围着纸轴终于露出了笑脸,他抬头看向南宫珉,招呼其也签上姓名。

    南宫珉微微一笑,颔首慢步近前,看了看纸轴上的人名。除了蒋不为,魏无憾,陆以明,大部分名字他都能对得上人,不是他的学生就是朝中大臣家里今年参考的公子。

    “南宫先生,应该当仁不让。”蒋不为素知南宫珉不问世事,故意激着南宫珉。

    南宫珉笑笑,蹲下身,仔细将纸轴又看了看。他伸手拎起纸轴的两端,走向亭中的桌子,将纸轴放在桌上。

    他抬头四下寻觅,众人以为他找笔,陆以明忙将笔递上。

    只是南宫珉推了推,朝魏无憾点了点头。

    “我?”

    魏无憾指了指自己,满脸疑惑,低头将浑身上下望了望,走到南宫珉跟前。

    众人好奇南宫珉不用笔要用什么写字。只见南宫珉右手划过胸身,探到左边的魏无憾的腰间,大袖一挥,拔出一把剑来。

    这是要刻字?